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見他又重提這個話題,安瀟湘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不可能,我的孩子隻有夏墨。”


  頓了頓,她又無情笑道,“倘若與你有了孩子,我會將它拿掉。”


  料到安瀟湘會有這樣的回答,但真正聽到這樣的答案時,心中想的卻完全不一樣。


  芷笑容瞬間收斂下,轉而替代的是陰森與幽冷,沒有平日的漫不經心遮掩,就像是叢林中的獨狼,狠戾而危險。他緩緩揚了揚手,便有暗衛將無數的酒端上,隨後又消失。


  看著眼前一大片的烈酒,安瀟湘隻感覺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卻見芷道,“小安兒想喝的,對吧?”


  那聲音冰冷,卻讓安瀟湘毛骨悚然,但是……


  安瀟湘想逃離,卻被他一把撈了回來,他手中握著酒,卻往她的嘴裏灌,“小安兒,芷以為,你會知錯能改,原來是芷低估了小安兒的無情。”


  說著,他手中的力道越發的重,讓安瀟湘嗆了好幾口,卻不得不咽下了所有的酒。


  不知不覺中,麵具早已散落,那赤條的身軀被烈酒捂的火熱。


  幾杯下肚,她便越發的頭暈目眩,耳邊卻能清晰的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狠戾,“小安兒,芷很失望。”


  他的稱呼親昵,卻用著最冰冷的語氣。


  翌日,夏宮。


  徹夜未眠的帝王倚靠在王座之上,若有所思,那褐金色的瞳孔眺望著遠方,似乎隔著空氣看到了什麽一般。


  倏地,玻璃麵無表情的推開大門,卻腳步匆忙,足見其焦急之色。他先行了禮,才稟報道,玻璃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可抑製的顫抖,“皇,找到王後了…在……在芸道天香樓!”


  此時,天香樓。


  眾人圍作一團,應接不暇地問著老鴇,“這新來的花魁為何裹在盒子中?還不出來讓爺瞧瞧?”


  平日裏時常彈琴舞曲的高台之上,此時放著一個碩大的盒子,足有尋常的衣櫥這般寬大,上頭鐫刻著密密麻麻的碎寶石,符合天香樓平日俗氣的氣質。


  “這……”老鴇似乎被問倒了,但又很快以尋常的語氣應答,“你有銀子嗎?沒有銀子如何能見得了花魁?”


  能來芸道的,大多是達官貴人,自然是錢財無數,卻又與老鴇相識許久,便未與她含糊,當即便掏出了大把大把的銀子扔上高台,“讓花魁出來走一圈,小爺再想想今夜要不要點她!”


  其他人似乎也被這浪蕩公子高昂的鬥誌渲染,也跟著掏出大把大把的銀子扔上高台,“是呀,這花魁不露臉,如何能稱得上花魁?”


  不一會兒,這高台之上的銀子堆了一座小山,伴隨著眾人的迫切叫喚。


  老鴇抬頭看了一眼二層之上,又挪回了視線,好聲招呼著這些個公子哥,“各位爺先等著,奴家這便將花魁帶出來,讓各位爺瞧瞧!”


  說著,老鴇便甩的手帕繞到了巨大盒子的後方,在眾人的視線交替之下,拆開了這個巨大的禮物盒,看到眼前的情景,幾近是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巨大的禮物盒中,安瀟湘的雙手被鐐銬緊鎖,好似耶穌一般的動作被吊著,身段更是完美至極,袒露著半塊胸膛、腰肢,雙腿一覽無餘。


  赤紅色的破布料好似染血了一般,支撐著上衣與裙擺的,僅有腰肢的一塊兒布,從頭開叉到尾,似乎一陣風串過來,能順著她的左胸吹到右胸,幾乎隻有三個最重要的部位被遮掩著。


  而她的臉上戴著一副麵具,長發柔順地披露雙肩,帶著一種別樣的誘惑,既清純又帶著些妖氣,仿若天生的妖精般,令人挪不開視線。

  一個男人終於回過了神,開始打量上下安瀟湘,比了一比,驚歎道,“這女人竟這般高!”


  聽見他的驚歎,眾人才紛紛開始比劃,又紛紛閉上了嘴。


  安瀟湘的身高比在場的許多人都高上幾分,一米七五往上的傲人身高,已經是極為恐怖的境界了。


  但是,就是這般稀奇於美麗,才能讓人爭奪不休,很快便有人提出了價錢問題,“老鴇,我要將這花魁買回去好好把弄,將鐐銬鬆開,莫弄疼了美人,說吧?多少銀子?”


  有了第一個,便很快有了第二個,“這美人爺要了,多少銀子?我出三倍!”


  “怎麽?你知道我爹是誰嗎?竟敢同我搶女人?”


  “那你又知道爺兄長是誰嗎?爺告訴你,這女人今天爺要定了!”


  “我管你兄長是誰呢?這花魁是我的!”


  吵著吵著,二人便要打起來了,即便沒露臉,安瀟湘的誘惑力也是極大的。


  老鴇左右都得罪不了,隻能一甩帕子,故作神秘的模樣,“哎呦,兩位爺!你們莫非都不想知道這美人長什麽樣嗎?”


  二人吵著吵著才意識到,安瀟湘臉都沒露便得了他們的芳心,當即便雙雙扭過了頭,看著老鴇,“說,掀開麵具,打開這鐐銬,要多少銀子?”


  拿銬子銬著美人送出來,從前也不是沒有過,天香樓時常用這些個把戲來引貴人,所以眾人對安瀟湘這情況也習以為常了。


  老鴇扭捏地扭了扭身子,又是一甩手帕,“瞧見這鐐銬了嗎?是九連孔的,老規矩,知道該怎麽做吧?”


  眾人當即會心一笑,“知道知道,自然知道。”


  眾人熟門熟路的望向四麵八方的火盞子,便開始往裏頭投金子銀子,直至裏頭的焰火熄滅,才作數。


  而每熄滅一盞火,挾製著安瀟湘的手銬便會鬆懈一分,就是最後一盞燈火的燃盡,將金子都燒融了,燒了整整一桶金子。


  老鴇笑的那叫一個合不攏嘴,又抬頭看了一眼二層之上,才拿的鑰匙開了鐐銬。


  安瀟湘身子軟的很,一個腿軟便跌在了地上,毫無聲息。她似乎恢複了意識,慢慢睜開眼,眼前的一切卻仍是飄飄忽忽的。


  她仍然記得昨夜的情景,在她說完那番話之後,又被狠狠抓的收拾了一頓。


  安瀟湘試著爬起來,去四肢發軟,不論如何得動彈不得。她隻能試著轉動腦袋,看向了四周的情景,卻被一張一張男人的臉,被嚇得頭腦頓然清明。


  安瀟湘使勁劃動著雙臂,卻被自己的無力打壓。她身上的酒氣極重,即便站了一尺遠的嫖客,都聞了個一清二楚。


  眾人調侃道,“喲,小美人,飲了不少吧?來,爺給你醒醒酒!”


  說著,便有不少人開始動手動腳,安瀟湘卻因聲音啞了,喊不出話來。


  她近日身子已然有了好轉,不似前些日子那般虛,但被狠狠整治了一晚以後,她實在沒有力氣與這些個嫖客糾纏。


  她也不曉得他究竟將自己弄到了什麽地方,但她也沒在怕的。能占的便宜,早就被占光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安瀟湘又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樣,性感撩人。她並不討厭這身服裝,也並不喜歡。


  作為一個思想超前的女性,安瀟湘表示,比這還暴露的她也沒少穿,先前去沙灘上走比基尼的時候,這些人都還沒…都已經入土了。

  但是,即便如此,這種羞恥的感覺還是蔓延上了心頭,就像一隻猴子,供人玩弄觀看。


  二層之上,雅閣之中,紅衣公子動作優雅的倚著豔絕的容顏,另一隻手則轉著一隻玉杯,一圈兒又一圈兒,漫不經心的模樣,卻隱約有些心不在焉。


  淼沝水在暗處都急得快要跳出去了,她手中仍然捧著一身衣衫,是準備為安瀟湘換上的,但工資忽而臨時變了主意,便將安瀟湘扔在了此處,實在是……


  淼沝水表示心急如焚,雖是局外人,卻仿若有種感同身受的感覺,隻覺得安瀟湘十分悲慘。


  而眼見下頭的人已經開始對安瀟湘上下起手,淼沝水終於忍不住扭頭問了一句,“公子,您當真要將她送出去嗎?”


  芷還未開口,歐陽斯便在一旁麵色淡然地應了一句,“公子讓你做什麽,你便做什麽,何須多言?”


  明擺著說淼沝水多管閑事。


  見上座之人並沒有反駁的意思,淼沝水瞟了歐陽斯一眼,那目光意味深長,並且帶著些許的涼意。


  淼沝水又看了一眼安瀟湘,咬了咬牙,徹底隱入了黑暗之中。


  安瀟湘掙紮了許久都沒有站起來,雙手仍是打著抖的,而已經有人順著她的腿,摸入了深處。


  好屈辱。


  安瀟湘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角落,落下了一滴淚。


  似乎終於有人發現了安瀟湘的不對勁,將懷疑與壞壞的目光,看向了老鴇,“老鴇,這女人不會是你搶回來的吧?瞧她弱不禁風的模樣,下了多少藥啊?”


  做這一門兒的,哪有不齷齪的呢?多少都有一些的,便是天香樓這種地方,也亂的難以想象。


  安瀟湘這種人上手時,掙紮了很久,卻渾身無力,而此時,台下已經開始叫價。


  “我出十金,一夜!”


  平日裏,十金是很大的數目了,看安瀟湘顯然不隻這個價,很快有人叫價將他喊了下去,“一百金!”


  “都別說了,爺出千金買這個美人!”說完這番話之後,許多人都已沉默了。


  顯然,這位公子十分有錢,千金這個數目,可以在天香閣買上三四位不錯的美人了。


  此時,又不知從何而來了一道聲線,熟悉而風流倜儻,“千金?既然如此,在下便出三千金。”


  眾人回過頭,看向那位大金主,當即便笑言,極為熟稔地打著招呼,“喲,這不是二皇子嗎?二皇子也瞧中這位美人了嗎?”


  歐陽習習風度翩然地搖著那隻折扇,慢慢走了下來,“美人…再美的美人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美人畫骨不畫皮,而這位美人,甚合在下的意。”


  歐陽習習走上前,攙扶起安瀟湘,又用折扇挑起她的下顎,似乎極為輕佻,卻在瞧見她含淚的藍眸時,臉色驟沉,“喲,美人怎麽還哭了?在下定會好好待你的。”


  “哭了?怎麽能哭了呢?”


  “既然如此,二公子便將她帶回去,好好哄一哄這位美人呐!”


  “既然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各位的忍痛割愛了。”


  聽見安瀟湘哭了的消息,二層之上的紅衣公子終於坐不住了。他霍然起身,走了出去,妖眸左右掃視了一圈,卻見那禮物盒中的安瀟湘早已不見了蹤跡,連同歐陽習習也消失了。

  高台上,老鴇正數著錢,笑的滿麵花枝招展。


  正在芷欲起身下樓時,從外傳來一陣龐大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那力道大得幾近要將天香樓的門給拆了,“砰”的一聲,天香樓所有的門都被踹開了,一眾侍衛從外湧入。


  “都起開!查房!一個個都給我站好!”


  芷臉色驟暗,轉頭掃了一眼暗處,還未開口,淼沝水便自發出來認罪,“公子,屬下隻是不希望您日後會後悔,屬下自會領罰。”


  安瀟湘的消息,是淼沝水透漏給玻璃的,但意料之外的是,歐陽習習救走了她。


  歐陽習習將安瀟湘抱回馬車,用一條被褥裹著,第一時間便是灌她喝了一碗醒酒湯,吃了顆丹,還開始說風涼話,“瞧你們一個個被他禍害,不過是個小白臉兒,也值得你們這般前仆後繼。”


  安瀟湘緩了許久才緩過神來,她伸手摘下了自己臉上的麵具,露出那醜陋無比的傷痕。苦笑一聲,“我隻是沒想到,即便變成這般模樣,也躲不過這些個禍事,我當真從坊間流傳的那般,妖顏禍世嗎?”


  歐陽習習輕飄飄的瞥了她一眼,似乎並未被她的臉嚇到,又伸手接過那麵具,再替她蓋了上去,“若妖顏禍世長成你這般模樣,這天早變了。”


  可以說沒有嫌棄的言語表情,但是動作才出賣了他,歐陽習習也覺得她很醜吧?

  安瀟湘戴回麵具,抱緊了被褥,問了一句,“你這是要帶我去哪?”


  “夏宮,不然你想去哪?”歐陽習習似乎理所當然一般,搖著折扇聳了聳肩,“左右你與門主交情頗深,你想去哪兒,我送你一程。”


  又是修羅門門主,安瀟湘已經不止幾回聽到這個名諱了,對這個人也有了一些好奇。


  “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聽見歐陽習習的話,安瀟湘卻搖了搖頭,“但是可以確認的是,我不想回夏宮。”


  說著,安瀟湘突然緊盯著歐陽習習,認真地開口道,“你能幫我逃走嗎?離開夏國,去哪兒都可以。”


  歐陽習習已經不是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話了,他當即便擺了擺手,“在下可不敢,夏無歸隻手遮天,說我帶你離開了,他許會頃刻間將我尚國給滅了。”


  所以說他並非一個愛國之人,卻也是名正言順的尚國二皇子,即便不管世俗,成日與大皇子一樣,流浪在星凜大陸每一個角落,唯獨不在尚國。


  所謂的奪王奪嫡,在他們兄弟二人身上,從來沒有發生過,一個想要逍遙自在,一個想要守候佳人在側,整個尚國,僅有那尚國君王一人獨守。


  安瀟湘又看了他一眼,笑了,“你好歹也是個二皇子,怎會如此膽小如鼠?”


  安瀟湘這般的形容,讓歐陽習習挑眉,“究竟去哪兒?”


  “隻要不是夏宮,哪兒都行。”


  安瀟湘實在不願這般狼狽的模樣出現在夏無歸的麵前,若是此時她的眼前有一份與夏無歸的和離書,她定然會毫不猶豫的簽下去,從此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分道揚鑣,各自相好。


  拖累夏無歸的同時,也在拖累她自己,夏無歸的確有一些瞬間讓她很感動,但也僅僅是感動過罷了。


  而此時,馬車外的琉璃終於忍不住了,“主子,這轉了第三圈兒了,咱們究竟在哪兒落腳?”


  歐陽習習看了一眼臉色不太好的安瀟湘,似乎想起了一個地方,他敲起折扇,“那倒是個不錯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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