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六章 撕破心扉
端木昱兒看他低著頭,烏發擋住了眉眼,眼淚默默地滴在袍服上,浸濕了衣襟。
他到底在憂慮些什麽?
既然他主動談起那十年,端木昱兒也不遮掩了,問:“你和阿瑤……成親了嗎?”需要很大的勇氣,需要很堅強的內心,才能將這個問題拋出。
該期待一個怎樣的結果呢?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若他說成親了,那自己也萬事休已。以後安安心心地在南方以南,開一家叫做“半緣”的客棧。
也許有一天,他會舉家出行,住上這家半緣客棧,那裏不拒絕任何客人。
半晌,梵滄海輕輕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果然已經成親了呢!
柴火發出劈啪的響聲,像白發男子內心的呐喊,回響在這個空曠的洞內,又悄無聲息地隱去,不讓任何人瞧出端倪。
端木昱兒隱藏在黑暗裏的身子微微發抖,極力地克製著不讓眼淚湧出。
終於大口地呼出了一口氣,穩穩地道:“恭喜!恭喜!”
梵滄海訝異了:“恭喜什麽?”
端木昱兒轉過身去,靠到一旁的石壁上,離他半丈遠,不再說話。
他意識到了什麽:“昱兒,我們沒有成親,你是不是想錯了?”
可端木昱兒並沒有因為聽到這句話而感到多麽釋懷:“那就當提前祝福吧,終有一天會成親的呀。”
“不,沒有那回事,我們是兄妹。”
“梵滄海!你夠了!反正你已經看到我了,我現在送你回去。你生命沒有盡頭,繼續修煉,總有一天還會回到神者境。替我問候師尊。”
他突然大吼著說完,起身就走了出去。
“昱兒!昱兒……”梵滄海伸手想拉住他,豈料腰身跟撕裂一樣疼,指尖隻碰到他的衣袂,就整個人趴到了地上,沒能將他抓住。
水簾洞門口的水永無止息地往下淌,流到水潭裏嘩啦啦地響,端木昱兒的哭聲淹沒在水聲裏。
他站立的地方,是聽不到梵滄海說話的,更不知道他正像殘疾人一樣爬過來。他的雙腿好像沒了知覺,隻靠兩隻胳膊用力,將沉重的身體往前麵挪,一點一點地朝白發男子爬去。
幽黑的夜裏,不知名的水簾洞,聽不到的哭泣,看不到的掙紮,在默默地發酵。
不知道過了多久,悲傷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些。
端木昱兒一回頭,就看到梵滄海匍匐在地上。他從洞內爬了出來,枯瘦的手抓住自己的腳踝。
他張嘴說了好多好多話,但端木昱兒聽不到半句,一切都淹沒在嘩啦啦的水聲裏了。
白發少年冷漠地看著他,看著他在地上掙紮,很艱難才擠出一絲氣力。因為掙紮他麵色更加蒼白,手指越發顫抖。
他曾經是那樣神勇,無所畏懼,為何現在如此落魄無助?
終於還是看不得他這個樣子,蹲下去將他扶著坐起,拖也要拖回去。
這外麵潮氣太重,他如今的身體怎麽受得了。
可他鐵鉗般的手攬了過來,溫熱的薄唇一堵,兩個人扯著滾出老遠。
柴火被風一吹更加熱烈了,劈裏啪啦的響聲莫名有些悅耳,和著外麵的水聲,譜出了一首奇妙動聽的曲子。
雨又稀稀落落地下,打在寬厚的芭蕉葉上,大自然的聲音無論怎樣奏出都是和諧的。
*
若他腿上的傷口沒有被發現,他在路上沒吃過苦的謊言也將要圓了。
可現在,梵滄海無比難過地道:“你怎麽能在那樣的情況下,練辟穀術呢?”
端木昱兒趕忙扯過袍服擋住傷口,道:“反正我馬上要成功了,結果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一個修士在逃難途中練就了辟穀術!傳出去怕是要將人笑出眼淚來。
梵滄海看他的眼神依舊是疼惜得很,又將他攬入懷裏,感到了絲絲的溫暖:“那大妖王為何對你這樣好?你在那裏,我不放心。”
“那我該去哪裏?”
“跟我回天門,我娶你。”
“……”
“這樣,你就可以一輩子在天門了。”
端木昱兒從他懷裏掙脫出去,然後摸摸他的額頭,沒有發燒!
“我是認真的。”
“我不去。”
“為何?”
“我有母親,我要在她跟前盡孝,你不知道,在路上,她一個老人家有多辛苦。”每每想起,他都飽含熱淚。
梵滄海沉默了,這確實是一個問題,但沒有他想不到的:“把令堂也接上天門。”
“我還要在祖父麵前盡孝,是不是把祖父也接上去?”
“昱兒,你純粹是在跟我鬧!什麽時候才肯聽話一些?”
“我一直很聽話呀,比如,那十年,我什麽時候鬧過你?”
“所以,你現在是在報複?”
“反正我不去。”
他這個俏皮的樣子,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梵滄海有些恍惚,那時候的白發少年,已經深深地烙在他的骨子裏了。
端木昱兒將手放到他麵前晃了晃:“書呆子?你又夢遊了嗎?”
梵滄海歎了口氣:“我很想做一個籠子,把你關進去。每天隻跟我說話,任何人都不準碰你跟你說話。”
“我還沒發現你是如此專橫一個人呢!對她你可溫柔多了!”
那層窗戶紙戳破了之後,端木昱兒言談隨意了起來,動不動就提起南宮瑤,梵滄海終於開始吃到苦頭。
因此,他決定回擊:“你知道為什麽嗎?為什麽我對她如此溫柔?”
端木昱兒果然不高興了,雙眉一豎,眼神有些凶狠:“為什麽?”
“因為,她不是我最想要抓住的人。”
“梵滄海,是不是要我提醒你,你溫柔地抓了她十年!不,十二年!”
他又提了!這是要吵架的意思嗎?梵滄海幹脆不說話了,為何總是說多錯多呢?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他以前好像沒這麽凶?
見他不說話,端木昱兒反而舒心了,原來懲罰人感覺這麽好!難得有機會,可要狠狠地任性一把!
“要不,我不做親傳弟子了。你養我吧。”
端木昱兒的臉皺成了苦瓜臉,今晚聽到的奇葩言論已經有十大籮筐了,全部出自書呆子之口。
他還很認真地在思考:“你神階,保護我應該沒問題。你覺得呢?”
“我可打不過師尊,抱歉。”
“再不濟,我給他找一個親傳弟子。這個親傳弟子,我不做了。”
因為擔心他一個人在南方以南,梵滄海連親傳弟子也不當了。十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成就了這樣一張冰雕臉,不苟言笑,因此,看上去好像十分認真!
端木昱兒有些緊張了:“你不能這樣,師尊很不容易,你為了我不顧他的感受,這樣說不過去!做人不能這樣無情。”
“那你答應我回天門即日結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