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狼煙起
這次龍岩峰要搞的可是大家夥，可不是白天做的那台一個人就能搬走的小家夥能比的，碗口粗的水管，搞人力轉動手柄肯定不行，得靠畜力來帶動，這就需要一套比較複雜的傳動機構，不然可玩不轉。不過這些難不住宋老頭，早在唐宋時期中國的水力機械技術就相當先進了，曲柄連杆技術大量應用，利用水力帶動磨盤、紡車等機械磨麵、紡織，這些技術到了明代日漸式微，但還是有很多東西流傳了下來，搞個以畜力為動力的機械帶動大型螺旋泵而已，小意思！他跟龍岩峰湊到一塊你一言我一語的研究著，幾個徒弟連覺都不睡了，趁著酒勁連夜開工！
??首先，他們選擇一根直徑接近一尺的毛竹作為軸，又弄來大量硝好的牛皮，卷成碗口粗一根的管子，再用魚膠、瀝青密封，確保它不會漏水。這根牛皮管自然是由多根牛皮管連接而成的，長達兩丈，一直忙活到大半夜才算搞定。然後兩個徒弟分工合作，在竹軸上塗上魚膠，再把皮管一圈圈的纏繞、固定在毛竹上。其他徒弟則忙著製造軸承、曲柄連杆、齒輪等等這些比較精密的零部件，忙得不可開交。龍岩峰和宋老頭在一邊監督著，每做好一個零部件就要細細檢查以確保品質，雖說這不是什麽精密機械，對加工精度要求並不高，但像軸承、齒輪這些玩意兒技術含量可不低，哪怕是很熟練的鐵匠做起來都頗有難度，所以一直折騰到天亮才算將齒輪搞定，至於技術難度更高的軸承，今天肯定沒指望了。龍岩峰熬得兩眼通紅，見大家遲遲搞不定軸承，不免有些心急，叫：“你們怎麽回事，搞了這麽久都連個軸承都做不好？不就是個放大版的車軸麽，有這麽難嗎？”
??宋老頭苦笑：“公公有所不知，這東西看著容易，其實做起來卻是極難的，你還是多給點耐心吧。”
??龍岩峰無可奈何：“你們盡快解決它吧，這軸承搞不定。就算將螺旋泵做出來也沒法用。”
??宋老頭說：“我讓徒弟們再試幾次，一定能做出來……公公，你先回去休息吧，你都整整一晚沒有合過眼了。”
??龍岩峰確實是困得不行了，打了個哈欠說：“好吧，我先回去睡一覺，你們加油吧，早點將這玩意兒搞出來早安心……”
??宋老頭連聲答應，拍胸口保證一定會在最短時間之內搞定。龍岩峰這才滿意，伸著懶腰走出打鐵鋪，到街上去買東西吃。
??清晨的鎮子人來人往，一家家賣早餐的店鋪早早的開了門，小販守在白氣升騰的蒸籠旁殷勤地向過往的行人叫賣著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早點，菜農挑著新鮮的蔬菜，占據人流最多的位置將水靈靈的蔬菜碼成整齊的一堆堆，任由買菜的人挑選，而窮苦的老百姓草草吃了一點東西之後也出門去找活幹了，少數有點錢的則提著鳥籠悠哉悠哉的在街道上逛著，挑選自己最喜歡的店子，找個雅座坐下，點了自己最菜吃的早點，就著香茶慢悠悠的享用著，悠然自得。龍岩峰找到一家包子鋪，買了四個肉包子和一碗豆漿，翹著二郎腿慢慢啃。反正他的時間有的是，根本就不用急，慢慢吃就是了。
??正吃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夾雜著路人的驚呼咒罵聲傳來，一匹毛色油亮、筋骨健壯的駿馬飛馳而來，馬背上的騎士邊軍打扮，背上插著小騎，滿臉灰塵，嘴唇起了燎泡，不顧行人的安全在街道上縱馬飛馳，邊狂奔邊嘶聲大吼：“緊急軍情！韃靼犯邊了！緊急軍情，韃靼犯邊了！”
??轟的一聲，清晨的街道登時就亂了套，所有人，甭管是在做什麽，都條件反射似的扔下手裏忙活的事情跳起來，朝長城方向望去————
??遠處，連綿的群山之巔，黑色的煙柱拔地而起，升上高空，不是一條兩條，而是連綿不絕，此起彼伏！那黑壓壓的煙柱像一塊巨大的鉛，沉沉的壓在所有人的頭頂，有人失聲驚呼：“長城的烽火台點燃烽火了！韃靼人打過來了！”
??那聲音中充滿了恐懼，仿佛大難臨頭了似的。馬上就有人活都不幹了，匆匆跑回家去，不多時便背著不多的行李，帶著妻兒父母走出大門，鎖上門朝京城走去，顯然是打算逃進京城裏尋求庇護。
??龍岩峰見逃走的人越來越多，心中納悶，忍不住攔下一個帶著兩個小孩往鎮外跑的中年男子，問：“這位大哥，你為什麽要跑呀？”
??中年男子神情恐懼：“韃靼人打過來了！現在隻怕已經打到昌平了，再不逃就沒命了！”
??龍岩峰不解：“韃靼人為什麽要打我們呀？”
??中年男子說：“還不是窮鬧的！我聽說從一月起一直到現在，草原上很少下雪，他們的牲畜因為缺水大批死去，活不下去了，所以又來搶咱們！”他有點奇怪的打量著龍岩峰：“公公，難道你一點也不害怕嗎？”
??龍岩峰撇嘴：“一幫強盜而已，又不是什麽三頭六臂的妖怪，有什麽好怕的？他們來搶東西，我們揍他們就是了！”
??中年男子搖搖頭，說：“瘋子，瘋子！”不再搭理龍岩峰了，帶著自己的孩子匯入逃跑的人流之中，往京城方向逃去。像這位中年男子一樣的人很多，轉眼之間這一帶便掀起了一股逃難潮。事實上，不僅是海澱，在懷柔、密雲、昌平、順義這些地方的廣大鄉村裏，到處都是逃難的人流，沒有條件的就近逃入以上這些城市裏，有條件的則快馬加鞭往京城逃跑————以上這幾座城市都是軍事要塞，要頂在抵抗韃靼入侵的第一線的，躲進裏麵也不安全。這些老百姓也真是夠倒黴的，連續一個多月的旱災已經讓他們欲哭無淚了，現在又來一場兵災，簡直就沒法活了！
??龍岩峰愣愣的看著逃難的人潮，隻覺得不可思議————話說現在他們連韃靼人的影都還沒見著吧？頂在他們前麵的是昌平、密雲、懷柔等固若金湯的堅城，難以逾越的崇山峻嶺，以及連綿萬裏的長城，他們應該很安全才對，怎麽一聽說韃靼人來了就嚇得扔下一切逃跑了？不明白，真心不明白！
??他不明白，可這些老百姓卻明白得很。海澱距離抵禦韃靼入侵的軍事重鎮昌平不過五十裏，韃靼騎兵撒開了跑的話半天就殺到了，至於邊軍……說真的，老百姓對邊軍的節操一向不抱什麽希望。還記得庚戌之變不？俺答汗因為屢次求貢均被明廷拒絕，惱怒之下率領鐵騎兵臨大同。大同總兵仇鸞不敢迎戰，居然卑辭厚禮賄賂俺答汗，要求他們繞過大同……大同本是大明抵禦韃靼入侵的堅固堡壘，就因為這家夥貪生怕死，這座堅城沒有發揮任何作用，被韃靼騎兵輕鬆繞了過去，一路勢如破竹，連克古北口、密雲、懷柔、順義、通州，兵臨城下，京師震惶，最後不得不答應開邊互市，韃靼這才退兵！最讓人無語的是，仇鸞這個王八蛋不僅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還官運亨通，加至太子太保，統率三大營，總督京營和邊軍，權傾一時，最後也隻是落得個革職憂懼而死的下場！這是嘉靖二十九年的事情，距離現在也不過才三十來年，邊關的老百姓記憶猶新呢，萬一再出一個仇鸞，京城怎麽樣不好說，他們這些生活在城外的老百姓恐怕難逃一死！為防萬一，還是及早逃進京城裏為妙！
??昌平鎮，八達嶺長城上，兩三千大明邊軍將士身披厚重的盔甲巍巍列陣，刀槍如林，旌旗招展，殺氣衝天。就在山腳下，數以千計的韃靼騎兵正漫野而來，馬揚揚起的煙塵遮蔽天空，馬蹄敲擊地麵發出的悶響猶如雷震，暴風雨正朝這邊集聚過來。
??一位身材矮而瘦的將軍冷眼看著韃靼騎兵步步逼近，眼皮微微跳著，低聲說：“好大的聲勢，韃靼人這次怕是動真格的了。”
??副將冷笑：“他們不動真格不行，連續幾個月都不下雪，草原上的牲畜大批大批的病死，一些小部落的牧群十停去了九停，沒得選擇了，隻能犯邊搶掠，不然的話就等著舉族餓死好了！”
??矮瘦將軍說：“也好，他們主動打過來等於給我們送人頭……在草原上想打贏他們很難，但是在這堅城之下他們想占到一星半點的便宜，那是做夢！這一仗不割個一百幾十枚首級向朝廷報功，我這個揚字倒過來寫……準備！”
??隨著他一聲令下，明軍炮手手腳麻利的開始給大將軍炮裝填炮彈，弓箭手也上前列陣，從撒袋裏抽出了一支利箭，準備發射。
??韃靼騎兵繼續洶湧而來，仿佛不知道前麵有大量火炮在等著他們似的。事實上，就算是知道前麵有刀山火海，他們也會閉著眼睛直闖過去，因為他們沒得選，持續數個月的黑災已經將很多小部落逼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趁著戰馬還跑得動，自己還掄得動刀，拉得開硬弓，撕開明軍的防線跑到京畿一帶搶一票！如果搶掠成功，他們可以獲得一大批穀物、衣物、鹽、鐵等等珍貴的物資，度過難關，如果不成功，很多小部落就隻能永遠的從大草原上消失了！
??這場旱災讓大明百姓憂心如焚，同時也讓塞外的韃靼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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