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將計就計斬霸先
其實,時人對婚禮和婚姻是極為重視的,普遍認為它是對上,以侍奉宗廟祖先;對下,以繼承後世、延續香火、繁衍後代。
其中的許多繁文縟節也都是為了突出婚禮的莊敬隆重,以強調婚禮的重要。
具體禮儀有六種,依次為納采、問名、納言、納徵、請期、迎親。
其中,納采是男家派遣媒人去女家提親,若女家有意,則男家再派遣媒人正式向女家求婚,並攜帶一定的禮物。
而納采禮的禮物多用雁,因為雁的配偶終身專一,象徵著婚姻堅貞和諧,后也有以鵝代雁者。
問名,即用新娘的名字和八字來預測吉凶。
納吉,是男家問名、合八字后,將卜婚的吉兆通知女家,並送禮表示要訂婚的禮儀。
納徵,是男家納吉后往女家送聘禮,確立婚約成立,標誌著訂婚階段的結束。
請期,俗稱送日頭或稱提日,是由男家擇定結婚佳期,用紅箋書寫上男女生庚,由媒妁攜往女家,和女家主人商量迎娶的日期。
因王郭兩家世代通婚,本就門當戶對,且王處存與王敬武、郭大娘子早已書信定下婚事,更兼雙方都熟知彼此名字、八字,選定十月初八為吉日也是卜婚所得,故前四禮已是定下,正應了王處存所說「戰前從簡」。
然兩家終歸是名門望族,也不能過於簡化,郭大娘子將早早準備妥當的豐厚聘禮,連同寫好婚期的紅箋,以張文蔚為媒,送往定州王處存家。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出發的日子選在七月初一,並將新娘子及其陪嫁人、物接到淄州暫作安置,以備迎親,估計三月時間足夠往返之用,十月初必可返回淄州,誤不了吉日吉時。
而在送聘隊伍出發前,一個出示了特製銀牌的商販打扮的中年人被帶入了王師範書房。
隨著送聘隊伍的出發,郭大娘子卻是更加忙碌了,益都和淄川兩處都在動工興建新的府邸。
因為王家原來的府邸過於簡陋,而此次與王處存結親吸引了全天下貴族的眼球,若以原有簡陋府邸操辦,不僅失了王處存的面子,也過於鶴立雞群,容易惹人反感,這就不是王師範父子所求了,所以一向尚簡的父子二人只好默認了郭大娘子的安排。
一個半月後,定州王處存府邸,王處存取出紅箋,見其上寫好吉日是「十月十八日」,遂命長子王郜帶著送親隊伍和張文蔚一同返回平盧鎮。
時光似水,來去匆匆,轉眼新府邸落成,新娘子王氏也被安置於淄川新邸,已是十月初五。
這段時間因益都博昌間賊情驟起,王家又恰逢喜事,故安師儒在張霸先和孫禮之的建議下決定派王忠、李嗣業、邵播、張厚四人領兵平賊,除此之外,再無它事。
三後日,正是王師範迎親的吉日。
新郎王師範迎著朝陽,騎著御賜白馬,身著華麗禮服,拜別父母,從益都城出發,前往淄川城迎親,身後跟隨著鼓樂隊、儀仗隊及彩車,沿途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快至午時,迎親隊伍趕到淄川府邸。
王處存的家僕已用三升粟填臼,席一張覆井,枲三斤塞窗,箭三枝置戶上以驅鬼避邪,新娘子精心打扮后在閨房之中等候著。
王師範在一群年輕小夥子的陪伴下,在娘家少男少女百般故意刁難之下,好不容易來到閨房之前。
「聽說妹夫最是擅長吟詩頌詞,何不親自作首催妝詩?也讓我等一飽耳福。」王處存的長子王郜也來湊熱鬧,故意為難道。
身逢喜事、喜不自禁的王師範當即爽快應道:「就依兄長之意,小弟賣弄了。」
「傳聞燭下調紅粉,明鏡台前別作春。不須面上渾妝卻,留著雙眉待畫人。」
「好詩!有請新娘子出閣啦!」王郜高聲道。
新娘子的陪嫁丫鬟的攙扶下,手持團扇,頭蓋紅綢,婀娜聘婷,輕抬玉足跨馬鞍,預示著此去婆家路上一路平安。
等新娘子上了花轎,迎親隊伍再次敲鑼打鼓,踏上返回益都城的喜程,王郜也帶著送親隊伍一同出發。
行至半途,早已急不可耐、等待多時的一群花季少男少女攔住車隊,索要禮財,正是障車之禮。
送親之人和迎親之人一起飲酒取樂,短暫休息。
嬉鬧之後,再次啟程,終於在黃昏時分迎回新娘。
在新娘子下轎前,王家王敬武、郭大娘子以下之人,都從小門出去,等到一對新人跨入府邸,再從大門回來,取踏新娘足跡之意。
經過拜豬枳、跨爐灶,新人和賓客來到舉行婚禮所在,王家祠堂。
祠堂面闊廳高,布滿紅綢,祖宗牌位逐次擺放,一塵不染,顯然是剛剛擦拭過。
王敬武和郭大娘子在牌位之下居中而坐,笑得合不攏嘴,兩側親朋賓客亦是穿紅掛綠,一派喜氣洋洋。
幾個安排好的侍女捧著盛滿清水的銅盆來到新人近前,新郎新娘洗手潔面;音樂歌舞烘托氣氛,新娘禮服極盡奢華,不禁引人好奇新娘子的容貌,王師範即興作詞卻扇。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
君應有語:
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共慶連理日。」
一詞道盡雁情之奇偉,暗喻世間夫妻相愛、比翼雙飛、相依為命,有團聚的歡樂、有離別的酸楚,平淡之中寄予難以割捨的一往深情。
頌世間痴情男女,不顧萬里千山之遙遠,層雲暮雪之艱難,只求生死相許,表明心意:願與佳妻喜結連理、一生痴情。
團扇緩緩卻下,伴娘上前接過,一首纏綿痴情詞終是感動了新娘子。
新娘粉雕玉琢,足可稱明媚俏麗,再加眉角間透出的英氣,更是震驚全場。
隨即司儀的唱和之聲響起,「一拜天神地詆.……二拜列祖列宗……三拜公婆、尊長.……四拜觀禮賓客.……夫妻對拜……禮成。」
當新人向公婆參拜之時,郭大娘子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只是王敬武不易察覺的以眼神安撫,方才沒被賓客發覺。
數十名迎親男僕悄悄入堂觀禮,婢女則無聲之中退出祠堂。
禮成后,王敬武恭請安師儒勸勉新人。
就在此時,堂外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張某道賀來遲,特獻上一份大禮,還望王兄笑納,哈哈哈!」
只是聲音中沒有半點歉意,反而飽含奸詐、揶揄和挑釁,讓人聽在耳中極為不舒服。
循聲望去,來人正是張霸先,一直沒有露面的孫禮之也一同出現,臉上掛著明顯的不壞好意。
「張兄能賞臉出席,敬武與親家已是領情之至,何需大禮……」
王敬武起身出堂,答得很是客氣,只是「大禮」二字咬字頗重,還故意拉長音調。王郜和安師儒也迎出堂門。
「來人!上禮!」
隨著張霸先語音落下,祠堂外角門處衝進一群披甲執刀的牙軍士卒,不由分說就將祠堂團團圍住。
安師儒見事不妙,忙上前質問:「霸先,你這是何意?」
雖說張霸先是他內弟兼心腹,然今日之事卻未與其相商,故不知其意。
如今王敬武父子屢立戰功,聲譽響徹朝野,正是春風得意之際,還攀上王處存這個高枝,斷不是撕破臉皮、一拍兩散的時候。
非但如此,還應儘力拉攏結交,怎可在人家辦喜事的時候搞這麼一出?安師儒極為不解,故有此問。
「呵呵,我的傻姐夫,這都看不出來嗎?你們皆已在我掌控之中,這平盧鎮節度使之位也該我來坐一坐啦!」張霸先語出驚人。
「你、你……」安師儒氣極。
「大帥,常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與霸先兄畢竟是一家人,只要主動上表朝廷,奉霸先為平盧節度使,自是性命無虞,至於王家父子嘛……」孫禮之陰陽怪氣地說。
「禮之,別跟他們廢話,動手!」張霸先不耐煩道。
「且慢!張將軍難道不知我王家在朝中的勢力,不知我父麾下義武將士的驍勇?若就此收手,我王家領你的人情,日後自當厚報!」王郜拖延道。
「哈哈,你當我是三歲小兒不成?動手!」張霸先拔劍令道,已無迴轉可能。
牙軍士卒如狼似虎般沖了上來,迎接他們的是一聲暴喝:「龍虎親軍左營何在!」
說話之人正是今日的新郎王師範,只見此刻的王師範手擎鎏金盤龍槍、在一群持刀握劍的「小廝」簇擁下擋住牙軍。
而其身邊站定一員女將,銀甲銀槍,英姿勃發,正是王處存之女王暄妍,今日的新娘。
原來,張霸先和孫禮之今日發難,王師範父子早已知曉,並將計就計。
張文蔚送聘禮出發前出現的那名手持特製銀牌的中年人實是影衛之人,那特製銀牌正是影衛專用。
而影衛是在王師範親自掌控之下,其身邊識得此銀牌者唯有不離左右的於家五兄弟。
當日正好是於五執勤,見來者亮出銀牌,自知必有要事,連忙帶其入府見王師範。
王師範從這名影衛口中得知「張霸先欲在十月初八婚慶之日發難」。
當即急召軍師敬翔,敬翔不敢耽擱,趕忙從籤押房一路小跑而來,了解情況后搖扇思索片刻,扇停出謀。
「大帥,一來張霸先與你父子芥蒂太深,一戰只是遲早之事,不如藉此機會,暗中布置,將計就計,一舉滅了張霸先。
二來張霸先此舉明搶節度使之位,一向對其簡拔信重的安師儒經此一事必然心灰意冷,到時我們將安師儒救下,他八成會將節度使之位讓與令尊,自己還朝,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如此一石二鳥,豈不妙哉?」
敬翔之言說得王師範心花怒放,如若被敬翔料中,那平盧鎮就是他王家父子囊中之物了!
打定注意后當即叫回張文蔚,將吉日暗中改為「十月十八」,是選定的另一吉日,並將此中原委及自己與軍師敬翔定下的將計就計的謀划說出,並囑託其轉告王處存,做好應對準備。
故此次王處存家的送親隊伍中多有義武軍精銳扮作男僕,女婢也是新娘訓練的「娘子軍」,只有少數真正的男僕在到達淄川城后已回返定州。
而王師範的迎親隊伍在到達淄川城后神不知鬼不覺的,由王重師統率的龍虎親軍左營將士換裝替換,真正的男僕和隨行女婢則被安置在淄川州府。
郭大娘子和王敬武麾下親將的女眷盡皆喬裝混於其中,沒有提前轉移也是為了避免張霸先瞧出端倪,有所警覺。
婚禮現場的「郭大娘子」是由家中一管事老媽子假扮的,故之前顯出些許慌亂,幸好被王敬武及時掩蓋。
至於益都王府的男僕則是於家五虎麾下的五百親兵客串。
所以,當張霸先發難之時,益都王府之內除了安師儒等鎮內官員,余者盡皆能戰之士!
見張霸先陰謀已然大白,王重師率領親軍護著王家眾人還有安師儒朝益都城北門殺去。
今日北門主官正是王敬武的老兄弟趙朴,這也是事先暗中操作的。
王重師身先士卒,槍影神出鬼沒,讓人防不勝防,力壓張霸先麾下勇將,致其膽怯,方才從重重牙軍包圍之中殺出一條血路。
期間,王暄妍更是對戰張霸先,驚得王師範冷汗連連,連忙舞槍營救。
然而不等王師範英雄救美,王暄妍梨花槍法醉打芭蕉,一槍刺中張霸先左臂,要不是其親兵將其誓死救下,恐怕其已斃命王暄妍銀槍之下。
出了北門,王師範眾人朝淄川城方向奔去。
而淄川城的王猛,按照事前約定,率領本部及牛存節、李獻兩部共九千人馬,早已在婚禮預定開始的時間接應而來。
至於為何三營竟有九千人馬,那是幾月來的整軍結果,如今的破浪軍實為廂軍,擁兵兩萬人。
匯合了王猛所部,王師範集一萬三千之眾(有部分義武軍),殺回益都城,並將益都城團團圍住。
從慌亂轉而憤怒的安師儒對著城頭的張霸先罵道:「張霸先你這個畜生,我安師儒自問對得起你這小舅子,不想你竟狼子野心、覬覦節度使之位,你對得起你姐姐嗎?」
「老笨蛋,你若早聽了我的良言,除了王家父子,就不會有今日之事,要怪就怪你糊塗,你若真對得起我,那就將節度使之位讓予我!」張霸先蠻不講理道。
「混賬!我要殺了你!」安師儒已經近似瘋狂。
「呵呵,是仗著王家父子嗎?待我大軍剿滅王忠等人殺回,你等皆是待宰羔羊!」張霸先志得意滿得囂張道。
早在定州王家男僕回返定州之際,劉鄩所部與王彥章的龍虎親軍右營就化整為零,悄悄向賊軍背後集結。
而賊軍正面的王忠等人出發前就得到王敬武知會,務必謹守營寨,不可擅自出擊,需外松內緊、示敵以弱,待劉鄩領軍前來,合兵敗敵。
賊首洪霸郎奉了張霸先之命,於婚禮當晚一起動手,攻擊王忠所部。
就在他們依命行事,攻打王忠據守的營寨之時,劉鄩、王彥章奇襲賊軍山寨,得手之後即刻支援王忠,從賊軍背後殺出。
王忠見賊後有亂,知是劉鄩已到,當即大開營門,與李嗣業、邵播、張厚各領本部人馬殺出,前後夾擊之下,大敗賊軍,降者如雲。
而益都城上下陷入難得的沉默,雙方都在等待著自己部下攜勝而歸,底定勝局。
夜已深,益都城遠處火光馳來,城頭上的張霸先當即大笑道:「哈哈,老子的援軍到了,開城決戰!」
王師範以王重師麾下兩千人、於家五虎的一千親兵、王猛第二營三千兵將和義武軍、娘子軍共七千大軍穩守正面,
以牛存節第五營三千人馬迂迴敵軍左側,以李獻第四營三千人馬迂迴敵軍右側,引而不發、斷敵退路。
張霸先身邊雖只有萬餘人馬,卻是志在必得般驕狂喊喝著:「援軍馬上就到,斬王家父子首級者賞萬金,升一軍之主將!」
然而他等來的卻是絕望,「劉鄩(王忠)奉命討賊!」
來人正是剛敗賊軍即星夜馳援的劉鄩、王忠二部三萬人馬!
張霸先頓時無心戀戰,調轉馬頭,就欲逃回益都城去。王師範率中軍不緊不慢、穩步推進,左右兩軍亦是如此。
眼見張霸先就要逃入益都城,而益都城門卻轟隆一聲,關閉了!
城頭上傳出壓抑很久的喜悅,「恭迎王帥!」
李獻暗中聯繫的牙軍中的生死弟兄已控制了益都城。
張霸先來不及弄清情況,只聽身側冷風驟起,剛一側頭,鋼刃即劃過頸項,隨後一人槍挑張霸先首級,喝道:「張霸先已死,爾等還不速速投降!」這人也是李獻的兄弟。
之所以選擇在張霸先出城之後再發難,王師範也是考慮到歸順之人的安全,這一點深得李獻及其兄弟的感激。
見張霸先授首,牙軍也就沒了抵抗之心,盡皆跪地請降。
「萬勝!萬勝!萬勝!」歡呼之聲響徹益都城外。
一場張霸先設計的必殺之局,卻以王家父子的將計就計大獲全勝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