第753章 過河
四月二十三日酉時三刻,南皮城東門失守。
??半個時辰後,燕冀州南部最大的郡城落入了叛匪之手。
??數十裏外,決堤之水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淞源軍大部仍然無法前進半步,眼睜睜的看著南皮城燃起一片大火。
??“他們有半個晚上的時間來搶掠,時間雖然不充分,可他們人多,足夠搶走南皮的一半財富。”
??禮笑言沒有治理過地方,對於先敬淮的猜測,不置可否。
??他甚至不明白為什麽先敬淮會很自信第二天水勢就會變小,然而這個家夥卻說不出任何一點能讓他相信的理由。
??但,總的來說,隔岸觀火的感覺非常不好。
??禮笑言覺得自己應該有辦法破解麵前的困難,可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想不出來。
??一瞬間,他忽然想起在高亙的軍旅生涯,仿佛曆曆在目,那時的自己總能想到各種各樣的可能,並且從中找到有效的辦法。雖然都算不上最好的結果,可高亙的命運並不是他一個人所能左右的。
??高亙汗王就算不受重傷,也活不了多久。這在他們第一次單獨談話的時候,他就看出那位君王已經垂垂老矣。
??四大博濟的古老體製,注定在每一次汗王更替的時候都會發生劇烈的震動。
??這是不需要證明的證明題,翻看任何一本曆史書都能知道答案。
??為了讓高亙持續的震蕩,未知的敵人——或許不存在——幹掉了汗王,發動了政變,激發了王權繼承者之間的矛盾,叔侄對決於葫蘆灣。
??甚至為了讓戰爭繼續,還讓一支過路軍隊的參與進來,並改變了戰場局勢。
??王城被毀,三王接著在先王穀激戰。
??珊珊來遲的沃卡王,本該是實力最強的藩王,卻病死於陣中——禮笑言相信就算沃卡王不死,連廬笙之流還是會像殺死塗雁王一樣將他殺死。
??而,如果不是選擇了哲虞千作為哲虞鶴代替品,禮笑言難以想象現在的高亙是一個什麽樣的複雜局麵。
??現在回想,當初的這一選擇,實際就已經終結了高亙的亂局。
??代表太昊的禮笑言支持了新汗王,注定了高亙會迅速重歸統一。
??塗雁王、都烈王以及夜弁炤,都不過是被挑唆下的垂死掙紮。
??但是,“連廬笙很清楚哲虞千的身份,他隨時可以撕開這一謊言,讓高亙的亂局重現。”
??可他沒有,他們沒有這麽做。
??禮笑言雖然相信經過半年來的重新洗牌,金帳王城現在並不存在來自中原的代言人,就算連廬笙之流想再來一次宮廷政變,隻怕已經沒有那個能力。可謠言卻會直入人心,就算一開始大家並不相信,可久而久之也會產生懷疑。
??但他們並沒有這麽做,似乎是放棄了這個極其有效的辦法。
??至少與烏拉善的談話中沒有聽到類似的謠言。
??禮笑言當然不會相信這是玄武門的仁慈,他更願意理解為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沒有必要去做——留著這樣的棋子或許會是對將來有利布局。
??“就像是殺了我對他們並沒有好處,所以才會把我放了,而不是因為虞清淵的求情——那根本就是送給虞清淵的人情。”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懷裏,那裏是虞清淵讓他轉交給虞曦子的信。
??可是,陰差陽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將信交給虞曦子,要麽是記得信卻找不到虞曦子,要麽是去見了虞曦子,卻忘了帶信。
??最可惡的是他最後一次與虞曦子見麵時帶了信,卻因為激烈的討論柳寒疏的事,而忘了將信從懷裏掏出來,直到回到家裏他才想起來。可接下來的日子,虞曦子卻再也不見他,甚至一直閉門謝客。
??如果不是因為虞清淵的身份很尷尬,禮笑言早就讓旁人捎信過去了。
??“現在隻有繼續帶在身邊,等凜風回來了,讓他去送信吧。”
??……
??一晚上的胡思亂想,禮笑言勉強隻睡了半個時辰。
??天亮的時候,水勢還沒有退,中路似乎還是動彈不得。
??數十裏外的南皮城硝煙滾滾,成百上千的人正在往城外逃跑,追在後麵的馬匪一路飛奔,砍瓜切菜般的屠戮著。
??禮笑言正想調侃一下先敬淮的“預言”失敗,卻在此時收到了左右兩翼來的急報。
??“已經找到了上遊的決堤口,梅千總正派人填土堵住缺口。”
??“填土?”禮笑言對梅家年輕的第三代抱有懷疑,畢竟決堤已經一兩天,現在還想要堵住缺口,恐怕有點過於自信了。
??但不管怎麽說,找到了決堤口,就是一件好事,至少接下來可以選擇從那邊繞過去。
??說話間,水勢卻忽然不再湍急了,水麵也往下走了一截。
??“看來梅複如應該是撬開了另一邊的堵口,讓水流沿著原河道走了一部分。”
??來自右路下遊的消息就更好一些。
??“一個時辰前,龐公公帶了數百人已經過了河,正在往上遊清掃馬匪營地。”
??禮笑言皺了皺眉,很快便理解了龐孝節的意圖。
??這位極為知兵甚至可以說是淞源軍中真正的領軍大將,他之所以一路清掃馬匪營地,目的就是讓馬匪失去對河岸的監控,從而無法有效針對淞源軍主力的過河。
??禮笑言立刻找到寇國權,要他即刻率軍過河,以配合龐孝節的行動。
??寇國權初始還有些猶豫,甚至還說要等到龐孝節的突擊隊伍抵達正對岸,可隨著水麵的逐漸下落以及各級將官的催促,他終於是同意了渡河。
??過河初始,總標營還用木筏,可隨著水麵越來越低,最淺之處直抵腰間,寇國權也感到不好意思了,下令全軍下水過河。
??等禮笑言的團練營過河時,水麵隻有淺淺的一層,然而淤泥極多。他讓人將多餘的木筏扔在淤泥中,組成一道平穩的道路,好讓車輛通過。
??過河之後,禮笑言卻發現總標營還在拆除馬匪設立的障礙,這讓他氣不打一出來。
??他找到正在擦洗身上淤泥汙垢的寇國權,質問道:“寇將軍,還要等到什麽時候才去收複南皮?”
??寇國權卻回道:“中軍尚未與龐公公會合,擅自行動,隻怕會誤事!”
??“誤事?”禮笑言氣憤地說,“你現在按兵不動,才是誤事,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馬匪裹挾著金銀珠寶安然離開?”
??寇國權卻道:“這些馬匪,昨晚才拿下南皮,現在怎麽可能輕易都放棄,他們不會跑的!”
??然而事實卻打了寇國權的臉,哨騎打探到情報歸來,城中的馬匪已經打開東北兩門,正往外逃。
??“這?”寇國權的臉紅的跟個蘋果似的,卻還是堅持等到與龐公公匯合。
??禮笑言無法,畢竟自己並沒有軍事調動權,手中僅有的監察權力也沒有辦法在戰時直接擼掉寇國權的帽子。
??“龐公公找到沒?”
??留下折九淵看守大營,禮笑言則親自騎馬,與慕潮生帶著一百多步卒沿著河道往東探尋。
??直到十裏外,他們才發現馬匪的一處據點,官軍正在這裏與馬匪激戰。
??“是龐孝節的親兵,”慕潮生低聲提醒,“看起來馬匪有上千,我們不占優勢,要不要繞過去找到龐公公把他帶走?”
??禮笑言卻搖搖頭,雙眼一眯,冷道:“馬匪大部已經撤退,留在這裏的不過是困獸猶鬥,怕他作甚。”
??“可龐公公那邊還處於劣勢!現在衝上去有些不明智啊!”慕潮生搖搖頭。
??禮笑言卻笑了起來:“我們從側後攻擊,本就是與龐公公形成夾擊之勢,馬匪必敗!”
??隨即他大喊一聲:“狹路相逢勇者勝,弟兄們,跟我上!”
??說罷,他夾緊馬肚,揮舞著馬刀,朝著據點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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