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安瀟湘此時全身上下隻有一條褲子,也就方才恰好處理完大姨媽,剛提上褻褲,芷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入了屋,她慶幸自己處理的快,省的又讓他對她動手動腳.……姨媽怎麽了?變態會懼怕姨媽嗎?
隻聞身側之人輕笑一聲,似乎她的動作十分好笑,接著安瀟湘又聽見那水跡晃動的聲響,上身便有一塊布帛在細細地撫動著,為她輕柔地擦拭著血跡味濃重的後背,一片青紫的身前,脆弱瘦削的骨節,以及粘稠血液於一處的發絲,一寸一寸地分隔開來,擦拭幹淨,沒有錯過任何一個角落。
不過是被狗咬了一口罷了,再被狗舔一舔又怎麽了?
起初倒是一直害怕此時被得逞,如今真的走到這一步,她的心霍然便釋然了許多,就好似早死早超生一般,她好像生來就是幫人還債的命,而芷這個桃花債,她是非還不可,躲逃不過了。
安瀟湘緩緩合上無神的雙目,靜靜地站在原地,由著他為自己擦拭著遍體鱗傷的身軀,有些是被那些個百姓狠掐的,有些是被那掌櫃踢踹的,但更多還是身邊這個始作俑者幹的好事。
她身上的血跡實在太多,來回擦拭了好幾回才將那濃鬱的血氣衝刷去,幾番下來,一盆盆的清水被染成的赤紅色,而芷的目色也愈發猶疑。她哪來的這麽多血?
地麵隨處可見的血布,都是從安瀟湘的身上擦拭來的,多的是她的大姨媽,手上染的可全是掌櫃的血肉,而她自己,也就腿傷的最重,其次才是那隱秘腫痛的部位,每走一步,便僵硬一步。
纖長的指尖偶然劃過她吻痕錯布的肌膚,仿若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蕩起一陣久不停歇的漣漪,都會讓二人心中微滯,或是緊張,又或是憶起了什麽,讓她的肌肉都僵硬了片刻。
“緊張?”他輕笑一聲,緩慢優雅地屈身,隨即安瀟湘便感覺到自己濕澤的頸部,印下了一陣溫潤,那令她頭目昏沉而熟悉的勾魂香,同時卷席而來,占據了她的全部氣息,濃鬱而無法驅散。
安瀟湘輕輕蹙了蹙眉,不急不緩地伸手將他揮開,他倒是很配合,沒攔著她,隻揚著唇畔熟悉弧度,饒有興致地瞧著,由著她在他眼前從容不迫地穿著衣衫。瘦削脆弱的指尖勾起肚兜,用牙咬著,打了個死結,又接著套上裏衣,掛上外衫,一切動作同行雲流水般,將他視同空氣一般泰然。
安瀟湘的從容不迫,惹來他的興味言語,透著幾分意味深長,“此處荒村,久無人過,方圓百裏,遍布殺機,九死一生.……小安兒,你當真要拒絕芷的好意嗎?”
說著,芷便邁著優雅的貓步,慢慢朝安瀟湘的方向渡步而過,踏過那一地的血布,臥在了床榻之上,狹長妖眸微眯,慵懶傲慢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勢在必行,透著顯而易見的狡黠,勾魂奪魄的惑人妖息猶如一張無聲的網,鋪天蓋地將她籠罩了起來,寸步難行、無處可逃。
“你還好意思說,將我弄來這虎狼之地的人是誰?”安瀟湘一瘸一拐地行至風口處的窗沿,細嗅著風中的硝煙味,暗笑一聲,卻毫無畏懼之色,“不過,我也不怪你,今日之後,我們便兩清了。”
見安瀟湘如此倔強,芷倒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他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用手撩拔了一下淩亂勾人的墨發,言語卻無時不刻透著勢在必得,“小安兒,芷便在此處等著,等著你回來求芷救你。”
說罷,安瀟湘便再沒有聽見身後有任何聲響,反而層層房門之外傳來了一陣輕微細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走來。
聽起來人數不多,卻個個是輕功了得、武功高強之人,被此時五感分外靈敏的安瀟湘,聽了個一清二楚。
也許橙子練就的聽聲辯位,便是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慢慢學會的,但時間卻並沒給安瀟湘這個機會,此時迫在眉睫、火燒眉頭,她應當先下手為強,走為上策!
安瀟湘拉緊了衣衫,摁著已經包紮結實的腿,一瘸一拐地越過窗沿,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腳步極輕極慢。
好在此處樓層不高,客棧也僅有二層,她跳下去應當不會有多大的事兒,隻是這條瘸了的腿的確跑不了多遠,但是至少能找一個藏匿之處,先暫且躲著再想辦法離開。
說來也怪,劉言在昨日便放了信去懿城,卻遲遲收不到來信,也等不到援兵,十有八九,想必是被芷那個王八蛋給截下來了,畢竟這種缺德事兒,他又並非第一次做。
安瀟湘深吸一口氣,聽著越來越近的聲響,她鼓足了氣兒便跳了下去,然後不顧劇痛的腿,拚命地刨著沙土,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地飛奔而去。
這“砰”的一聲巨響自然引起了那夥人的注意力,他們當即便蹲守不住,破門而入,將茶室之中的劉言驚了個懵然。
劉言看著那一夥人穿著黑衣的模樣,便知他們闖入的目的為何,當即便擋在了寢室門口,聲音弱弱的,“你……你們想做什麽?”
黑衣人麵麵相覷,而後目不斜視地繞過劉言,將他無視,直闖寢室,卻見人去樓空。
隻見那床榻之上,正臥著一紅衣公子,他麵上戴著玄赤金絲麵具,遮擋了那豔絕的容顏,以及勾魂奪魄的妖息,卻仍擋不住那優雅傲慢的氣質難掩。
劉言早已嚇蒙了,看著屋內一片淩亂的模樣,隨處可見的血繃帶,再看那動作傲慢而漫不經心的紅衣公子,也不知待了多久,還有那嘎吱嘎吱響動的窗沿,他基本也能猜到眼下的情景,發生了什麽事了。
黑衣人見到芷,便知他身份不凡,向前行個拱手禮,聲音毫無感情,“驚擾了公子,實在是我等的錯,但我等的目標不是您,借個路,行個方便,還請公子莫攔著我等的去路。”
說罷,他們便頭也不抬一下,快步朝那窗沿而去,直躍了下去。
直至最後,芷也未出聲阻攔一下,隻是漫不經心的看著他們,直至最後一個殺手離開,他才慢聲道,“小安兒,真是倔強。”
劉言看著這一切發生的過程,早已驚得麵目全非。很顯然,這夥人的目標是安瀟湘,對他或者其他人都沒有任何興趣。
但是,王後床榻上這個人是誰??
迎著那猶豫而帶的驚恐的目光,芷慢慢起身,卻對之置若罔聞,那隻貓兒一般優雅的步伐,慢慢渡步朝窗簷而去,所過之處皆是赤色殘影,風中似乎殘留了一抹勾魂香,惑人心弦。
劉言隻看到一陣赤色妖息飛快掠過,那紅衣公子便沒了身影,再無蹤跡,一屋子的人,就這般消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安瀟湘很聰明,知道自己目標龐大且行動不便,極容易被那夥武功高強且輕功了得的人發現,於是衝出去的那一刻,便是找了個濃密的草垛子蹲好了,屏住了呼吸,一動不動。
此時夜半三更,隻要她躲好了,應當不會被輕易發現。
耳邊,又傳來細微的稀稀疏疏的聲音,那腳步聲極輕,卻還是被安瀟湘聽到了。這或許便是眼瞎了的唯一好處吧。
那聲音便在不遠處,來來回回由近及遠,又由遠及近的走了好幾圈,卻仍未離開安瀟湘的四麵。良久,便傳來一陣抱怨而懊惱的聲音,“怪了,這個病秧子能跑到哪兒去?”
聽到這個聲音,安瀟湘原本僵直的身子便頓然更為僵直,越發不敢吐大氣,生怕一個閃失,便被那夥人發現。
眼下可沒別的人能幫她。
“閉嘴,她眼下定在此處,都給我搜羅仔細了。”
“不論你是妖女還是王後,得罪了咱們的主兒,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無處可躲。”那領頭人的聲音離安瀟湘越發近,在安瀟湘的正上方停住,讓她的時候連冷汗都冒了出來,衣裳濕了一大片,那人接著說,“聽到了嗎?無論你躲在哪兒…今日,你必死無疑!”
安瀟湘躲在濃密的草垛中,扒拉了一些雜草蓋在自己的腿上,上身則躺在最濃密的草堆中,可以說是憑運氣藏匿,四周空蕩蕩的,連棵樹都沒有。
荒山野嶺的四處荒涼,這四麵八方、方圓百裏,除了這一家客棧,半個人煙也無,全是雜草堆子,是安瀟湘的優勢,也是她的劣勢。
此處利於她藏匿,卻不利於她求救,若再這麽耗下去,耗到了天亮,那麽她必死無疑。
正在心急如焚之際,一道熟悉而漫不經心的聲線,透著與方才一般無二的勢在必行,拖著一如既往長長的尾音,“小安兒,你求芷,芷便救你出來?嗯?”
那聲音隻闖入她的心頭,而四周那些人似乎都沒有覺察到,仍在自顧自的摸索著搜尋,眼瞧著便要到她的身邊。
安瀟湘沒有回應,隻是用嘴角扯出一個譏諷的弧度,一言未發地咬緊了牙,似忍耐著巨大的痛苦一般滿頭大汗。
而她覆蓋著厚重雜草的腿,正被一名黑衣人碾壓著過去,而這般碾壓著硬物過去,那人自然有所覺察,便在方才碾過的位置停了下來,慢慢眯起了眼,垂下了頭,看向那疑點重重的雜草堆。
而正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喧嘩聲,稀稀疏疏的人影朝此處而來,舉著大片的火把、火折子,個個身強體壯拎著家夥,顯是有備而來,而領頭之人,正是劉言。望著眼前漆黑一片的地界,他怕極了,卻還是虛張聲勢地嚷嚷道,“我都看見你們了,都乖乖給我出來,我……我饒你們不死!”
說著,劉言便抄著家夥不要命一般衝了進去,將那夥殺手逼得直皺眉頭,似是未料到劉言如此忠心,‘嘖’了一聲,“真是不要命的小子,淨壞好事,既然如此.……”
那人似乎正想撤離,卻被那踩到安瀟湘的殺手一聲喚住,他聲線冷漠,卻極為張揚,“真是找了你許久,原來竟是在這處躲著。”
安瀟湘被踩著斷腿,硬是疼出了一身冷汗,半分反抗的氣力也沒有,卻仍是自顧自地回著芷的話,臉色慘白,“你還不如劉言,讓我求你救我?嗬,我求求你別再來找我,我便謝天謝地了!”
‘小安兒…此言當真?’
腦海中那道朦朧混沌的聲線異常清晰,還有一些傲嬌的小委屈,卻被安瀟湘一聲喝止,“滾!”
說出這個滾字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響,卻能明顯感覺到空氣中氣息都冷了幾分。
安瀟湘這般自言自語的怒吼,將周圍的殺手都唬得怔了一怔,又竊竊私語著,“這婆娘該不會瘋了吧?”
這頭的聲響自然引起了劉言那夥人的注意力,並迅速攏了過來,火光很快將那塊地包圍,卻見地上躺著麵色蒼白的安瀟湘,不知是死是活。
劉言便四下掃視了一圈,見那夥殺手不知去了哪,便趕忙上前。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探手,欲探鼻息,卻被安瀟湘一把攥住了手腕,“沒死。”
“那就好那就好.……此處不安全,我們快快趕路離開才是.……”劉言說著,便要將安瀟湘攙起來,同時又有些疑惑與焦慮,“這信都送回整整兩日了,為何皇還未派人前來接援呢?”
劉言的武功與安瀟湘差不了多少,也隻是狐假虎威罷了,若真對付起殺手,那是半分勝算也無的。
“你如何說服了那些百姓來?”安瀟湘被攙著站了起來,被那斷腿疼出了一身虛汗,卻仍是忍著劇痛一瘸一拐地直立起來,她下意識伸手入懷,想摸出霜紗戴上,卻隻摸到一塊硬物。
安瀟湘麵色一沉,顧不得多少,便將那麵具取出欲戴上,卻頓感有些不對勁。她攥住麵具的手緩緩落下,側耳仔細去聽四周細微的聲響,眉頭緊蹙。
風越來越大了。
“我給了它們一人半兩碎銀,讓它們來撐場麵,動了手的給五兩.……”劉言自言自語著,並未注意到安瀟湘的表情,正為自己的機智沾沾自喜,卻霍然聽到身後有重物倒地的聲響接連響起,周圍的火光也越來越少、越黯淡,直至黑暗全然將二人籠罩,隻剩他自己手中的火把還亮著。
劉言咽了口口水,緩緩回過了頭,頓然僵直了臉色,發出一聲驚呼,安瀟湘便再未聽見其他聲響了。
隨後,那夥殺手的聲音再次闖入她的耳膜中。
那殺手的聲音有些驚愕,“想不到,中了我的毒針,你竟還沒死。”
隨即他又勢在必行地道,“不過現在,你必死無疑!”
話音未落,安瀟湘便聽見‘哐啷’一聲,劍從劍鞘抽離的聲音,隨即又有劍鋒卷起,她便下意識將握著麵具的手抬起,擋了一劍,那麵具當即便被劈砍得裂開,掉落在地上。
安瀟湘也被那劍風一卷,再也支撐不住,一個後仰便倒在了地上,連著後腦勺磕在了地上,頓然頭昏腦漲,卻不敢寬心。她隨手抓起一把沙石便朝四周扔去,抓到什麽便扔什麽。
安瀟湘方才跳樓時早已對腿造成了二次創傷,腿上剛包紮了不久的繃帶已隱隱透出了血跡,後腦勺也被撞得頭破血流、鮮血直流,毒針刺入她的皮肉後,便迅速溶解入了血肉,卻毫無功效。
分明任何殺傷力都沒有,她仍在拚盡全力反抗著,張牙舞爪的模樣,活脫像一隻小貓咪,讓一眾殺手又為她這股潑辣勁來了興趣,哄堂大笑起來。
荒村之中,所有的百姓都倒在了地上,數十個殺手將安瀟湘團團圍住,劉言也在方才一瞬間被打倒在地,如今隻剩安瀟湘還睜著眼與這些殺手周旋。
那殺手說出了這番話,卻帶著好不這樣的壞意,“這小娘子,還挺潑辣的,左右也是將死之人,不如……”
“嗯?”他這番話卻有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帶著一股子不容違抗的震懾,應當是這夥人的領頭之人。他毫不留情麵地打斷道,“你應當懂得規矩,動手。”
殺手這行,最忌諱的便是行汙穢之事,壞了規矩,最好便是動作迅速,殺了快撤,而今日預料殺安瀟湘的時間,的確超出太多了。
那殺手有些不情願地看了一眼疼到發抖的安瀟湘,隻能應下,又一次提起了劍。
安瀟湘分明什麽都看不見,卻還是下意識閉上了藍眸,用手遮擋著頭,等待著劍鋒落下,卻遲遲沒有動靜,甚至四周比方才還要寂靜了一些。
下一瞬,又接連響起了幾個重物倒地的聲音,讓安瀟湘的呼吸更為沉重,仍不敢放開那捂著頭的手。
安瀟湘感覺有一股淡淡的蓮香撲來,似蓮香,又不似蓮香。
嗅入安瀟湘的鼻翼中,她隻感覺分外高潔,似天邊的雲霧一般,清淺淡然,卻遙望不可及的氣息,十分熟悉。她隻感覺有一股藏匿於心底深處的光,破繭而出。
一道清淺淡漠的聲線,褪去了少年獨有的稚嫩,卻難掩那掩藏多時的情意,緩緩響起,“我來遲了。”
……
此時,十裏之外的荒亭中。
紅衣公子倚著腐朽的石柱,目色若有所思地望著來時的方向,那半分光亮也無的荒村客棧,此時早已沒了動靜。他妖眸之中難掩不悅,卻仍在凝望著遠處,心中隱約感覺不安。
芷幾番挑了挑纖長的手,欲撐起身子,卻還是頓住了動作,目光從始至終沒從安瀟湘所在的方向離開。
就在芷第六次忍不住要動手時,歐陽斯默默隱現而出,低言道,“公子,屬下去瞧瞧?”
歐陽斯看出了他的猶豫不決,以及在意,也瞧出了芷的不快與煩悶,多年的主仆情誼,他總能揣測出他的幾分思緒。
芷緩緩側目,慵懶的目色沉凝,傲慢而漫不經心地支起了豔絕的容顏,惑人而微啞的聲線不掩不悅,慢聲道,“小安兒讓芷滾,芷為何要去?”
還不待歐陽斯開口應下,他又傲嬌地揚了揚手,“去。”
歐陽斯:……
歐陽斯再回到那座荒村客棧時,便見一地殺手的屍首,以及昏迷了一地的百姓與劉言。
這便是做殺手的職業道德,說殺一個人,便殺一個人,多餘的人一個也不會動,畢竟隻拿了殺一個人的賞錢,所以全無傷亡。
歐陽斯麵色淡然,挨個尋了一圈,卻並未見到安瀟湘,才皺起了眉。他四下掃視一圈,卻見地上靜靜躺著一副裂開了的玄色麵具,顯是被一劍劈開的。
歐陽斯拾起麵具,循著血跡瞧見遍地染了血的紗布,血跡還未幹涸,顯是剛走不久,但安瀟湘離開,怎會不帶走她身邊那個小子?這遍地的殺手,又是何人解決的?
此事疑點重重,但唯一能確認的便是,至少安瀟湘是安全的。
離此處最近的便是思城,若安瀟湘要回懿城,思城便是必經之路,她傷勢嚴重,走不了多快,所以趕在她走之前去堵人便可行。
看看究竟是何人,能將這殺手打成這般模樣,而安瀟湘身邊的高人,還有誰。
趕去思城,歐陽斯第一時間便派人駐守在城門口,卻聽聞墨白與安家營前一日剛離開,所以來幫安瀟湘的絕非自己人。
墨白離開,同時撤離了駐守思城的眼線,前往爾城,再近一座城池便是懿城了。
查遍了懿城的醫館,都沒有安瀟湘來過的痕跡,正在若有所思之時,城門口發現了一輛可疑的馬車,馬車上有尚國的烙印與章痕。
馬車隊伍龐大,足有數百人之多,佇立於馬車四周,見是尚大皇子歐陽斯,當即便垂首行禮。
歐陽斯不管不顧,當即便策馬而去,掠過一眾人,攔住了馬車的去路,肅然淡聲道,“車內何人?”
馬車車夫正與車內交談,再轉過頭,看向歐陽斯時,讓他怔了怔,而此人正是琉璃。
琉璃當即便下了馬車,行禮道,“大皇子,二皇子正在思城遊曆,您這是?”
說著,馬車的簾子便被一支熟悉的折扇微微撩開,歐陽習習一如往日一般,笑得風流倜儻,左擁右抱地攬著兩個美人。
見是歐陽斯,他桃花眸越發興味,毫無欲下馬車行禮的模樣,極為隨意地道,“怎麽?在下抱兩個美人,遊一遊夏國,大皇子這是不願意了嗎?”
“莫非,大皇子是嫉妒在下?”說著,歐陽習習又好似要忍痛割愛一般,將其中一個安靜的女子擁了一下,“既然如此,在下便讓你也嚐一嚐美人的滋味……”
“閉嘴,”歐陽斯見歐陽習習一如既往的吊兒郎當的模樣,二話不說便出言打斷,毫不客氣地道,“帶著你的女人,滾。”
說罷,他便扯過韁繩,縱著馬兒回了思城。
得了準許,琉璃便翻身上了馬車,悠閑地驅車離開。
看著歐陽習習大張旗鼓的馬車車隊離去,歐陽斯目色愈發沉凝。是歐陽習習出現的太過湊巧,還是另有目的?
不過,歐陽習習本便整日無所事事,常在星凜各處走動,不論在哪遇到,也不足以為奇了。
想至此處,歐陽斯慢慢收回了目光。
馬車內,一關上簾子,歐陽習習便光速將搭在安瀟湘身上的手縮了回來,甩著折扇道,“沒想到你竟會認識那位大人物。”
安瀟湘目色依舊空洞,若有所思地道,“你說昨夜救我的那個少年是個…大人物?”
雖說不曉得那人多大,但他氣質清冷孤傲,十分熟悉,且牽著她的手纖長,也想象得出他的好看,身長卻比她低些,卻並不矮小,僅是修長。
那少年不僅將她救了出去,還為她接好了骨,臨行前,她仍不曉得他是誰,隻聽他說:“希望下一回,你不要將自己弄得這樣狼狽。”
難道每一回見他,她都很不堪嗎?
“你喚他少年?”歐陽習習有些佩服安瀟湘的膽大,用折扇半敲著掌心,“那可是失蹤了五六載的修羅門門主,昨日發來修羅令,在下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修羅門門主?
聽到這個看起來很高大上的名諱,安瀟湘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個花白胡子老頭的身影,卻又極不合時宜地想起昨夜那個少年的聲音,頓然陷入了沉思。
那個少年的聲音悠遠空靈,好似天邊之外的仙人一般,奪目遙望而不可及,他的手觸及即冰涼的,他的聲線孤傲,卻帶著難以遮掩的溫存,溫柔?
少年的聲線無時不刻都是漠然淡薄,談不上溫柔,但傳入安瀟湘的耳廓之中,便是溫柔的。
安瀟湘人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想來當真不認識修羅門星河,但修羅門門主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寡淡、不理世俗,若讓歐陽習習相信他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真是見了鬼了,他可不信這鼎鼎大名的修羅門星河,會這般多管閑事,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安瀟湘回過神,道了聲謝,“這一回,多謝你了,虛的我也不多說了,回頭我便讓我夫君給你送上一份厚厚的禮。”
聽見這話,歐陽習習趕忙擺了擺手,汗顏道,“這倒不必了,你那夫君若瞧見在下將你送回來,說不準還會對在下大打出手審問一番,這份大禮在下著實受不起。”
如此,安瀟湘也隻能作罷,就想起了另一回事,“既如此,你便將我送去爾城便罷了,墨白會在那處接應我。”
歐陽習習並未多說什麽,隻是隨口應下,應付了一句,“你知道在下並不想惹麻煩,所以便送你到爾城城門口,剩下的路便勞煩你自己走了。”
安瀟湘點頭,“你能幫到這份上已很感謝你了。”
安瀟湘失憶前並未這般客氣過,失憶後也是越發囂張,想來是近日那些瑣碎事讓她稍微收斂了一些,也不敢仗著背後有人胡作非為,無法無天了。
歐陽習習隻隨意地撇了一眼安瀟湘,便挪開了視線,又好似想到了什麽一般,笑了一笑,“看來,你們又要重蹈當年的覆轍了,此事真是越發有趣了。”
安瀟湘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當年的事,我不會再讓它發生第二回,我會自己麵對這一切。”
她以為歐陽習習所說的不過是男女之愛,或是覆國之事,那些於她而言都無關緊要了,如今的她不需要夏無歸也不需要芷,也能獨當一麵。
想到前幾日發生的那些個麵耳赤紅的事兒,安瀟湘就覺得對不起夏無歸,她不會再同誰在一起,或許要當一個不到二十的單親母親了……她幾歲了?
左右她穿越過來也才十六,如今的心智也是十六七,她或許根本就沒做好做別人的妻子的心理準備,如今的她隻適合做別人的女兒,而非妻子、母親。
……
歐陽斯在思城守了整整兩日,都沒見安瀟湘的蹤跡,他便知道安瀟湘不在此處,當即便撤離了眼線與勢力。
此時的懿城早已亂作一團,皇衛隊又將當年通緝安瀟湘的通緝畫給貼了出來,大肆宣揚安瀟湘逃離的消息。
看著那極為熟悉的通緝令,一眾百姓默默閉上了嘴,麵麵相覷,卻不敢多言,也沒有人有想去尋找安瀟湘的欲望。
因為這種情景與當年太過於相似了,若是再重複一回,夏國當真會亡國的,而夏國所有的百姓皆是流離失所。
人群中不知有誰歎息了一聲,是一道蒼老的聲線,“妖女禍國,妖女禍國啊!”
還為歎息兩聲,駐守於通緝令兩邊的皇衛便上前,麵色肅然的喊道,“誰?是誰的說話?”
皇衛凶巴巴的模樣,以及握住佩劍的手,似乎傾刻間便能抽出砍刀將麵前的百姓砍死,讓人頓然閉上了嘴,不敢再開口,也不敢站出來。
夏宮之中,安瀟湘走了多少日,夏無歸便有多少日沒有管朝政,每日都在消極飲酒,也僅有夏墨小公主能勸一勸他。
看著夏墨前腳剛離開,自家皇便命人端上了酒壇,玻璃與淼沝水在瀟湘宮門前麵麵相覷,雖然一言未發,眼神卻表達了同一個想法: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呀?若是王後不回來,皇便永遠這樣嗎?
失去了女人,夏無歸他當真就是個廢人了嗎?
玻璃有些猶豫,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路,就不該跟著夏無歸闖蕩,但這個想法剛冒出來,便被他一刀斬殺。他的思緒一下子變清明了,麵色更為沉凝肅然。
他怎麽能這樣想呢?皇武功蓋世、傲世天下、隻手遮天、翻雲覆雨,星凜大陸中也僅有王後膽敢不聽皇的話,其餘人皆是就地跪倒,臣服於皇的腳下。
想著,玻璃便更為堅定地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樣的,皇才是這星凜大陸最強大的人,最值得追隨的人。
看著玻璃忽明忽暗的臉色,淼沝水輕飄飄的撇了他一眼,便望向了遠處天空中盤旋著的機關鳥,似乎受驚了一般,一瞬間退散而開,紛紛飛向遠處。
也不知公子與安瀟湘那處如何了,若是公子想通了,要將安瀟湘帶走那便是再好不過了,畢竟那本便是公子多年以來的執著,雖說他如今失憶了,記不起這個事,但她作為下屬,是不論如何都要替公子著想的。
而此時,宮門外傳來一聲驚呼,一名皇衛飛奔而來,將消息傳遞給玻璃,讓他本若有所思的表情霍然凝固,逐漸轉化為喜悅。他麵無表情的道,“將人帶上來。”
說罷,他便轉身要入瀟湘宮,淼沝水趕忙喚住他,麵無表情的問詢道,“玻璃大人,這是怎麽了?”
玻璃頭也未回,徑直道,“王後身邊那個劉言,見到王後的下落了。”
聞言,淼沝水仍舊麵色不改,心下卻霍然一沉。公子不僅沒帶安瀟湘走,還讓安瀟湘自個給找回來了?
劉言都能趕回來,想必安瀟湘也離回來不遠了。
果不其然玻璃入屋不久之後,屋內便響起一陣動蕩的聲響,隨即那熟悉而這人心魄的氣息撲麵而來,卷席出瀟湘宮,帶著毫不遮掩的愉悅,霸凜傲慢的帝王大步而出,頭也沒偏一下,直掠過淼沝水,走出宮門。
一瞬間,夏無歸的心情轉變極快,仿若瀟湘宮屋頂盤旋著巨大的烏雲,在傾刻間便消散了,一切都是因為這帝王心悅,抽離了所有的壓迫感與冷空氣,讓人不由鬆了口氣。
劉言見到夏無歸以後,當即被那震懾淩人的氣息所壓製,下意識咽了口口水,膝蓋一軟便跪了下來。他二話不說,不打自招,“我去思成探親,並偶然碰見王後被人欺負,便帶著王後逃出了思城,卻不料遇到了殺手,便與王後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