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六章 入世困惑
貝殼花鼓足了勇氣：“它說你好蠢！連路都不認識！”
梵滄海本想一巴掌扇過去，要將這匹馬扇個底朝天才行。但轉念一想，這樣太小氣了，自己可是活了好幾十年的人，不能跟馬一般見識！
“既然你笑話我不認識路，那你必然是識路的。你就馱著我下山吧，走錯了我可不饒你！”
梵滄海幹脆坐到馬背上，啥也不幹，就等它自己朝前走。貝殼花站在馬的腦袋上，隨時為梵滄海解說馬的話。
無涯嶺鬱鬱蔥蔥的，似乎一直這樣？梵滄海看著林中高大茂密的樹木，覺得一切都似曾相識，可印象為什麽如此模糊呢？
棗紅馬馱著他走了大半天才出了無涯嶺，梵滄海嫌它太慢，就自己禦劍飛下山了。小貝跟著棗紅馬，指點它到山腳下跟梵滄海匯合。
在天上飛的感覺真好！也不知道他多久沒有在天上飛了，今日竟然覺得十分新鮮！看四下無人，他偷偷地張開雙臂，小心地保持平衡。
原來禦劍不一定要中規中矩地站著的！
想通了這點，他開始嚐試更加有難度的動作了。比如盤腿坐下，比如整個人翻了個跟鬥，隻要人劍合一，竟然也不怕摔下去。
隻是，他一個人禦劍，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到底少了什麽呢？
“對了，應該去看看阿瑤，好像是在秦州？”他自言自語。南宮瑤嫁給了牧原宗的楚宗主，不知現在如何了？歲月變遷，她的身體還好嗎？
不知不覺他到了山腳下，約定的地方沒有看到棗紅馬和小貝，應該還沒下來。倒是看到了酒館和食肆，就被酒香吸引了進去。
要了一小壇醉劉伶，店家問要什麽下酒菜的時候，他沒有多想，點了醬牛肉、烤羊肉和花生米。店家卻為難地告訴他，除了花生米其他兩樣小店裏沒有，羊肉是大城市才有的食材，真要吃牛肉，店家可以現在去買。
梵滄海說算了，有什麽就什麽吧。
酒菜都上齊了，他卻一直擰著眉頭沉浸在思緒當中。他不記得自己是否在天門吃過醬牛肉和烤羊肉，應該沒有。親傳弟子經常需要戒葷腥，喝酒也就算了，肉是不常吃的。
那麽，他為什麽脫口而出就點了醬牛肉和烤羊肉呢？
難不成是以前出去曆練時候養成的習慣？他心裏嘀咕，但也沒有想起什麽曆練來。直到他夾起一片豬頭肉沾滿了紅豔豔的辣椒油，將嘴唇辣出火來，才發現自己又錯了！
“我怎麽會吃辣呢？我從來不敢吃辣的呀！”
趕忙喝了一口涼水，吞下又喝了兩大口。那股辣勁好久才散去。
他一個人獨酌忘了時間，眼睛一直盯著對麵空空的座位，好像那裏缺了一個人。
缺了誰呢？他又想不起來。
“公子！”直到小貝不知道何時來到他身邊，才發現時候不早了。起身付賬離開了酒館。
這次下山曆練，他換下了親傳弟子的道袍，穿著簡單的素色袍子，簡單的發髻，戴玉冠。仙風道骨的，走在路上並不惹眼。
集市上人挺多，賣小玩意的小商販，賣茶點的老人，賣酒的中年漢子等等，吆喝聲此起彼伏。路過鳳樓，還能看見花枝招展的女子臨窗向路人拋著媚眼。
他好奇抬頭看了一眼，與一女子視線交錯。他麵不改色，那女子倒被他一張脫俗的少年麵孔驚呆了。
女子在樓上望著他騎棗紅馬，漸行漸遠。
傍晚下起了蒙蒙細雨，買了一頂鬥笠，開始策馬揚鞭，往秦州的方向趕去。
秦州毗鄰蜀地，沒有一天多也趕不到地方。夜裏，到了一個小鎮上，行人稀疏。看到路邊有人賣糖炒栗子。有個少年跑到攤前，麻利地要了一包，就轉身像蝴蝶那樣飛走了。
梵滄海牽著棗紅馬站在細雨中，竟被那隻蝴蝶牽引了視線。那人衣袂翩躚，漸漸遠去。奔跑的樣子真的很像蝴蝶，一隻青色的蝴蝶！
賣栗子的老板問他要不要來一點，他不知不覺就走上前去，一陣誘人的香氣撲鼻而來。
他要了兩包熱乎乎的栗子。
待他捧著栗子走開，才發現自己的怪異之處！他記得自己從未在清絕城的市井中這樣穿梭。像買東西這種事情根本輪不到他去做，為何如今做來如此順暢？
就好像他曾經熟練地做過，或者耳濡目染過……
這具身體裏的靈魂好像不是自己的？否則怎會如此身不由己！
“閉關五十年，果然忘記了很多東西嗎？”他敲了敲自己的腦門，覺得腦袋像填滿了漿糊，思路完全走不動了。
“師弟不想閉關，日後在江湖行走可要小心些，別動不動就傷害到仙骨，對修士而言那是最要命的！還有，不要靠近端木氏！”
梁詠懷的話充滿了戲謔的味道，既像警告，又像是挑釁！他為何把後麵那句說得鬼氣森森呢？
梵滄海覺得他這樣“告誡”，分明更加容易引起人的好奇心。比如“不要靠近端木氏”，他越是勸阻，梵滄海越有一種非要窺視清楚的欲望。
“端木氏當真如此厲害？那縹緲幻境裏麵，是不是跟仙境一樣啊？”他決定看望過南宮瑤，就直接去吳州城。聽說端木氏本家就是在那裏，是數一數二的商賈世家，如今，更是玄門一朵奇葩！十分威風有地位！
他坐在客棧的窗台上，提著一壇酒，忽而發現自己的坐姿很不妥。
“我怎麽有椅子不坐非要坐窗台上呢？”
他發現自己下意識的舉動都令自己感到很陌生，仿佛那是另外一個人的舉動，卻偏偏讓他無意中表現了出來。
“奇怪呀……他到底是誰呢？那個看不見的人？”
他在虛空門的日子裏，是不會像現在這樣思考的。除了修道，什麽都是身外之物。
因此，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這個人對他自身的影響十分深重。
以至於讓他時常模仿他的性格去行事。
那個人喜歡吃辣？不拘小節？愛在市井中亂晃？
若是朋友，這樣被自己遺忘，還真的是對不起人家！梵滄海覺得無奈，此時又該向誰尋求幫助呢？有沒有認識他的人？否則，他如何去尋這位好朋友？
五十年了，真的可以尋到嗎？應該很老了吧？
他終於悵然若失了，自己得益於虛空門，容顏不改，可朋友呢？他該早就忘了自己吧？就像自己忘了他一樣！
他掏出了如意袋，想找找看，有沒有能讓他回憶起過去的東西。
他用意念在如意袋裏搜尋了半天，發現了一卷畫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