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 祥瑞
白衣女子站在遠處，望著整個人籠罩在那道瑰麗的霞光中的萬曆，蛾眉緊皺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顯然，這異常的天象給她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小青同樣吃驚不小，低聲說：“小姐，這……”
??白衣女子語氣平淡：“隻是正常的天象而已，沒什麽稀奇的。”
??小青說：“可現在快入冬了，這霞光竟比盛夏還要熾烈，這天意……”
??白衣女子冷冷的說：“從來就沒有什麽天意，從來就沒有！”目光越過跪滿一地的文武百官，落在龍岩峰身上。
??如果真有什麽天意，那也隻能應驗在這個小太監身上！沒有他那匪夷所思的耕作技術，別說天意，鴻蒙老祖親自現身都沒屁用！所以，她該怎麽對付這個小太監呢？是宰了他呢，還是宰了他呢，或者是宰了他呢？
??龍岩峰沒來由的感覺背脊發冷，好像被毒蛇盯上了似的！
??萬民膜拜中，祭品被焚燒殆盡，那道瑰麗無比的天光也消散了。一位大儒越眾而出，抑揚頓挫的念著文章，頗有點作總結的派頭。龍岩峰簡直要崩潰了，老子不就是想收割個穀子嗎，關你們屁事，為毛你們要寫一大堆文章，而且一個寫得比一個長？最過份的是還要老子跪著來聽，簡直就太過份了！
??還好，在他咬牙切齒中，這位大儒終於念完了自己的文章，然後將這篇章文章投入烈火中。禮部尚書高聲宣布：“祭祀禮成，請天子持鐮收割，為萬民表率！”
??馮公公捧著一個木盤躬身上前，木盤中央端端正正的擺著一把鐮刀。萬曆拿起鐮刀，走進田裏，彎腰割了一鐮穀子，宣布收割開始。莊戶們得到準許後紛紛抄起鐮刀，爭先恐後的走進田裏，哢嚓哢察的收割聲不絕於耳，像億萬條蠶蟲在啃食著一片碩大無比的桑葉，那幹勁，著實讓萬曆感動了一把。
??不過在龍岩峰看來，隻怕是莊戶們已經讓那幫官員和大儒給折騰怕了，生怕再跪在那裏又有人要上去念文章，趕緊抄家夥幹活。
??進田裏收割的可不光是皇莊的莊戶，還有不少臨時招募的無業流民。畢竟現在離寒冬已經不遠了，這天氣說變就變，留給莊戶們曬穀子的時間很少，早點割完早點曬幹早安心。他們開出的報酬是三十文錢一畝，包三餐，輕輕鬆鬆就招到了兩千來人，再加上皇莊的莊戶男女老少一起上陣，六七千人一起勞動，場麵那叫一個壯觀。
??有戶部官員抬來大稱，每收割一畝就稱一畝，然後作統計。就算是白癡都知道這穀子產量是其它地方的好幾倍，但他們想知道一個準確的數字。
??數據不斷統計出來，每一畝的產量都在三百斤以上，最好的一畝甚至達到三百六十斤，三石了。當然，曬幹、除穰之後會輕一些，但最終入倉肯定不會少於三百斤，這又是一個驚人的產量，把戶部官員的下巴都給驚掉了。
??龍岩峰唉聲歎氣：“這收成也太差了……說到底還是肥料不夠啊，如果堆肥在播種之前就能用，那產量肯定會高得多！”
??戶部官員不約而同的扭頭，瞪著這小子，好想一稱砣掄到他腦殼上，讓他裝逼！
??萬曆激動得身體都微微發抖，連聲說：“六月那一季畝產量在四百八十斤左右，這一季又有三百多斤，一畝地一年就可以收獲八百斤糧食，好，好！朕決定了，一定要北直隸推廣這種穀子，一舉解決吃飯問題！”
??龍岩峰搖頭說：“皇上，先別高興得這麽早。在看到它獲得高產的同時，你也要看到皇莊為了這個收成用掉了多少肥料……在播種之前，每畝地施用的糞肥都在千斤以上，普通人家哪裏有這麽多肥料？”
??萬曆頓時就窒住了。是啊，龍岩峰岩峰背靠著京城，可以大量收購糞肥，再加上他自己也養馬養牛，更將泥炭、褐煤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當成肥料一古腦的往田裏倒，這才獲得了這樣的收成，普通老百姓哪有這條件？都要鏟草、收集樹葉燒成草木灰做肥料了！肥料都不夠，想得到像海澱皇莊這麽高的產量，那簡直就是做夢！他有些不甘心的問：“如果肥料不夠，產量會減少多少？”
??龍岩峰說：“能有現在的一半就謝天謝地了，甚至降到三成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萬曆歎息：“降到三成……那跟普通品種比沒什麽優勢了啊。對了，普通品種施足肥料的話，能不能達到畝產三石的水平？”
??龍岩峰搖頭：“不行，頂多一百二十來斤。品種不行，施再多的肥料也不可能收獲太高產量。”
??萬曆很不甘心：“你就沒有辦法迅速提高北直隸的糧食產量嗎？”
??龍岩峰聳聳肩，說：“我又不是神仙！如果給我十年八年時間，育出足夠的種子，同時建立足夠的堆肥場生產海量肥料，或許能做到，但現在真的做不到。”
??萬曆無奈的搖了搖頭。
??在收割穀子的同時，對土豆和油葵的收獲也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油葵被一顆接一顆的砍倒，碩大的、充滿了飽滿的葵瓜籽的花盤被割下來放進細眼籮筐裏，這一新奇的作物讓老百姓萬分好奇，他們葵瓜籽沒少吃，但收獲油葵的場麵還是頭一回見。
??收獲土豆的場麵更是引來無數人的驚歎：已經腐爛得差不多了的稻草、麥稈被掀開，一窩窩圓滾滾的土豆出現在大家的麵前，跟雞蛋似的，十分喜人。這玩意兒的產量參差不齊，用龍岩峰提供的黑土豆種薯種出來的那些地每畝達到兩千斤，而用黑土豆種子種出來的則少了很多，一千兩百斤左右，至於用從南方運來的土豆種子種的產量就更低了，隻有七八百斤，這樣的產量簡直就稱得上是可憐。但是莊戶們卻是心花怒放，這些可都是糧食啊！哪怕一畝地隻有七八百斤，他們種六畝地也有四五千斤的收成了，這些收獲是不用交稅的，他們可以選擇拿去賣錢，也可以留著自己吃————大部份人都會選擇留著自己吃，他們餓怕了。這麽多土豆，一個五口之家就算一天吃掉二十斤，也夠他們吃半年了，再加上穀子的收成，他們用不著擔心餓肚子了！
??萬曆抓著一顆足有他拳頭那麽大的土豆，一臉的不可思議：“這玩意兒的產量怎麽那麽嚇人？如果朕讓老百姓都種它，那豈不是……”
??龍岩峰說：“如果硬讓老百姓都隻種它不種別的東西，你就等著餓蜉遍野吧！”
??萬曆愕然：“為什麽？它的產量這麽高，全國都種怎麽會餓蜉遍野？”
??龍岩峰說：“種這玩意兒有很多學問的，沒有掌握好技術就種，又沒有足夠的肥料，收成絕對好不到哪裏。最要命的是這玩意兒如果連續種植，很容易就發病，而且一發病就是數千畝、上萬畝甚至數十萬畝一起死光，讓老百姓一無所獲。皇上，種田是一門大學問，如果幻想著依靠某一種高產作物去解決饑荒，結果隻能是製造出更加可怕的饑荒！”
??萬曆打了個冷戰，趕緊打消了強行在全國推廣土豆的愚蠢主意。這話在別人嘴裏說出來他可能不信，但從龍岩峰嘴裏說出來，容不得他不信————大明還有比龍岩峰更了解土豆的人嗎？他說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外行跟內行唱反調不會有好結果的。
??龍岩峰看出他的失落，笑著說：“不過條件成熟的話，這玩意兒確實值得全國推廣。隻要掌握了技術，它其實很好種的，耐旱，耐瘠薄，不怕蝗蟲，隻要別發病，怎麽著都會有些收成，一戶人家在收割完小麥之後再種幾畝土豆，肯定餓不著肚子了。而且它的營養很豐富，完全可以作主糧，哪怕光是吃它也能活下去！”
??萬曆問：“你給朕想想辦法，盡快將這種作物推廣開來！”
??龍岩峰說：“遵命！”
??一壟壟的紅薯也被挖開，碩大的紅薯從地裏刨了出來。由於莊戶頭一次跟這玩意兒打交道，被挖斷挖爛的著實不在少數，看得戶部官員都心疼了。不過龍岩峰並不在乎這點損失，跟嚇人的產量相比，這點損失算個屁。挖出來的紅薯堆成了一座小山，看得萬曆眉開眼笑，一個勁的看著龍岩峰，那“深情”的目光讓龍岩峰一陣惡寒……什麽表情嘛，跟黃鼠狼見了雞似的！
??哦，準確的說，應該是守財奴看到了一塊價值過億的極品翡翠！
??其實也差不多，在萬曆眼裏，這小子就是個稀世珍寶。產量驚人的穀子、產量更加驚人的土豆、產量嚇死人不償命的紅薯，這些對於任何一個國家而言都是無價之寶，龍岩峰等於是將他領進了寶庫，讓他看清楚了這些寶貝的價值，真的是人才啊！中這個活寶貝相比，什麽嘉禾之瑞算個屁，他才是真正的祥瑞！
??龍大祥瑞看著那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麵，心裏樂開了花，他總算找到當農場場長的感覺了。嗯，回頭再把民兵給訓練一下，武裝一下，他這個場長可就名副其實了！想到這裏，他向萬曆一拱手，說：“皇上，農忙結束後我就要開始訓練民兵了，但訓練營地還沒找到，你能不能幫幫忙？”
??萬曆很爽快：“這個好辦，離這裏不到二十裏就是三千營的訓練營地了，你帶他們到那裏去訓練吧。”
??“但是我從榆林招到的四百名騎兵還沒有安頓下來……”
??“讓他們暫時住在三千營的營地好了！”
??“武器裝備……”
??“自己到兵器局挑就行了。”
??“軍服、鞋襪、被褥……”
??“朕回頭就讓人送過來。”
??“軍餉……”
??“……”
??“皇上，軍餉呢？湊合給點吧？”
??“……”
??“皇上，你倒是說句話呀！”
??“哎，今天的天氣還真不錯，風忽忽的吹，太陽慢悠悠的挪……”
??“皇上，我沒跟你談天氣啊，軍餉，軍餉呢？”
??“姓龍的，別得寸進尺啊！一幫民兵要什麽軍餉？你是不是對民兵存在著什麽誤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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