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江左來的朋友
大鴻樓在京城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酒樓，據說自太昊王朝建立的那天起，他家的爐灶就一直沒有斷火。
??太昊王朝風雨數百年，京城裏做生意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難得這間酒樓一直紅火。
??京城的達官顯貴常來光顧這間老店，不為別的，就為這個曆史悠久。
??可夏宗邦不喜歡。
??他來吃過幾次，總覺得味道不是特別適合自己，相較而言，他更喜歡越東來的味道。
??這幾年越東來的生意太過紅火，去那裏吃飯總是會遇見一些熟人。如果放在平日，倒是件好事，相互敬酒就在隔壁廂房，對那些著急與上官熟絡感情的官員，的確省了不少功夫。
??可今晚不行。
??請夏宗邦吃飯的是工部軍器局主事甘憲成。
??本來夏宗邦是不想來的，甘憲成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主事，且工部本就是六部墊底，哪裏需要賣他麵子。
??可今日主賓並非夏宗邦，而是他在刑部京畿司的上司，本司的主管，正四品郎中溫友方。
??當然這明麵上夏宗邦隻是陪客，實際上甘憲成主請的還是夏宗邦。
??“人不多，就我們幾個，還請夏大人賞臉。”
??以首輔之子的身份，夏宗邦其實也不用給溫友方麵子，完全可以找個借口推脫。
??不過這為官之道，夏宗邦很清楚。
??甘憲成不過是個工部主事，放在京城不過一個芝麻綠豆的小官，可他的背後卻沒那麽簡單。
??實際上每個能留在京城做官的人都不簡單，這一點夏宗邦很清楚。每個人背後的勢力有大有小，如果像夏宗邦這樣能夠直接與首輔掛鉤的，那自然眼高與天，不屑與凡夫俗子打交道。
??據說，甘憲成在宮中有些關係。
??這是夏宗邦唯一了解的事情，具體是宮裏哪一個人，他也弄不清。
??而甘憲成雖然偶爾也跟自己打過照麵，在一起吃過幾次飯，可論起來幾乎什麽太深的的交情。
??這樣一個人居然會突然請自己吃飯，這讓夏宗邦有些好奇。
??白天他在刑部查了很多卷宗，卻並沒有找到和甘憲成家裏有幹係的案子。
??而且，仔細想想，夏宗邦到刑部這半年並沒有具體負責過某個案子，一直是跟在溫友方的身後作為助手處理柳煥章的事。
??他覺得溫友方極大可能是為了這件案子來的。
??隻是他還不清楚溫友方到底是想打探什麽還是要做點什麽，最重要的是他是站在哪一方，兵部還是樞密院？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無論是兵部還是樞密院，夏宗邦都無所謂。畢竟這半年下來，雙方在看不見的戰場上鬥來鬥去，讓夏宗邦這個旁人看的不亦樂乎。
??所以今天，他也是以找樂子的心態來赴宴。
??為了讓氣氛更活躍一些，他還特地趕回家中換了一套平日最喜愛錦袍，再拿了一柄折扇，儼然風流倜儻的公子哥。
??“什麽儼然，我本就是！”
??當夏宗邦來到大鴻樓的時候，滿臉笑容的掌櫃立馬將他迎上三樓。
??大鴻樓的人不少，上樓的時候，甚至還能聽見幾個熟人在行酒令。
??到了三樓，就冷清下來。轉了一圈，才發現整個三樓每間包房都是空的，唯有最裏麵這間，燈火通明，隻是外麵看不見罷了。
??“甘憲成有點本事，能將整個三樓全包下來，這破費可不少！”
??他一邊在心裏嘀咕著，一邊在掌櫃的引領下進了廂房。
??讓他沒想到的是，本來作為主賓應該晚到的溫友方居然已經坐在裏麵，這讓他有些吃驚，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弄錯了時辰。可仔細想想，以自己的記性，絕技不會錯了。
??看來，這些人私底下倒是對自己很尊重的。
??嘿嘿。
??夏宗邦不急不忙先給上司溫友方行了個禮，這是禮數，隻是溫友方竟然起身回禮，顯得格外謙讓。
??“今晚咱們不分官職大小，大家都是朋友，難得聚在一起，就不要那麽拘束，就以平輩論教，”溫友方倡議道，“不過我還是要占了個巧，以年紀來算，我得算諸位兄長……”
??“哈哈，那是那是，兄長請上座！坐！”接話的便是今晚宴席的主人甘憲成，他雖然是朝著溫友方說話，可身子卻來到夏宗邦身旁，為他拉開椅子，“夏兄，您請坐！”
??這樣的客套，夏宗邦並不排斥，他隨即點點頭坐了下來，並開始打量屋內的其他人。
??如他所料，甘憲成還是帶了兩個陪客。
??兩個人都很年輕，約莫二十來歲。不過他隻認識其中一個，是通政司的通事郎，從七品的杜尚淳。
??杜尚淳與禮笑言是同年，都是去年從二甲庶吉士散館。不同的是，杜尚淳關係要厚實，直接進了通政司這樣的好地方。
??更巧的是，在禮笑言這批進士裏，夏宗邦認識的並不多，而杜尚淳就是其中之一。因為他與禮笑言關係最好，還在翰林院的時候，夏宗邦就常和他倆一起喝酒。隻是後來杜尚淳入了通政司，事務繁忙，便很少聚在一起。
??夏宗邦便微笑著朝他打起招呼：“尚淳老弟，你今晚不用在通政司值夜麽？平日很少能見你得閑。”
??杜尚淳打個哈哈，笑道：“夏大人啊……”
??“錯了錯了！”甘憲成故作生氣狀，“尚淳，咱們說好了今晚以平輩論交，你怎麽又喊起大人了，是不是每日在通政司逢人就稱大人，太習慣了？”
??眾人皆笑起來，溫友方更是笑罵起來：“憲成，你這廝，拐著彎子罵人，小心尚淳回去跟他姑媽說，讓她老人家拿家法教訓你。”
??夏宗邦也笑了。
??溫友方提到的杜尚淳的姑媽，他不知道是誰，但可以肯定是甘憲成的親戚，而且還是關係比較親的那種。
??“咳，他敢，”甘憲成皺著眉，指著杜尚淳身前的酒杯，“別廢話，先自罰三杯。”
??杜尚淳畢竟是個初入官場不久的年輕人，硬是靦腆著自斟自飲喝下三杯。酒一下肚，他的臉上便泛起紅暈來，話也就放開了。
??“我認罰，我認罰，剛才我是真沒轉過腦子來，”杜尚淳憨笑著說道，“平日裏在通政司裏忙前忙後，還要值夜，哪裏像諸位能夠夜夜笙歌……”
??“去！”甘憲成擺擺手，“你這廝，三杯酒下肚，話都開始胡說了，在胡說八道，又要罰你酒。”
??“好好好，我不說了，我不說了！”杜尚淳趕緊坐下。
??夏宗邦笑道：“尚淳老弟還年輕，你們就不要欺負他了。”
??“咳，”溫友方故作生氣，“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說尚淳年紀輕，意思是說哥哥我這樣的就算年紀大了，該退下來給你挪挪位置啦？哈哈哈！”
??“與兄弟想必，兄長的年紀自然是大，”夏宗邦微微一笑，“可年紀不大，哪來的威嚴氣度主管一方。要我說溫兄的位置嘛，的確是該挪挪，隻是六部主官門都不絕的自己年紀大，非要攔在溫兄麵前，實在是沒辦法。”
??“哈哈哈！”
??眾人再度大笑，唯有那陌生人依舊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夏宗邦見了覺得有些奇怪，便問道：“憲成兄，今日您帶了一位新朋友，卻不知如何稱呼？”
??甘憲成一拍腦袋，“啊呀”一聲，忙道：“瞧我這人，宗邦兄，來來來，我來給你介紹，這位小兄弟雖說還是個白身，可提起他的名字，嘿嘿……”
??“哦？”夏宗邦更覺奇怪，在座幾人雖說最高的也不過是溫友方的正四品郎中，可各個都是從進士過來的七品上官。
??可若是琴棋書畫醫相僧道，哪個不是幾十年才經營起來的名望，哪有這麽年輕的。
??“憲成你就別賣關子了，”溫友方擺擺手道，“你那些花花腸子誰不知道？”
??杜尚淳突然開口道：“夏兄，他這人你或許不認識，可笑言老弟卻是再熟知不過了。”
??“禮笑言認識的人？”夏宗邦搖搖頭，感覺今晚這飯局有些怪異。
??“可不，”甘憲成笑道，“我聽說禮笑言還曾拜你為師，是這樣吧，陸賢弟？”
??“陸賢弟？”夏宗邦皺了皺眉，他隻知道禮笑言有個表弟叫陸攀，難道說這人是？
??“見過夏兄，”那年輕人拱手作揖道，“在下新安陸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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