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九章 情深義重
水簾洞外的深潭，並不寬闊，但深不見底，水是徹骨的冰冷。梵滄海的雙腿被泡了幾日就變成這樣了。所以，他是萬萬不能同意端木昱兒下去遊泳的，何況水裏還飄著一具屍體呢。
今日端木昱兒看著那名修士泡在深潭中著實可憐，便將屍體撈了起來，用土靈之爪拍了一個深坑，將他給埋了。最後在拱起來的土堆上放了一個石頭壓著。
梵滄海拄著拐杖，勉強能起身，有人攙扶著也能走幾步路了。
他凝視著這個深潭：“那股可怕的吸力，便是深潭發出來的，裏麵也許有什麽古怪。可惜我不能去查探了，昱兒你也千萬別下去。”
“那我們回去吧，我可以抱你上去呀，快謝主隆恩！”
梵滄海依舊猶豫。
“再不回去我渾身要發臭了，你又不讓我下水。”端木昱兒好生埋怨地看著他，豈料他轉過頭來，將他從頭看到腳，看得他渾身發麻，預感到不好。
“咱們的事還沒談妥呢，這裏挺清幽的。你可以打點水去煮熱了，再擦擦身子。靈絲仙袍是不會髒的。”
冰雪消融之後，兩人的身份上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一個不自覺地想把控全局，一個不自覺地想要被把控。這種變化本身是很和諧的，隻有互相愛慕之人，方能如此默契。
靈絲仙袍本身就有驅除汙物的作用，除非它真的經過了太多時日，受到的磨損太厲害，效果會減弱。但端木昱兒身上的霜華袍是新的，理應不會讓他身上汙濁，他純粹是想遊泳和沐浴而已。一眼就被梵滄海看穿了。
他扶著梵滄海在芭蕉林中散步，看看白日的芭蕉林裏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梵滄海道：“昱兒，如果我一輩子殘疾，你會拋棄我嗎？”
“說什麽話，虛空門一下子就把你治好了。”
“你就不能假設一下嗎？”
“假設？”端木昱兒裝作思考狀，“假設虛空門沒用，你一直殘廢躺在床上，那我做什麽你都無法幹預了！”
忽然覺得還不錯呢。
看他陶醉的樣子，梵滄海捏了捏他的臉蛋，道：“想得真美！”但他臉上已經很瘦了，捏不起來多少肉，南下流離的惡果還沒有消退。他口口聲聲沒吃苦，梵滄海又怎會相信？
已如此辛苦，呆在這裏不是辦法，得好好回去把身子補回來。但端木昱兒寧死不屈，梵滄海想要的沒得到，兩人算是在暗中較勁。
走出了一段路，端木昱兒到他麵前俯下身去，要將他背在身上。雖然很怕自己這高大的身體壓垮了他的骨架，但這種難得的親近，是不能拒絕的。
“重嗎？”
“不重，你都沒好好吃東西，越來越瘦了。”
“你不在我如何好好吃東西？若是下次我從天門出來看你，你可能認不出我還嫌棄我了。”
“梵兄你想太多啦！昱兒是那樣的人嗎？你就放心回去吧。”
“為何你不肯在我身邊？”
“不是昱兒不願意，是不想破壞天門的規矩。師尊也讓我隨時回去，我偶爾回去一段時間那還行，長住可就不好了。”
“師尊如此幸福，卻讓我形單影隻，你覺得公平嗎？”
端木昱兒被他弄得無言以對！忍不住道：“待你上了聖者境，說不定有資格跟師尊要幸福呢。”
“那我去找凝瑕穀來捅好了，想要聖者境也沒什麽難度。”
“梵兄！你可別忘了師尊的教誨，凝瑕穀用多了可就墮落了！修道應該有修道的樣子。”
“不過是說說罷了，大概，如果你在我身邊，修道它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任何話題他都能繞到這上麵來！腿傷了要他在身邊；修道要他在身邊；連吃飯睡覺都要他在身邊。
“梵兄，沒想到你變得如此無賴！”
“你說我如今還有什麽動力去修道？仇家也沒了……”
“唯一的動力就是我了嗎？”
“若能得到昱兒，廢了一身修為也在所不惜。”
端木昱兒忍不住斥道：“不準說這樣英雄氣短的話。”
“英雄氣短？好一個英雄氣短！誰讓你亂我心曲呢……”
呢呢喃喃的話險些令端木昱兒渾身發軟，要將他摔下去。這個書生怕是徹底變了！他不再是含蓄的書生，快要變成登徒浪子了！
端木昱兒隻好轉了話題：“還記得嗎？因為你愛豪飲，把我也給感染了。可惜現在沒有酒！”
“為何要提醒我呢？不知我忍得好辛苦嗎？”他苦惱地道。
“那我們回去吧，喝烈酒，不醉不歸。”
兩人同時想起了離別時候的情景，端木昱兒豪氣萬丈地道：“梵兄，多謝你這十年來的照顧。昱兒今日要下山了，改天我們一起喝酒，不醉不歸。”
“你那時是真的想跟我喝酒嗎？還是在逢場作戲？”梵滄海追根究底起來。
端木昱兒生氣了：“我做戲，你給我場子嗎？”然後腦袋一低，狠狠地往後撞了下，撞在他半邊臉上，算是小小的懲罰。
捂著半邊撞疼的臉：“好吧，我錯了。”往事如煙，多說無益。
梵滄海腦袋靠在他後腦勺上，雙眼迷迷糊糊的有些犯困。端木昱兒走著走著就發現他無聲了，耳後傳來暖和舒緩的鼻息。
他睡著了。
清幽的芭蕉林裏，潮氣有點重。端木昱兒繼續背著他往回走，重量越來越沉了。
他何嚐不想與他長相廝守不分離？奈何他是親傳弟子，有保護人間淨土的職責。那十年光陰匆匆而逝，現在依舊遺憾，為何沒能把握住最美好的歲月？茫茫然將時光虛度……
算是曆練十年，在感情的滄海裏曆練，浮浮沉沉，飄飄渺渺，終日尋不到可以棲身的島嶼。
今日還能在一起，像是上蒼開恩了。千裏相聚，在無名深淵裏互訴衷腸，終於觸碰到了對方的靈魂，隱藏在深處最真實的靈魂。
將他安置在水簾洞中，手已經被他緊緊地握住，就算是睡著了，也不放開。
這種被人緊緊抓住的感覺，令端木昱兒感到十分溫馨，忍不住就在他身邊躺了下來。任由他牽著手，就像十年前在靈絲殿中的那一晚。
牽著手，一同墮入夢鄉。
若是那時就順風順水如今依舊你儂我儂嗎？
還是翻越過崇山峻嶺再回到原點更加情深義重？
梵滄海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飄在空中，全身被法術繩圍繞綁在端木昱兒身上！
他們倆騎著瀚宇擊征正在飛去南方以南的路上！
他不僅不生氣，反而柔聲細語地道：“昱兒是決定把我帶回去了嗎？”豈料這話他自己也聽不見，因為風大，一吹就散了。隻好大聲地重複了一遍。
端木昱兒聽到他說話，也是大聲吼道：“對，把你關在我的宅子裏，每天讓你喝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