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曲水流觴遇佳人
遞信的一樁事落定,阿漠奔去城西賭坊,打算想個法子把玉佩撈回來。
??可她城西漫遊半日,愣是沒尋到賭坊入口。
??天色已暗,她身無分文,饑腸轆轆,若再不去尋個工作,今夜又得幕天席地。可她於城中詢問良久,莫說工作了,一樁跑腿的活兒都沒攬上,倒是一個絲綢老板給她指了一條路,要她往城東裳曼閣問問,據傳那裏吃穿用度都好。
??阿漠來到裳曼閣,才知這裏原是一處舞坊,此刻正值歡鬧之際,富商顯貴,來來往往,絡繹不絕。舞娘們羽裳輕衣,姿態曼妙,風情萬般。阿漠端量一刻自己的窮酸模樣,欲悄悄退出閣去。
??“哪裏來的窮丫頭,不長眼,敢踩老子的腳!”
??阿漠感覺腳下軟綿綿的被什麽墊著,未及反應,已經被人掀翻在地。
??一位錦衣公子氣衝衝的說著又要來踹她。
??阿漠扳起他踹過來的腳,順勢將他掀翻。錦衣公子被摔了個狗啃泥,登時怒火中燒,吆喝著他一眾好友,將阿漠圍了起來。
??“不知死活的丫頭,陸公子你也敢打!”一位華服公子輕蔑的望著她。
??阿漠環望眾人,一個個公子皆是錦衣玉冠,粉麵油頭,比這坊裏的舞娘還精致,真是開了眼界。
??“來啊,給我押回府內!”被阿漠掀翻的公子理好自己的玉冠衣衫,衝門口候著的小廝吩咐一聲。
??“陸公子!”
??一個黃裳女子自樓上款款而來,簪花戴玉,眉目之間都透著柔情萬縷。
??“妙羽姑娘,你喚本公子何事?”陸勤星笑問。
??“陸公子,這丫頭是我在老家的妹妹,特意來投奔我的,沒見過世麵,衝撞了公子,請公子大人大量,饒了她吧。”妙羽望一眼阿漠,又轉向陸勤星,柔聲笑語。
??“妙羽姑娘,你這妹妹厲害的很,踩我一腳不說,還摔我一跤呢,我這腰,現在還疼著呢。”
??陸勤星笑望妙羽,握著她的手引向自己腰間。
??“陸公子受委屈了,我替她賠罪,近日新排了一曲舞,未及登台,公子可願一觀?”
??妙羽引著陸勤星在案旁坐下,為他斟上一杯茶。
??陸勤星把玩著手中的茶杯,笑望妙羽半晌,方飲了一口茶,道:“既是妙羽姑娘的妹妹,這一腳,在下就忍了。隻是,在下的父親下個月過生辰,想要妙羽姑娘府內舞一曲,不知,妙羽姑娘肯賞光否?”
??“陸公子相邀,自然不敢推辭。”妙羽說著又為他滿斟一杯茶。
??“好,就這麽定了,走,本公子也想看看妙羽姑娘新排的舞曲!”陸勤星一飲而盡,攬過妙羽,招呼上他一群狐朋狗友入了雅間。
??阿漠怔怔站在原地,不知這個聰慧清柔的女子為何幫她,方欲出門,又被舞坊的老板攔下。
??“你既是投奔妙羽來的,我自然不會虧待你,瞧著你的樣貌,再費心神調教調教,做這金陵城的頭牌,應是有希望的。”舞坊老板雖青春不再,但風姿綽約,加之經營舞坊日久,渾身透著一股精明勁兒。
??阿漠暗暗思量一瞬,她哪裏是跳舞的料,她骨子裏既無媚態也無柔情,妙羽姑娘那般身段,她縱是練個千百年也學不來,她天生就吃不了那碗飯。
??可她轉念一想,自己總歸要吃飯,不如先留在這裏,好歹衣食無憂,過幾日尋到了無誠,再走不遲,便衝老板笑道:“我沒有妙羽姐姐聰慧,不過跑腿打雜我都能幹,隻要管我衣食便可。”
??老板溫然一笑,“跑腿打雜,浪費了!”
??說罷便遣人帶阿漠下去梳洗,打算明日便將調教她的事宜提上日程。
??阿漠倒也心大,就這般安然在裳曼閣住下了。
??舞坊老板有意栽培阿漠,奈何阿漠連日來總喜歡往廚房鑽,一說排舞就哈欠連天,一提吃飯便精神抖擻,得空即往街上跑。老板見她心不在此處,也不再迫她,由著她跑腿打雜。
??阿漠得了自由,更是日日往城西尋賭坊,期盼著快點尋到無誠,總這樣在裳曼閣騙吃騙喝終究不是個事兒。
??可惜,足足一個月,她愣是一點消息沒有尋到,無誠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沒了一絲痕跡。直到她伴著妙羽姑娘去了一趟陸府參加生辰宴,聽人席間論起,謝府的九公子好男色,方從賭坊買了個俏兒郎,回去惹了謝家公爺一頓氣,差點沒把那九公子打死,現如今九公子連同那買回來的美少年都在謝府私牢裏關著呢。
??阿漠聽說那美少年是自賭坊買的,心裏咯噔一下,思忖著莫非無誠最終還是被賣了,但又一想,無誠那模樣,雖然俊,總是帶著些不正經的痞氣,哪裏能喚做美少年,哪裏能被謝府的公子看上,一定不是他。
??席上的諸位公子說起謝府這件事,更加熱鬧,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起來。
??“聽說那個美少年料事如神,將謝府諸位大人公子的際遇說的一字不差,比算命的還準。”
??“我也聽說了,越國公便是因這樁事才沒敢放那少年出府,我估計,那少年活不成了。”
??阿漠聽到此處,確信那個被關進謝府私牢的美少年便是無誠了,想來他又沒管住自己的嘴,幹起了算命的營生,算著算著,又把自己算進了牢裏。
??“我還聽說,謝府的世子突然生了一場病,已經一個月不曾見人,本來都以為要辦喪事的,沒成想近日謝府又操辦起流觴會來,想是那位世子無甚大礙了。”
??“我也收到了流觴會的請帖,便是在金陵城郊的蘭溪畔,聽說請了華音坊的頭牌去彈曲兒助興。”
??“是麽?那這個流觴會必得去看一看,華音坊的頭牌據說有些背景,可不是一般人能請到的。”
??“你想去看,謝府邀你了麽?”
??“沒邀我便邀你了?坐上諸位,謝府能瞧上哪個?”
??“好歹我們顧、陸兩家都是本地望族,你個南渡僑姓,偏喜歡跟我們一處湊。”
??“誰說不是呢,僑姓裏謝、王兩族最盛,其餘小族哪有踹氣的機會,也就咱們還給他們麵子,邀他們赴宴。”
??……
??飯局中的火藥味越來越濃,席間諸位公子唇槍舌劍各不相讓,方才還飲酒鬥詩一團和諧,如今已是拉幫結派揶揄諷刺。
??妙羽姑娘一曲舞罷,宴上的氣氛才稍緩一些,眾位公子又親密無間一般論起妙羽姑娘的舞姿來。
??待宴席結束,阿漠才伴著妙羽回了裳曼閣,一路上都在思索怎樣入得謝府救無誠。
??妙羽似是看出她的心事,道:“流觴會我受邀獻舞,你若想去,可同我一起。”
??阿漠聞言又驚又喜,道:“妙羽姐姐,你真是人美心善能耐大,我確實想去流觴會見識見識。”
??“你若是肯用心,日後,我大概還要仰仗你佑護。”妙羽笑道。
??“姐姐,你謙虛了,你這樣的本領,我大概拚了命也學不來半分,不過,隻要姐姐需要我幫忙,我一定全力以赴。”阿漠燦然一笑,眸光明媚如豔陽。
??“阿漠,你便從來不好奇,我當初為何幫你麽?”妙羽望著她燦爛笑臉,一雙眸子澄澈如水,心內生出幾分豔羨。
??“我娘親和阿爹常說,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想必姐姐也是不忍我落難,生了惻隱之心,才會出手幫我,阿漠記得您這份恩情。”
??妙羽聽她此言,完全不似金陵城中人的行事作派,這繁夢之都,哪有什麽但行好事,他們做一樁事,自有一樁事的算計,怎會不問前程,單單憑著一顆惻隱之心,在這繁夢之都可是立不了足。
??“他果然沒有看錯你。”妙羽溫然一笑。
??“誰沒有看錯我?”阿漠被她這句話整的雲裏霧裏,摸不著頭腦。
??“好了,我帶你去做身衣裳,七日後,你跟我一起去流觴會。”
??不及阿漠細思量,妙羽已帶她入了彩衣坊,為她定了幾套錦衣冠服。
??流觴會這日,妙羽一襲羽衣黃裳,白珠點在青絲之間,綺麗輕盈,仿若天人。
??阿漠則是一身公子打扮,玉冠束發,白衣加身,錦帶縛腰,粉黛無施,英華外發。這是妙羽特意為她選的一身衣裳,還要她同人介紹時,自稱雲白公子。
??流觴會還未開始,蘭溪兩岸已有二十餘位錦衣公子席地而坐,溪水曲折,潺潺靡絕。
??妙羽望見蘭溪畔蘭亭中一位戴著白帷冪籬的天青裳女子正與謝府的世子對坐飲茶,謝府世子待她極為謙謙有禮,她旁側放著一架鸞箏,想來這個女子便是華音坊的頭牌,果然禮遇優渥,竟能得謝府世子親伴身側。
??“妙羽姐姐,那個戴冪籬的女子是什麽人?”
??阿漠見妙羽一直遠遠觀望著亭中女子,不解問道。
??“是我羨慕的人。”妙羽轉眸,斂卻神傷,回身望見幾位錦衣公子向她迎來,又聚起滿麵盈盈笑意。
??“妙羽姑娘,這位俏公子是誰,怎麽從未見過?”一位絳衣公子行來,滿麵春風,燦爛明媚中微露出幾分稚氣。
??“謝公子,這位是雲白公子,懂些歧黃之術,近日一直為我診病,聽說此次是來謝府的流觴會,神往不已,我便私自將他帶了來,失禮之處,請九公子見諒。”
??妙羽福身作揖,笑著解釋道。
??“謝府九公子?原來他便是那個把無誠買走的貴公子。”
??阿漠心內暗語,不禁打量起他來,見他眉清目秀,明眸皓齒,透著一縷清疏之氣,怎麽看也不像能看上無誠那般糙漢子的人。
??“妙羽姑娘,我與子白一見如故,你去忙吧,我會照顧好他。”謝府九公子自看見阿漠,一雙眸子便未離她,此刻竟直接親昵的喚她“子白”。
??妙羽莞爾一笑,辭別二人,向溪畔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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