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盧鎮權力交接(一)
淄川縣王府的議事廳內,王師範與麾下淄州三巨頭別駕杜荀鶴、長史張文蔚、司馬敬翔掌燈闊聊,興緻愈發旺盛,大有秉燭夜談之勢。
及敬翔說完流言之計,兩位主政官員知道實情后心也安了,王師範遂將話題轉移到經濟上。
杜荀鶴捻須笑道:「如今已經過了春耕,州里各縣屯保積極性都很高,賬冊上的田畝數都如數插下秧苗,再加上今年初各縣都疏通了河道,將淄水引流到田間地頭,百姓們灌溉起來也方便。
該做的都做了,具體收成就要看老天爺的臉色嘍!另外,平準倉又擴建了,去年秋收后陸續收足了糧食,糧草方面無虞。」
杜荀鶴主管州里政事,經濟方面只是管著錢糧兩大主業中的糧食,其餘都是張文蔚具體負責。
見杜荀鶴介紹完了,主公的目光也轉了過來,張文蔚接著話茬繼續介紹。
「如今淄州的絹帛、鹽池都擴大了產量,銷路也廣了,外地客商來淄州採買者也漸漸多了起來,本地百姓家中有了餘糧,也多去集市交換。
商貿往來頻繁,淄州票號的生意也越發的好了,在主公出征這段時間,老帥看到票號的便利,已經允許我們將業務擴展到平盧鎮全境。
另外,鎮內的礦山開採權也被老帥強力收回了,並將冶鐵之事也交於我來辦,隨著鐵礦的富餘,作坊鐵甲、兵器產量也跟著翻了一翻,只要人手充足,產量還能再上一個台階。」
「哦,地方上有何騷動?」
王師範對父親的突然強硬有些意外。 首發域名m.bqge。org
「確實有人鬧事,不過老帥派兵強力鎮壓了下去,在這點上,屬下覺得老帥的做法雖然激烈,卻也實有必要,若讓鐵礦隨意開採,各地士紳家中就可能掌握大量兵器,這對平盧鎮的穩定是有隱憂的。」
同樣出身士族的張文蔚自然對其中的貓膩門清。
「嗯,如此也好,二位先生辛苦了,師範多忙于軍務,政務上就要仰仗您二位了。」王師範向二人抱拳誠摯感謝道。
「這都是我們份內職責,盡心儘力也是應該的。」二人對王師範的禮賢下士很是滿意,說的也是肺腑之言。
翌日清晨,王師範起得很早,出門視察淄川縣的防務,足足花了一個早晨的時間。
他對縣兵的恪盡職守很是滿意,其間少不得勉勵幾句,還在營房與縣兵共進了早餐,將自己的影響深深地紮根基層。
看天色估計暄娘也用過早飯,王師範就趕回府邸辭行,「娘子,我今日要回趟青州,跟父帥交令,也談談鎮里的諸事,你就在府中好生休息吧。」
「我還是跟你一道去吧,也好給母親請安,省得老人家惦念。」暄娘很是乖巧、細心地說道。
「也好,只是辛苦娘子了。」王師範對妻子能跟自己一同去見母親很是感動,不免憐惜軟語。
「少來,再如此客套,本夫人可要動動拳腳了!」說著就揮動幾下粉拳示威。
對於自家娘子的實力,王師範還是心中有數的,連連告饒,「好,好,咱們馬上出發,紫鵑、紅玉,趕快替夫人收拾一下。」
「嘻嘻,回大帥,咱們早就收拾好了!」
活潑的紅玉從門帘外竄了進來,臉上掛著壞笑,顯然是聽到了之前二人的談話。
見厚臉皮的郎君王師範都難得的紅透雙頰,暄娘遂幫著遮掩道:「好了,叫上紫鵑,咱們現在就走。」
「是,娘子,嘻嘻。」紅玉一邊應著,一邊去找姐姐紫鵑了。
自從暄娘嫁到平盧鎮,有了這支娘子軍的加入,行軍路上就少不了歡聲笑語,像淄川和益都兩縣間這一段短途,兩個時辰的光景就趕到了。
益都城頭執勤的都頭,從旗號上認出了王師範,連忙吩咐手下,「快去開城門,副帥回來了!你,速去大帥府邸報信!」
須臾間,守城士卒挺胸抬頭於城門兩側列隊,都頭上前殷勤地打著招呼,「參見副帥!」
「父帥可在府中?」
「在,在,末將已經派人送信去了,聽說副帥這次和賊軍狠狠地幹了一仗?」都頭試探著問了一句。
「確實,雖是勝了,卻也有所傷亡。」王師範笑著回應,很和善,還在營造侍衛親軍受創的虛假消息。
入了城門,沿著益都的幹道直接來到王府門前,不止是母親郭大娘子身邊的倩兒迎了出來,就連父親的親衛統帥忠叔都迎了出來。
看著忠叔那副恭謹的樣子,好似迎接父親一般,王師範微微覺得不同尋常,而倩兒還是那般討人喜歡,搶先跑前兩步,端端莊庄行了一禮,嘴上俏皮地甜甜說道。
「恭迎副帥、夫人回府。」
說著就去扶暄娘下馬,還衝紫鵑、紅玉吐吐紅舌,以示歉意,畢竟自己搶了兩姐妹的差事,不過,紫鵑二人已和倩兒熟絡,也不介意,只是緊緊跟在暄娘身後。
沉穩的忠叔被倩兒搶了先,待王師範與暄娘下了馬,才找到合適機會過來見禮。
與往日不同,這次他竟然換了稱呼與自稱,「老僕王忠見過少主、夫人!」說著還深深俯首下去,極其隆重。
王師範連忙上前扶起,有些責怪道:「忠叔這是作甚?您是父親的結義兄弟,又是看著我長大的叔叔,怎能對晚輩行如此大禮?師範可是承受不起!回頭必少不得父親一頓責罰。」
「不會的,不會的,老僕本就是王家的家生子,都是大帥栽培才有今日,家僕給少主行禮這是規矩,行的也是家禮,大帥不會責怪副帥的。」忠叔從容解釋著,從始至終臉上都掛著欣慰的笑意。
「忠叔,您永遠是師範的長輩,阿猛、阿靈也永遠是我的兄弟,這一點到什麼時候都不會改變!」王師範再次重申王忠父子們在他心中的位置。
「忠叔記住了,那兩個渾小子要是不成器,少主只管收拾,要是敢說個不字,我拆了他倆骨頭,呵呵。」王忠心中也是暖暖的,看出了王師範的誠意,又換了自稱。
一行人邊說邊走,不經意間已經到了烏衣堂前,倩兒、紫鵑、紅玉三人陪著暄娘直接入堂去給母親郭大娘子請安。
而王忠則低聲說了一句,「大帥在書房等著呢,今日有要緊的事情交代!」
王師範點點頭,就和軍師敬翔隨著王忠向後院書房走去。
轉過月門,就看見書房前站定一人,正是許久未見的父親王敬武。
看著換上長衫、一副居家閑翁打扮、臉上掛著和王忠一樣的笑容的父親,王師範緊走兩步,大禮參拜,「孩兒給父親行禮,您老近來可好?」
「好,好,好,有大郎這麼出息的兒子,為父知足、省心,一切都好!」王敬武一邊說著,一邊扶起了兒子。
「走,進屋說話。」拉著兒子的手,就向書房之內走去。
等四人坐定,王敬武笑著問道:「大郎,你又動了什麼心思?流言是你放出來的吧。」
「父親猜到了?呵呵,確是我讓阿靈放出去的。理由倒也簡單,只是給離開長安戰場找個合適的理由。」王師範恭謹而輕鬆地回道。
「嗯,這樣也好,也能藉機看看平盧鎮軍政兩界和士紳們的反應,如此天意湊巧,算是一箭雙鵰吧,呵呵。」王敬武顯然話裡有話。
王師範被弄得一頭霧水,問道:「父親這是何意?師範有些想不明白。」
王敬武與王忠笑著對視一眼,緩緩開口,「為父年輕的時候,咱們王家家道中落,能有今日的光景那可都是戰場上拿命換來的。
從普通士卒一步一步升上來,這其中的艱辛你現在也能體會到了,我和你忠叔這一身子的傷就是代價啊!
現在也到了放手的時候了,今日為父就正式將平盧鎮的大權交於你手,老夫可要過上兩天清閑的日子嘍,呵呵。」
「父親不可啊,孩兒雖說這兩年長些本事,但畢竟年輕識淺,尚有不足之處。」王師範第一反應就是推辭。
「大郎,你放手去做就是,你這些年的表現為父是看在眼中的,你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威望。
要說不能完全鎮服為父帳下那群精兵悍將和這整個平盧鎮的士紳貴族,這是很正常的。
只要是交接權力,總會有人搞事情、渾水摸魚的,現在就讓你接位,有些荊棘,老夫這把老骨頭也好替你處理掉,總比我不在了再讓你接手好啊!」
王敬武語重心長地對兒子王師範交底道。
「父親!」
即使是兩世為人的王師範,也為父親的這一份心思深深地觸動了心內最柔軟之處,晶瑩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誒,別做這般小女兒態,我兒如今可是名震天下的大將啊,呵呵。」王敬武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思,換了口氣調侃道。
「大郎,兄長這也是深謀遠慮之舉,而且我這副身子骨再幹個十年八年還是不成問題的,也能為你保駕護航,只要你坐穩了平盧鎮大帥的位置,王家後繼有人,兄長也就安心了。」
王忠這回是用長輩的語氣和王師範說話的,顯然是和父親有了默契。
「我和你忠叔已經商議有一段時間了,為父麾下的精銳盡在你忠叔統領的親衛軍,再加上你李叔、張叔、邵叔、趙叔四人統帥之軍,大部分軍隊不會出問題。
而且你親領的侍衛親軍無論規模、戰力都能獨當一面,只要謀劃得當,軍隊方面問題不大。」王敬武直接進行到交接的事項。
「孩兒想到一個問題,侍衛親軍走的是精兵路線,待遇上極為優厚,這個父親和忠叔都是知道的。
按這個標準,以平盧鎮目前的財力,尤其是登、萊、棣三州剛剛掌控的情況下,不可能讓父親麾下將士全部達到同樣標準,孩兒擔心在這方面的隱憂。」
王師範見父親是出自真心,就默認了接位的事實,指明軍隊上待遇不同的潛在風險。
「敬軍師,大郎一向待你如師長,本帥也認可你的學識和人品,你就幫忙出出主意吧。」王敬武直接點將,敬翔屢獻奇謀之事他早有耳聞。
「蒙二位大帥抬愛,翔獻醜了。」
敬翔這次沒有搖動那把隨身的羽扇,見王家父子都是鼓勵的眼神,就接著說道。
「老帥麾下畢竟是追隨多年的老人,而且其中能征慣戰之士必然不在少數,若是貿然裁員或是待遇上不能一視同仁,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過去的,可是若按侍衛親軍的標準發下良田,目前也是困難不小。」
敬翔詳細分析了問題難以解決的癥結所在,見書房內三人頻頻點頭,期待著下文的解決之法,遂腦洞大開、又出奇策。
「翔以為,還是一視同仁的好,一則表明二位大帥一脈相承,喜新人卻斷不會忘記舊人,也能為王家博一個念舊的美名;二則副帥新上位,施恩於眾軍也可收攏軍心,有百利而無一害。
至於這良田出處,不在平盧,而在橫海!」
「啊!」三人齊聲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