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哥哥、哥哥。
兩個男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刹那，連一向神經大條的紈絝洵都有點後背發涼，不自覺地往後退了步。
??霍湘上前半步，看著成潯微微嗔怪著笑道：“我跟周博士都不熟，哪兒有你這樣按頭認親的？”
??她這是表態了。
??周毓眼瞼微垂，謝蘭霄勾唇而笑、將霍湘圈入懷中。
??他看著周毓，話卻是對著霍湘說的：“今天能來這兒的，都不是外人。就像成潯所說，我虛長周博士幾天，他叫你一聲嫂子，是他願意給我麵子。”
??這是在逼著周毓開口叫人了。
??霍湘微微攥起指尖：她就知道，領證那天，周毓跟謝蘭霄的正麵較量，謝蘭霄絕不會輕易揭過，他心裏都記著賬呢。
??她覺得愧對周毓，也忍不住屏息看他。
??周毓許是察覺到她的視線，驀地抬眸，霍湘的神情僵了下，但撐著沒有移開視線，表現得坦蕩。
??周毓看了她兩秒，斯文一笑：“霄哥，嫂子，恭喜。”
??他說完，朝謝蘭霄伸出手。
??謝蘭霄意味深長地盯著他，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他過了兩三秒才慢條斯理地伸出手，與周毓虛虛一握：“多謝周博士。”
??周毓又笑笑，往旁邊邁了一步，讓到了一邊。
??謝蘭霄偏頭去看身側的霍湘，霍湘也正看著他，還有些無奈地撇了撇嘴，似乎是嫌謝蘭霄剛才這爭風吃醋的行為太過幼稚了。
??落座以後，霍湘靠向他，輕聲：“周博士不是你們公司的重要人才，你這樣為了我得罪他，是不是太衝動了？”
??謝蘭霄偏頭看她，霍湘心口一緊，果然聽見謝蘭霄問她：“怎麽，心疼了？”
??“……”霍湘嗬嗬一笑，餘光瞥見包間門打開，謝朝錚和被扶著的梅綃走了進來，“心疼什麽，他又沒錢。”
??謝蘭霄好像沒看見那兩人似的，目不轉睛地盯著霍湘瞧，語氣沒什麽波瀾地說：“湘湘，模糊重點，你是一把好手。”
??霍湘：“過獎。”
??謝蘭霄扯扯唇，正準備坐正身體，一個圓臉的年輕女孩字握著話筒，有些怯怯地走過來，停在霍湘麵前：“湘湘小姐，你還記得我嗎？”
??霍湘：“你是？”
??女孩兒抓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就前兩年，我在國外留學，無意間碰到你在直播間唱歌，我看你是中國人、就給你刷了一堆禮物，非要你給我唱一首王菲的《容易受傷的女人》，你還記得嗎？”
??見霍湘沒反應，女孩兒有點尷尬著急了：“你在直播間用的是一個英文名，首字母是J，具體是什麽我不記得了，但我很清晰地記得你的長相！”
??她這麽一說，整個包間的人全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目光全都落在了霍湘身上。
??坐在身旁的謝蘭霄和坐在遠處的周毓，目光格外灼灼。
??霍湘手裏捏著杯水，很快想明白了：她說的，多半是霍伶。霍家從未跟她霍湘說過，還存在著這種霍伶搞直播的高風險。
??於是，霍湘裝作仔細回憶了下，說：“抱歉，記不太清了，那最後我給你唱了嗎？”
??年輕女孩兒搖著頭笑笑：“沒有，你當時說你很少唱中文歌，不太熟練。”
??“……”霍湘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笑。
??成潯擠過來：“湘湘妹妹，你還會唱歌？”
??霍湘：“……以前無聊的時候，喜歡搞這些。不過我已經很久不唱了。”
??“沒事沒事！你看你和這位妹妹這麽有緣，剛好趁著今晚氣氛好，設施都是現成的，你今晚就給她唱一首，我陪你啊！”成潯最好玩了，一聽霍湘還有唱歌這才藝，立馬來了興致，話音才落下，話筒就已經塞到霍湘手裏了。
??梅綃坐在不遠處，接話：“湘湘，你要是不願意唱，就把以前直播的那些翻出來給成潯看看，滿足一下他的好奇心就好了。”
??霍湘偏頭，看了眼謝蘭霄。她其實很想馬上打電話或者微信問一問霍宴，但是謝蘭霄就在身邊，顯然沒有機會讓她這樣做。
??而謝蘭霄唇角帶笑，置身事外。
??梅綃於是更加咄咄相逼：“湘湘，難道是這位妹妹認錯人了？你其實不會唱歌？”
??那位年輕姑娘嘴一張，正準備說霍湘當年直播的時候確實唱的相當一般，但最後，她也知道這話不合時宜，會破壞掉她借機在霍湘這個謝太太麵前刷存在感的初衷。
??“怎麽會呢。”霍湘沒有被她帶偏，清晰地記得自己剛才已經在大家麵前承認了搞直播唱歌這回事，所以她將話筒換了隻手，話筒舉到唇邊，帶著點無奈的笑意對著那位年輕女孩兒道，“妹妹，還想聽《容易受傷的女人》嗎？”
??女孩兒愣了下，然後連連點頭。
??霍湘溫聲：“那你幫我切一下歌。”
??這時候，謝蘭霄才傾身靠近她：“真要唱？這首歌可不比想象的那麽簡單。”
??旋律響起，霍湘偏頭看謝蘭霄，小巧飽滿的紅唇微張：“人漸醉了夜更深，在這一刻多麽接近，思想彷似在搖撼，矛盾也更深……”
??包間裏極快地安靜下來，謝蘭霄也好像靜止了，無聲地凝望著近在咫尺的霍湘。
??霍湘卻不再看他，轉過頭去看那位年輕女孩兒，在她嘴巴微張的震驚表情裏，她垂下眼，繼續唱出下一句歌詞：終此一生、也火般的熱吻……
??一曲終了，霍湘都起身將話筒遞還給了成潯，整個包間裏的人都還沒回過神來。
??直到霍湘坐下，離她最近的謝蘭霄喉結一滾，唇角慢慢溢出笑來。
??他問：“湘湘，你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霍湘淡然道：“像我們這種含著金湯勺出生的，誰身上沒點才藝。隨便唱唱，你別這麽意外。”
??“豈止是意外！”成潯抓著話筒直接向要擠過來，被謝蘭霄一個眼神看得又退了幾步。
??他隔著一張桌子兩眼發光地看著霍湘：“公平地來講，比起有天籟之音之稱的王菲，你確實稍遜一籌。不過關鍵就在這個稍遜一籌，這世上能有幾個人夠得上比王菲稍遜一籌這個詞？”
??成潯意猶未盡的：“湘湘，你平時看著清清冷冷的，唱起這種情歌，可太……撓人心尖兒了。”
??陸珈桉輕咳了聲，提醒成潯注意邊界。
??成潯原本想著謝蘭霄跟霍湘不過就是玩玩，根本就不在意陸珈桉的提醒，可他無意瞥見謝蘭霄的神色，心裏咯噔一聲，還是閉了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謝蘭霄對霍湘有哪裏不一樣了？難道是領了證、連靈魂也被法律束縛了？
??這時候，那年輕女孩兒也回過神來，也不知道是霍湘唱出來的氛圍感勾動了她往事、還是她捧場的方式，她眼淚啪嗒直掉。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淚，輕輕地說：“你唱的太好了，聲音也好好聽。謝謝你，霍小姐，哦不，謝謝你，謝太太！”
??霍湘被謝太太三個字刺得太陽穴一跳，但麵上她仍舊溫淡：“也謝謝你當年給我打賞。”
??霍湘垂眸，目光掠過之處，看到的都是驚訝或者豔羨的表情，唯有梅綃，蒼白滿麵。
??這一曲，倒是蓋過了她成為謝太太這事的風頭，讓她成了整個包間的焦點。
??霍湘自己也沒想到這個結果，隻是，她與霍伶竟然都精通彈唱，倒是真的……很巧。
??她想到什麽，掀掀眸去看梅綃，剛好對上梅綃的目光，霍湘彎唇，微揚下巴朝她笑笑，那表情就是在說：抱歉，讓你失望了。
??梅綃原本隨意搭在腿上的雙手捏成拳，與霍湘對視數秒過後，她察覺到謝蘭霄也朝自己看過來，忙倉惶而難過的收回視線，一手撐在椅子扶手上，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的朝包間外去了。
??沒過兩分鍾，謝朝錚也起身出了包間。
??霍湘靠近謝蘭霄：“你要是心疼了，我幫你打掩護去引開你大哥，你去看看她？”
??謝蘭霄垂眸看著她唇角彎彎的側臉，沉默須臾，忽而問她：“湘湘，你有沒有注意過，我有多久沒提起過她了？”
??霍湘怔住，緩緩抬眼看他。
??謝蘭霄眸色一沉：“從今往後，你也不必再提了。”
??“那我跟你在一起的目的是什……”霍湘說到這兒，突然覺得這對話內容有些熟悉，倏地住了口。
??就在不久以前，她問謝蘭霄難不成真喜歡她，那時候謝蘭霄回答的是……當然。
??荒謬。
??霍湘打住思緒，覺得自己大概是腦子出毛病了，謝蘭霄隨便一句話，她就能往自己腦袋上戴高帽子。
??她算哪根蔥，真敢妄想。
??不過，不知道是因為謝蘭霄突然讓她不要再提梅綃，還是因為莫名想起了謝蘭霄的那句‘當然’，霍湘心裏升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焦慮感、一直縈繞不散。
??她幹脆起身：“我去餐台那邊倒杯喝的，你要麽？”
??謝蘭霄像沒聽見，臉色不佳。
??霍湘也不再往前湊，自己往餐台那邊去了。
??在餐台邊站定後，霍湘謹慎起見，還是在微信找了霍宴，問了霍伶搞直播這事的具體細節。
??霍宴沒回，霍湘的焦慮感更重，莫名其妙的就有些煩躁。
??她隨便捏起一個瓶子倒了液體進杯子裏，仰頭連喝幾口。
??坐在遠處的周毓餘光瞥見她的行為，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但謝蘭霄在，他沒有貿然起身，好像自己的心還在麵前的牌桌上。
??……
??衛生間裏，梅綃塗口紅塗到一半，最後沒忍住，狠狠地將口紅砸在了鏡子上！
??一個剛上完廁所從隔間出來的、像豆芽菜一樣的小姑娘被她嚇得往後退了步，又有些擔憂地盯著她。
??梅綃被她看得煩了，驀地轉頭，把她當做發泄口：“你家大人沒教過你最基本的禮節嗎？看人笑話還這麽明目張膽？”
??豆芽菜小姑娘抿了抿唇，藏在眼鏡兒後麵的一雙大眼睛轉了轉，看了眼梅綃還纏著繃帶的腿。
??梅綃低頭，發現紗布已經浸血了。
??她這才覺得痛，腿一軟，要不是那豆芽菜小姑娘衝過來一把扶住她，她差點摔倒。
??但是小姑娘又矮又瘦，不敵她的重量，向後踉蹌了兩步，反而拽著梅綃也跟著疾走兩步。
??梅綃痛得太陽穴直跳，自己都能感覺到小腿上的傷口崩開後血直往外滋。
??豆芽菜小姑娘自責地皺了皺眉，問：“對不起，姐姐。”
??“滾開。”梅綃已經極力克製自己的脾氣了，但她抬手揮開小姑娘的時候，還是戾氣很重，直接把小姑娘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兒給帶飛了。
??小姑娘一愣，下意識地去看自己掉在不遠處的眼鏡兒，然後入目便是一雙黑色皮鞋以及一節筆挺的西褲褲管，再然後，男人彎腰，用他略顯蒼白的修長手指捏住她的眼鏡兒。
??豆芽菜小姑娘慢慢仰起頭，看到男人微微皺著的眉眼。
??男人並沒看她，而是盯著梅綃，不悅的情緒顯而易見。
??豆芽菜小姑娘趕緊低下頭上前，朝他伸出雙手要眼鏡時，聲音低低地說：“謝謝叔叔。”
??謝朝錚揚眉，這才垂眼看她，失笑：“你叫她姐姐，叫我叔叔？”
??豆芽菜小姑娘忙輕聲道：“謝謝哥哥。”
??謝朝錚略略扯唇，這小姑娘看起來一點脾氣和性格都沒有，比他小侄子玩兒的橡皮泥還要軟。
??他睨了眼小姑娘朝他攤開的一雙小小的手掌心，正準備將黑框眼鏡還給她，這才發現一隻眼鏡腿已經斷了。
??謝朝錚頓生厭煩，看著梅綃：“你跟一個小孩子較什麽勁兒？”
??梅綃嗤笑，沒理謝朝錚，反而又盯了眼豆芽菜。
??豆芽菜懂了梅綃的厭惡，往後退了步，隻敢看了眼謝朝錚的下頜就收回視線：“對不起哥哥，剛才是我不小心把姐……”
??“嗯，哥哥看見了。”謝朝錚溫聲截斷她的話，頓了下他以單膝跪地的姿勢在豆芽菜小姑娘麵前蹲下，微仰著臉朝她安撫地笑了笑，“姐姐心情不好，但是不該朝你發火。哥哥代替她跟你道歉，行嗎？”
??頓了下，他晃了晃手中的眼鏡兒：“這東西，哥哥也會賠給你。”
??豆芽菜小姑娘怔住，剛想說不用了，謝朝錚已經站起身。
??他太高了，豆芽菜想伸手去把自己的眼鏡兒拿回來，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她第一次覺得有些懊惱：自己現在都快15了，還這樣瘦小，老是被人當成小孩子。可是自己出生在那樣的家庭，這好像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謝朝錚沒注意豆芽菜的動作，看向梅綃時重新寡淡了神色：“準備等他來找你？那你要失望了。梅綃，你要麽選擇現在跟我回包間，要麽自己找個理由回醫院安生躺著。”
??梅綃的眼睛紅了：雖然她不愛謝朝錚，但是謝朝錚對一個陌生的小丫頭都能溫言細語，卻唯獨對她梅綃這樣薄情寡義，她還是特別難堪。
??她轉身想回包間，可是好巧不巧，那個丫頭又剛好擋住了她的路。
??她沒忍住，也是存著故意惡心謝朝錚的心思：她一扯唇，惡狠狠地推了豆芽菜一把！
??隻是這一次，謝朝錚在梅綃動手的同時，已經上前一步，用手護住了豆芽菜。
??謝朝錚終於沉聲：“梅綃。”
??梅綃：“動手打我啊，偽、君、子。”
??眼看氣氛不對，豆芽菜那一刻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伸手拉住了謝朝錚的衣袖。
??謝朝錚神情一頓，低頭看她，豆芽菜正仰著頭，被厚重齊劉海遮住了些的一雙眼睛正微蹙著看著他，像是真的怕他對梅綃動手一樣。
??那雙眼睛，像是受驚的小鹿，純澈而哀傷。
??謝朝錚萬年沒有波瀾的眼眸深處出現一絲裂縫，但轉瞬即逝。
??他覺得有些好笑，朝豆芽菜挑了挑眉。
??豆芽菜像是被他這個表情嚇到，立刻就將他鬆開了。
??謝朝錚笑笑，從她身上抽走視線後看向梅綃：“梅綃，你自己對著鏡子看看，你現在哪裏還有半分當年梅家大小姐的風範。你現在，已經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女人。梅綃，我不幹涉你發瘋，但是不要傷及無辜，你我畢竟還是名義上的夫妻，我沒時間總是替你善後。”
??梅綃盯他一眼，怨與嘲諷交織，而後自己拖著紗布都染紅了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了。
??謝朝錚眼底一點漣漪都沒有，他從兜裏摸出一張名片，溫聲跟豆芽菜小姑娘道：“拿著名片在這裏等著，會有人來跟你商量眼鏡兒賠償的事情。哥哥還有事，先走一步。”
??豆芽菜猶豫了下，低著頭雙手接過名片。
??謝朝錚略略勾唇，轉身就走，不過目光在豆芽菜被衣袖遮住一半的手臂上停了一瞬。
??等衛生間隻有自己一個人了，豆芽菜小姑娘豆大的眼淚才砸在名片上。
??但她趕緊小心翼翼地將眼淚擦掉了，將謝朝錚的名片小心翼翼地夾進自己那本用來寫日記的作業本裏，又將作業本夾進書裏。
??她合上書，看著書封上的“秦睿希”三個字發了會兒呆、才把書重新塞進書包裏。
??……
??謝朝錚剛走到包間門口，就遇到了趕上來的米瑤。
??他想起那豆芽菜，多說了一句：“她手上外傷不少，你若是有空，帶她去醫院看看。”
??可米瑤趕到衛生間的時候，衛生間裏哪裏還有什麽小女孩兒，隻有洗手台上還躺著一副眼鏡兒腿被折斷的黑框眼鏡兒。
??米瑤想了想，還是電話請示了下謝朝錚。
??米瑤：“老板，那小姑娘叫什麽名字，要不我去找找？”
??謝朝錚坐在熱鬧的包間裏，沉默了一秒，這一秒裏，他眼底才有了點微不可查的波瀾。
??他笑了下：“這我倒沒問。隨她去吧。”
??謝朝錚沒想到，他這無心的一句隨她去，會在數年以後，成為他這一輩子最為懼怕的夢魘。
??可惜，我們沒有誰能猜到後來。
??……
??梅綃和謝朝錚先後回到包間，霍湘還獨自站在餐台旁邊，不知不覺已經灌了兩杯酒了。
??她鮮少喝酒，今晚喝的這酒味道還挺甜，她就沒怎麽在意，直到周毓停在她身邊，她才發現自己的腦子有些昏昏沉沉的。
??周毓皺眉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霍湘朝他笑笑，竟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醉酒的嗓音溫溫軟軟地喊了聲：周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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