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零章 盼兒歸兮
端木昱兒一聽,一陣心酸湧上心頭,拚命忍住不讓淚水落下來。他也給母親夾菜,道:“母親,來,您也吃飯。”
許是太久沒有跟“兒子們”吃飯了,端木媛儀有些嘮叨:“昱兒也是的,總是說你在外麵很好,那麽久都不帶你回來。我都不知道他竟然如此小心眼!”她又往那個空碗上夾菜,仍在絮絮叨叨,念的都是關於他們二人未來的事。
“不知道的還以為海兒在外麵已經成家立室了呢!我說呀,不經過我同意,你是不能這樣做的……哦……好,我吃,我吃就是了……”就好像那個空位置上的人勸她吃飯了,她終於笑嗬嗬地拿起筷子,還不住地點頭,聆聽海兒的話。
“昱兒,你們鬧別扭歸鬧別扭,可不要做得太過分了呀!”她又開始訓斥端木昱兒,“海兒就算做錯了什麽事,他的心終歸是善良的,你不能不分青紅皂白……”
端木昱兒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個空位置,今日母親的狀態太奇怪了,她是不是預感到什麽?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麽知道我要對他做什麽?
但這頓飯端木媛儀吃得很開心,她好像真的地跟“兩個兒子”吃了一頓團圓飯。
飯後,端木昱兒扶著她到院子裏散步。走著走著她就有些累了,坐到了太師椅上。她緊緊地拽著兩個兒子的手,說的話也是給兩個人聽的:“你們兩人呀,一定要互相理解,你們的時間不比常人。如果有一日,覺得厭煩了,可以和平地分開一段時間,切勿做絕了。當看過許多山色之後,終歸發現你們雙方更加了解對方。”
她一心以為,梵滄海這些年沒有回來看她,是因為兩人的感情出了問題。
但海兒是她認定的親兒子呀,不管孰是孰非,哪一個她都不舍得罵。真要怪罪,一定是端木昱兒做得不好,說著說著,就樂嗬嗬地笑了起來。
端木昱兒的眼睛越發紅腫,母親的話一句句地在剖他的心。好像在告訴他,不要傳送梵滄海,他不能這麽做……
他坐在母親身旁,默默地聽她說了一個下午。不知不覺她有些困意了,聲音越來越小。
母親的話真的讓他生出了一些猶豫來,但隻是片刻,片刻之後,該怎樣就怎樣,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隻能朝前走。
“母親,我扶你回去休息吧。”他推了推母親,就看到她閉著雙眼,嘴角翹起來,神情十分安詳。
隻是,再也沒有呼吸了。
端木昱兒忍了半天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母親走得很安詳,是喜喪,他不該哭才對。
“來人。”
一仆人從院子那頭跑過來,道:“公子有何吩咐?”
“你去,給我抓來幾隻紅燕。”
紅燕是一種飛翔速度非常快的燕子,而且隨處可見。最主要的是,它經常被修士用來當做傳播消息的小靈鳥。一旦施法讓它們出去傳播消息,這消息沒多久就會傳到目標耳中。
端木媛儀被服侍沐浴過後,安安靜靜地躺在榻上,明日清晨方裹上衣衾。今日需要命人連夜趕製壽衣、製棺槨。
明日小殮,次日再大殮。端木昱兒心中多少希望母親能等到那個人回來。因而讓人做得極盡細致,一絲不苟,要讓老夫人走得體麵。
*
荒山野嶺,風時不時帶來亂葬崗的惡臭氣味。不遠處有一間破廟,殘舊不堪,藤蔓和牆體已經分不開了。裏麵更是頹敗,基本隻有蛇蟲鼠蟻光顧的無人破廟,卻端坐著一個衣袍盡管有些破舊神態卻十分自若的黑衣修士。
他的邊上有一朵小貝殼花在散步,還有一隻嗡嗡叫的大蜜蜂時刻想要叮她一下。
但當修士開始誦經的時候,大蜜蜂就會飛到他的膝蓋上,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來,似乎在聆聽他的經文。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樂兮,當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
幾隻雀鳥飛到了屋頂上,嘰嘰喳喳地叫著,將一些灰塵、石子弄得掉落了下來。
小貝殼花忽然站住了,她抬頭望向屋頂的雀鳥,再看看她的主人黑衣修士。他正一臉驚愕地看著上麵。
那雀鳥在讀一則訃告:“顯生妣端木媛儀夫人痛於七月二十八日申時壽終正寢,享年一百三十六歲。不孝子端木昱兒隨侍在側,親視含殮,遵禮成服。叩在恭候,親世友賜奠哀此訃。”
黑衣修士已經呆在了原處,他那多少時日未曾變化過的神情,終於露出了悲慟之色。一低頭烏發將他的眸子掩住了,更加濃重的陰鬱之氣像濃霧一樣包裹著他。小破廟裏陷入了死寂。
而無知的雀鳥還在讀著那一則訃告。
次日清晨,母親已經穿上壽衣,端木昱兒服斬衰於側,終日守著,默默地垂淚。
倘若母親在本家壽終,披麻戴孝的子孫應是滿堂,但母子二人在南方以南,一個親戚都沒有。端木氏本家趕來奔喪也路途遙遠,到來之日隻能在墳前祭拜了。
但有一個人不稍半日即可來的,卻久久不見人影。端木媛儀能在入殮之前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兒子嗎?
靈堂已經布置好,不少友人攜禮前來吊唁,瞻謁遺容,端木昱兒一人在堂前迎接。
傍晚時分,還來了一幫黑衣修士。他們在腰間係一白布,捧著挽聯,依次進入。
端木昱兒看到挽聯上的署名竟是無量宗,眉頭就皺了起來。
無量宗尊梵滄海為魔尊,一心修行所謂的無量道,聽聞最近梵滄海有意坐上那個尊位。
端木昱兒手一橫,不讓他們再前行,更不接他們的挽聯,道:“你們作甚?這裏是我母親的靈堂,跟你們無量宗有什麽關係?”
最前麵的一人道:“公子節哀順變,我們是來吊唁的,魔尊的母親便是無量宗的聖母,豈能怠慢。”
“聖母?請不要侮辱我母親,端木家跟什麽魔尊、無量宗沒任何關係,請你們離開!”他盡量克製自己厭惡的心情,說話已經很客氣了,畢竟不能在母親麵前喧嘩。
“公子怎麽這樣說呢?我們是一片誠摯……”
“還要我說第二遍嗎?你們想見你們的魔尊,來端木府做什麽?這裏沒有什麽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