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五 鷂兒嶺大戰2
馬蹄聲震天動地，無邊無際的韃靼騎兵漫野而來，揚起的煙塵衝騰起半空，仿佛被暴風驅趕的烏雲，那隆隆馬蹄聲則是雷鳴，這聲勢，仿佛暴風雨正在襲來。
??事實上，也確實是暴風雨。當地平線後麵騰起衝天塵埃，滾雷般的蹄聲迅速逼近之後，接下來必然是一場恐怖的暴雨，由無數張強弓拋射出去的死亡之雨。這是無數農耕民族的噩夢，在過去一千多年裏，這場噩夢已經上演了無數次，現在又要重演了。
??眼看著這麽多韃靼騎兵洶湧而來，不少在方陣最後麵的敢戰士不禁露出恐懼之色，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龍岩峰麵色一變，嗆一聲拔出尚方寶劍厲聲喝：“都……都給老子閉嘴！陣前東張西望、交頭接耳、點名不應、言語喧嘩者，斬！”
??那幫敢戰士打了個突，驚疑不定的看著這個突然發狠的小太監。
??戚金打了個手勢，二十名身穿黑衣的戚家軍老兵默不作聲地拔出長刀，走到敢戰士麵前，陰沉的盯著他們，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敢戰士們頓時便噤若寒蟬，握緊步槍，不敢再吱聲了。
??在冬訓的時候，戚家軍老兵無數次警告過他們，在戰場上必須保持安靜，不準東張西望，更不準交頭接耳，否則不等敵軍殺到，主帥會先拿他們行了軍法。原因？原因很簡單，戰場上大家壓力都非常大，任何遲疑、驚慌的情緒都會被成幾何狀態放大，影響身邊的人，一人存疑，百人存疑，一人回首，成百上千人跟著東張西望，軍心都動搖了，這還打個屁仗！他們應該慶幸自己是自願來參戰的敢戰士，看在“自願”這兩個字的份上戚金對他們多少寬容了一些，如果他們是戚家軍老兵，早就人頭落地了。
??戚家軍戰鬥力為什麽這麽強大？第一是因為他們訓練嚴格，裝備精良，戰術和指揮也遠遠超前於同期的明軍，第二則是因為他們的軍紀極其嚴酷，嚴酷到小隊長戰死，小隊又沒有搶回他的屍體，那麽整個小隊都要處斬的地步。敢戰士剛才議論紛紛的舉動犯了大忌，戚金看在他們頭一回上戰場的份上原諒了他們一次，但絕不會有第二次了。
??敢戰士總算安靜了下來，龍岩峰鬆了口氣，目光投向潮水般湧來的韃靼騎兵，麵有憂色：“戚帥，怎麽會有這麽多韃靼騎兵在這裏等著我們？”
??戚金說：“很簡單，去張垣最便捷的路線就這麽一條，而宣化守軍又根本就不作為，隻要韃靼人不是豬腦子都知道應該在哪裏等著大明可能派出的增援部隊。”
??龍岩峰點點頭：“有道理。”隨即又笑了：“他們也僅僅是有腦子而已，離會打仗還差得遠。如果是我，我就會沿著鷂兒嶺的官道布下一個大大的口袋陣，等你們全部進入了再突然殺出，將你們夾在窄長的山道上截成幾段，一段段的吃掉！”
??戚金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說：“監軍大人果然是戰術天才，戚某佩服。”
??龍岩峰捏著下巴，嘿嘿直笑，別提多得意了。
??駱尚誌說：“但是，這個戰術根本就行不通。韃靼數千上萬人埋伏在官道兩側，別的不說，光是馬匹排出的糞便、尿液，味道就濃得夠嗆了，除非我軍斥侯全都是瞎子、聾子，否則不可能毫無覺察。”
??龍岩峰那得意的笑容頓時就凝固了：“呃……”
??吳惟忠補刀：“韃靼人根本就沒有能力組織如此精密的伏擊，也沒有必要，按照雙方交戰的曆史，隻要我軍在大平原上與他們相遇，占據主動的都是他們！”
??這下龍岩峰徹底無語了。虧戚金還說他是什麽戰術天才呢，結果他自認為很巧妙的計劃根本就是狗屁不通，真夠打臉的！
??說話間，敵軍已經來得很近了。現在大家看清楚了，韃靼騎兵正在猛追一小股明軍騎兵，這股明軍騎兵將馬速提到極限，照著軍陣這邊狂奔。但他們的戰馬不夠給力，雙方的距離正在縮短，韃靼人射出的利箭不斷敲擊著他們的頭盔和胸甲，叮當作響。戚金見狀，扭頭叫：“解生，接應他們！”
??解生一挺馬槊，喝：“二中隊，跟我來！”帶著一百多名裝備精良的騎兵從方陣預留的通道衝了出去，迎麵撞向來勢洶洶的韃靼騎兵。
??杜鬆和楊爽興奮地抱拳叫：“監軍，讓我們上！讓我們去砍他們一個人仰馬翻！”
??龍岩峰沒有說話，把目光投向戚金。
??戚金沉聲說：“該你們上的時候自然會讓你們上，現在你們要做的就是積攢體力，準備迎接一場惡戰！”
??這兩位很不服氣的望向龍岩峰。他們不服戚金，這家夥隻會讓他們縮在後麵看別人打仗，這讓他們很不爽，他們幹脆就不聽他的命令，聽龍岩峰的就好了。
??龍岩峰陰沉著臉說：“看著我幹毛？沒聽到軍令啊？下去積攢體力！你們是胸甲騎兵，是我軍手中最沉重最堅硬的鐵錘，你們要做的就是在戰機出現的時候發動迅猛的攻擊，一錘砸碎敵軍的腦袋，而不是像發了情的公牛一樣一看到敵人就衝上去死頂，白白消耗體力！”
??老大都這樣說了，杜鬆和楊爽也隻能退下，氣鼓鼓的傳達命令。
??戚金向龍岩峰一拱手，說：“監軍，謝了！”
??這一聲多謝是真心實意的。胸甲騎兵旅桀驁不馴，屬於龍岩峰的私兵，他根本就指揮不動，如果龍岩峰不配合，他連對他們行軍法都做不到。龍岩峰毫不猶豫地站在他這邊，極力配合，這讓他心生感激。
??龍岩峰說：“不必客氣。現在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戚帥若勝，我自然有極大的好處，若敗，我性命難保，這一點我還是拎得清的，我的部隊戚帥隻管婁成自己的部隊放手指揮好了。”
??戚金說：“那就好！”
??這時，解生率領的一百名騎兵已經跟韃靼騎兵的先頭部隊迎頭撞上了，利箭亂紛紛的向他們射來。這些剽悍的騎兵全然不在乎，他們的盔甲在領到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擺在二十米外用三錢鳥銃打三槍，沒打穿的算合格，打穿的馬上退貨，就是這麽簡單粗暴。三錢鳥銃尚且打不穿，就韃靼人那軟趴趴的騎弓想射穿？做夢去！他們早已拉下麵甲，還戴了鐵手套，全身上下隻露出兩個眼窩，那密密麻麻的利箭射在他們身上，叮叮當當的四處彈開，屁用都沒有。隨著一聲號響，這些騎兵齊齊拔出手槍，照著衝到了二十多米之內的韃靼騎兵扣動板機。
??砰砰砰砰砰砰————
??爆豆般的槍聲驟然響起，密不透風的，一下子就蓋過了喧囂的馬蹄聲。那些張弓搭箭縱馬馳射的韃靼騎兵仿佛迎頭撞上了一道無形的絆馬駝，人喊馬嘶的，邊人帶馬滾作一團。好些人是戰馬中彈然後被甩到地上的，摔得眼冒金星分不清東南西北，還沒來得及翻個身就被馬踩狠狠踩在了身上。而踩到人的騎兵也不好受，戰馬高速飛馳的時候最怕踩到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個陷馬坑可能會讓戰馬扭斷腿，一具屍體則可能讓騎兵連人帶馬摔倒，踩到人的騎兵一個踉蹌，還沒決定是摔倒還是穩住下盤，便讓呼嘯的子彈給打倒了。驚慌的嘶吼聲在這些草原狼口中發了出來，他們都不敢置信，明軍騎兵的火力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凶猛了？他們火銃裏的子彈就打不完的麽？
??當然不可能打不完，一口氣向他們傾泄了五六百發子彈之後，那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槍聲出現了短暫的停頓。然而就在韃靼騎兵們露出逃出生天的幸福笑容的時候，槍聲再度響起，而且同樣是密不透風————明軍騎兵換了支手槍繼續照著他們猛轟！
??沒什麽好說的，大家距離太近了，韃靼騎兵根本就來不及勒住戰馬，等於是自己直挺挺的往槍口撞。而明軍的火銃也沒讓他們失望，槍口膛焰閃過，不斷有韃靼騎兵中彈倒地，發出淒厲的慘叫聲，還有一些被人或戰馬的屍體絆倒，摔得筋斷骨折。這種算是走運的，摔斷一條腿總比挨一槍好。兩百隻五管手槍瘋狂射擊，轉瞬之間就向韃靼騎兵傾泄了上千發子彈，雖說手槍子彈初速不高，動能並不強，殺傷力跟三錢鳥銃沒得比，但用來打近距離的無甲目標還是得心應手的。這些韃靼弓騎兵最多也就一副臭哄哄的皮甲，單薄得很，一打就穿，登時就在這瘋狂的彈雨之下死傷慘重！後麵的看到前麵的同伴那個慘樣，哪裏還敢往前衝？紛紛勒住戰馬，驚疑不定。而他們追擊的那些明軍斥侯早已在火力掩護之下退入軍陣之中，留給他們一個個充滿不屑意味的、高高撅起的屁股，差點沒把他們給氣炸肺！
??解生也沒想到手槍齊射效果這麽好，他本以為少不了一場慘烈的白刃戰的，現在看來完全沒必要了。看到韃靼先頭部隊衝鋒的勢頭完全被遏製了，他馬槊朝後麵一指，打光了子彈的騎兵們立即勒轉馬頭奔向方陣，接應任務已經完成，沒必要繼續跟韃靼人耗下去，溜了溜了！
??不難想象，韃靼人現在肯定是氣瘋了，這幫該死的明軍騎兵也太不要臉了，射了他們一臉就跑，哪有這麽好的事情！他們哇哇大叫著策馬繞過那一地死屍追了過去，明軍馬上作出回敬，一門門三斤滅虜炮對準他們，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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