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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平盧鎮權力交接(二)

  見三人驚異而不解,敬翔從平盧鎮周邊形勢詳細談起,「二位大帥,王將軍,翔有一問不知當不當講?」

  「先生請講!」王敬武也口稱先生,可見方才之語對他的震撼。

  「欲守成,還是開疆?」

  王敬武和王忠不約而同的看向王師範,畢竟未來的平盧鎮之主是他。

  王師範會意,果斷答道:「志在天下!」

  敬翔對王師範的回答並不感到意外,接著分析道:「如今,平盧鎮周邊緊鄰環伺天平、泰寧、橫海三鎮,天平鎮主帥曹存實是副帥舊交,可引為外援,不便攻伐。

  泰寧鎮主帥齊克讓,雖說屢敗,卻是為國屢敗屢戰,在當今陛下那裡也是有功的,亦不便攻伐。

  橫海鎮義昌軍節度使楊全玫,此人將兵柄委於部下兵馬使盧彥威,寵任嬖吏吳昌嗣,使掌軍政,顯然庸碌之輩,雖亦派盧彥威入京勤王,卻毫無功績,純屬虛應了事,於國不忠,攻伐口實已盡在掌握!故開疆首選,橫海鎮!」

  「而橫海鎮能屹立多年而不倒,皆在於與周邊的盧龍、成德、義武、魏博及我平盧五鎮交好。

  義武鎮是我鎮盟友不必多慮,故欲要攻伐橫海鎮,必關注盧龍、成德、魏博三鎮的動向,而盧龍、成德二鎮之主皆是外族,若是來援橫海鎮,我鎮不存在交戰口實問題,一切只看實力。

  反而是魏博鎮乃是漢人當權,且據有六州之地,甲兵強盛,向來凶名赫赫,節度使韓簡更是被朝廷封為昌黎郡王,在朝中具有話語權,不得不防!」 首發域名m.bqge。org

  「韓簡此人異常驕狂,潛懷僭亂之志,必不會安於六州之地,只要待其陷入其他戰場泥潭,即是我平盧鎮發難橫海鎮之機!」

  「故當務之急在於厲兵秣馬,時機一到,拿下橫海鎮,何愁良田?且以翔觀之,其期必不遠!」

  三人幾乎同時站起,皆是抱拳由衷佩服道:「敬武(師範、王忠)受教了!」

  「按照軍師的思路,義武軍與盧龍、成德兩鎮接壤,兩鎮難免會生出覬覦之心,事有兩面,義武軍同樣是這兩鎮的牽制力量。

  只要拿下橫海鎮,我鎮與義武軍之間就只隔區區一個瀛洲,足可相互呼應、支援,否則容易被各個擊破,在北方就少一強援。」

  再次坐下的王師範,想得又深入了一層。

  「副帥所言極是。」敬翔對王師範的思維敏捷也很是欽佩。

  「如此軍隊方面的問題就解決了,政務方面去年已經由淄州官員接手了,想來阻力不大。

  倒是有些潛在隱患,還是由老夫來清除吧,惡人老夫來做,大郎接手時再略加施恩,就一團和氣了。

  像收回礦山開採權之事,勢必要得罪地方上的實力派,但又不得不做,早做比晚做好,就讓老夫這把還算鋒利的老刀再飲一次鮮血吧。」

  王敬武自覺地轉到政務上來,將自己的良苦用心全盤托出。

  「讓父親背上罵名,是孩子不孝。」在好儒的王師範看來,讓父親替自己頂過是不孝之事,心中愧疚不已。

  「大郎啊,你自幼好儒,卻不要迂腐了,儒學雖好,卻不適合亂世,對內施以仁政這沒問題,但該有的雷霆手段必須要有,否則你就是這亂世的魚肉。

  行儒需要有絕對實力,必須在掌控大局的情況下,只要還有外敵,就不能掉以輕心,這是為父最擔心之處,你可要切記!

  至於些許罵名,父親這一輩子背的還少嗎?也不差最後這一遭啦,是吧,阿忠,呵呵。」

  王敬武想到自己對兒子最擔心之處,大郎什麼都好,在他印象中就是容易迂腐、囿於虛名,這可是亂世大忌,故反覆提醒兒子。

  「是啊,我和兄長這幾十年走過來,要想做成哪怕丁點事情,都得背上不小的罵名,不想背罵名可以,那就什麼事也別做,人生總得取捨啊。

  說到這,當著兄長的面我也賣賣老,大郎,日後有什麼你不方便動手的臟事儘管吩咐忠叔去做,忠叔本就是王家的家僕,背上再多罵名亦是在所不惜、絕不推辭!」

  王忠沒多少文化,卻多年曆練,最知人間百味,話糙理不糙。

  「阿忠,別老家僕、家僕的,我什麼時候拿你當過僕人,你是我王敬武的兄弟,記住了!」

  王忠的話感動了王敬武,這句話看似是說給王忠的,實則是對自己兒子說的,要王師範善待王忠一家之意再明顯不過。

  王師範重重地點頭,在心中默默記下忠叔一家的忠義。

  一旁聽了許久的敬翔感嘆道:「歷朝歷代,無論皇朝還是士族,代際傳承皆是如此,大帥當真深得中華文化之精髓、家族永續興旺之真諦,翔佩服!」

  「先生,敬武只是粗人一個,能得你這般大才讚譽,此生也無憾了,哈哈!」王敬武豪爽地領受了,沒做虛假推辭。

  見大事皆已敲定,王敬武做了最後決定,「今日起,阿忠你持本帥帥令,接手益都城外大營,本帥即刻傳令在外諸將返回益都,宣布大郎上位之事!」

  由王忠掌控益都城內城外共兩萬五千大軍,足見王敬武步步謀算,做好了迎接一切可能騷亂的軍事準備,這是他多年軍旅生涯悟出的至理,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這也算他這做父親的給兒子上的最後一課。

  三日限期到后,平盧鎮各將匯聚到益都王府,就連坐鎮棣州的李嗣業也趕了回來,他可是日夜兼程、每日趕路皆在兩百里之外,由此亦能看出王敬武在平盧軍中的威望,號令之權威,即使平盧軍中第二人李嗣業也必須依令而行。

  坐在議事廳主位的王敬武,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王忠,王忠輕輕點頭,示意刀斧手已經安排就位,這是王敬武昨日對他下的命令。

  得到王忠肯定答覆,王敬武終於出聲了,「老兄弟們,這次本帥急令大家返回益都,實是有一件大事必須當面對你們說,辛苦諸位兄弟了!」

  「大帥,這算不上什麼辛苦,兄弟們隨叫隨到,這是本分,咱老張說的對不對?」性格最為直接粗豪的張厚沖著眾將吆喝著。

  「阿厚言之有理,大帥你就吩咐吧,兄弟必依令行事!」坐在諸將之首的李嗣業也應道。

  「好!眾兄弟都是爽快人,本帥就直說了,從今日起,本帥正式將平盧鎮的軍權交付我兒師範,諸位兄弟日後皆受師範轄制,師範有權調換、升遷、免除平盧鎮任何人的軍權,可有人不服!」

  隨著最後幾字出口,廳內溫度幾乎降到零點,王敬武一雙虎目,冷峻地從每一人臉上掃過,注意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若是有人膽敢稍有異議,他絕對會毫不留情地替兒子掃清障礙,手也放到了身旁案几上的茶杯附近,一旦端起茶杯,今日難免一場血光。

  王敬武這句話確實讓諸將感到意外,沒有一點心理準備,還是一向冷靜善謀的李嗣業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畢竟是王敬武的軍師,對大帥的心思揣摩得最透,轉念就猜到。

  「看來大帥是想退居幕後,確保師範穩定接手平盧鎮啊。」

  當然,他跟隨王敬武日久,也注意到了王敬武的小動作,知道今日之事容不得諸將反駁,遂表態道。

  「大帥,副帥是你的獨子,接掌平盧鎮再正當不過,何況副帥征戰二年有餘,立下的戰功、博得的赫赫威名就是我等這征戰數十年的老將皆望塵莫及、心服口服得緊。

  嗣業堅決擁護副帥登位!只是大帥,您正值壯年,兄弟還想再陪您幹上幾年,捨不得您啊!」

  張厚那火爆渾厚的嗓音跟著就響了起來,「是啊,大帥,誰要敢不擁護副帥登位,咱老張就干他丫的!只是沒了兄長管著,我這渾身皮癢、不舒服,您就不能多干兩年嗎?」

  說到最後竟然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似的撓起頭來,引得眾人發笑,廳內氣氛也緩和了。

  「大帥,誰要是反對副帥登位,那就得從我邵播身上踏過去!相信今天坐在這裡的老兄弟都是這個意思。」

  謹慎的邵播,一句話就給沒表態的眾人找到了台階。

  「老邵說的對,兄弟們堅決擁護副帥,下面那些兔崽子敢說個不,那就是皮緊了,我們這關他們就過不了!」後知後覺的眾人連忙表起態來。

  見沒有出現意外情況,王敬武一直板著的臉鬆弛了些,也有了笑模樣,語氣中明顯提高了溫度。

  「眾兄弟的意思,本帥明白了,那從今日起,師範的帥令就是平盧軍中的最高指令!至於有誰要是皮癢難耐,儘管來益都找老夫喝酒,還是老規矩,酒管夠!」

  說著還一指張厚,張厚這個不要臉的竟然耍起活寶,引得眾人異口同聲調笑道:「賤人!」

  打了一棒子,接下來自然要給個甜棗,王敬武換上溫和口氣,「大家都是隨老夫征戰幾十年的老兄弟,雖然如今老夫要退位了,但師範若是敢虧待了你們,老子饒不了他!」

  一直沒有發聲的王師範知道該自己登場了,連忙接過父親的話頭,「父親虎威猶在,兒子可不敢虧待諸位叔父!」

  「怎麼?老子不在了,你就敢虧待我兄弟了?」

  「不是,不是,無論什麼時候,虧待我自己都不會虧待諸位叔父,父帥放心就是!」王師範連忙解釋。

  「諸位叔父,師範蒙父親垂愛、信任,得繼平盧鎮帥位,日後定秉公辦事、一視同仁。

  當年,我麾下侍衛親軍起家時就是從各位叔父軍中挑的兵,他們是什麼樣的兵不用師範多說,他們的待遇也極為優厚,這在平盧鎮不是什麼秘密。

  平心而論,如今諸位叔父麾下的士卒絕大多數達不到他們的標準,但師範不是無情之人,他們和諸位叔父追隨父親風裡來雨里去數十年,師範念著這份忠誠,決定現有士卒皆與侍衛親軍同等待遇,每家分良田百畝,將官依次增多!」

  王師範這一香噴噴的誘餌拋出,廳中諸將的臉上都笑開了花,他們早就羨慕王師範手下的待遇了,只是王敬武一直壓著,沒人敢提意見,如今好了,副帥當眾許諾,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將諸將表情收入眼底,王師範語氣陡然凌厲:「師範說出去的話就一定兌現!但平盧鎮有多少地,諸位叔父心中都是有數,本帥也沒本事憑空變出地來。

  怎麼辦?拿下橫海鎮,土地就在那裡!本帥第一道帥令,」王師範停頓一下,見諸將挺直胸膛,目光齊刷刷看了過來,方起身正式下令,「從即日起,全軍整軍備戰!」

  諸將如同對待王敬武一般,起身響亮回應:「末將接令!」

  在王家父子恩威並重之下,王師範在平盧鎮舊將中的威信初步建立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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