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周圍此起彼伏的聲音,大大小小,都是不敢置信,隨即都開始議論紛紛。
“妖女瞎了.……那我們.……”
安瀟湘這般模樣,讓她裝不瞎她也做不到,她沒有橙子那般好的五感與輕功,也沒有絕對的武力鎮壓百姓的亂流,甚至身子孱弱的三步一喘,此時下身也在隱隱作痛,情勢實在不容樂觀。
而且聽這些人的聲音,似乎是想,趁著支持安瀟湘的人不在,將她暗自處置了,左右她安瀟湘也瞎了,瞧不見了,便是日後憶起來,也說不出今日是誰害了她。
聽著近在咫尺的腳步聲,安瀟湘心頭微縮,又挪了挪赤足,卻不知該往哪一處逃走,而那男人的笑聲越發狂妄肆意,說出口的話有些嘲諷的意味,“黑衣大人,想不到你也會有今日。”
“妖女,受死吧!”
安瀟湘隻聽到有人朝自己衝過來,速度極快,避無可避,卻倏地被方才一直咄咄逼人的男人攔住,他的聲音意味深長,“若這般輕易便讓她死了,便太便宜她了!”
見安瀟湘真的半步未躲,周圍的百姓也確信,她的確瞎了,於是言語便越發猖狂肆意,“對,太便宜她了!我必要將受過的苦都還回來,讓這妖女下地獄!”
“妖女為禍星凜,今日便即將大仇得報,大家夥都拿出看家本領!”
安瀟湘僵住了腳步,不知該往哪兒走,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此時的她,應當保持鎮靜才是,切不可自亂陣腳,想必夏無歸的人與安家營的人已經在尋她了,能拖便拖。
見安瀟湘不動如山的模樣,那男人又狂笑一聲,湊近了瞧他空洞的神色,“拋開那些個不說,倒也是個美人,不如……”
他沒接著說下去,安瀟湘卻聽明白了,她抱著一線生機想讓周圍百姓憐憫她,卻話未出口,被其中一個百姓打斷,他笑聲猖狂,卻藏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哀傷,“您盡管放手去做,我無論如何都會支持大夥,弄死這個妖女!”
說著,他便開始陳述自己的冤屈,“當年,我的妻子便是被這妖女搶入宮中,做了美人骨,而死前,她受盡了折辱!”
此處的折辱,別人並沒聽見任何事故,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所說的屈辱是什麽,那是安瀟湘即將麵臨的事。
雖說得知從前自己境遇的安瀟湘,也很想抽死從前的自己,但她其實也並沒有那麽聖母,說是為從前做錯事的自己填坑,其實她是打心底為自己鳴冤的。
所以說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卻並沒有人敢真正對她動手動腳,因為槍打出頭鳥,最先動手的那一個,若真順藤摸瓜查了過來,便是第一個被弄死的。
安瀟湘也心知這種情況僵持不了多久,先故作淡定的往前走了兩步,纖細的手搭上了方才那說話的男子身前,憑著第六感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她笑容溫和而平易近人,“你可知,當說出這種話時,你將會麵臨什麽?”
“你當真以為我會獨身一人出來嗎?”安瀟湘極具威懾力的言語,成功震住了周遭的百姓,以及方才領頭叛亂的男子,讓他們不敢再發一言,“的確,我現在是瞧不見了,但是此處的方圓十裏內,皆布滿了我的暗衛。”
安瀟湘演不出那種不瞎的從容自然,索性便直接承認了自己瞎的事實,並且再拋下了一個重磅,同炸彈一般在百姓之中接連炸響,讓他們不敢一眼。
不論他們先前遭遇了什麽,如今的性命才是最要緊的,但是,當真會有人為了先去的故人不要命嗎?
“你以為老子怕你嗎?你若殺了你一人,能祭奠這滿城的亡靈,那我自當死而無憾!”想到這一點的同時,倏地有一百姓站了出來,過了這個領頭羊。
有的百姓是欺軟怕硬,有的百姓則是剛正不阿,而她麵對這些人之中,便恰好有那麽一個人。
安瀟湘若賣慘,或許能中這百姓的下懷,但她若執意而為,那他便是寧折不彎。
麵對這些心性不一的百姓,安瀟湘的額角也露出一滴冷汗。她故作鎮定的笑了笑,“死固然可怕,有的人死或重於泰山,有的人死或輕於鴻毛。若我活著,能繼續為這天下蒼生,百姓造福,自然是我之幸,若我死了,也能慰藉這天下百姓的心,那我也死得其所。”
安瀟湘這番高昂氣勢的言論,成功扯動了眾人的內心,並且讓他們猶豫了一下。
畢竟那日從高台之上下來之後,安瀟湘便立誌要為造福天下百姓而活,她也並非口頭上說說的,也正在實際行動,所以她活著的價值的確比死了要高。
況且,這些人之中,也有不少拿過安瀟湘撫恤金的人,靠著安瀟湘的福樓基金過日子。
見安瀟湘扇動了眾人的心思,讓他們開始搖擺不定,安瀟湘揪住衣領的那個男子便豁然甩開了她的手,他冷笑一聲,便開始一樁樁、一件件地將安瀟湘的光榮事跡說出來,“老李,你忘了你兒子、媳婦是怎麽死的了嗎?”
“許兄弟,你忘了你那不滿三歲的小女兒,是如何被抓入宮中做美人骨了嗎?”
“小周,你忘了你父親是如何死了的嗎?”
“白姑娘,你與那丈夫成婚不過一年,便生生被陰陽兩隔,這一切是拜誰所賜?”
方才剛剛動搖心思的百姓,便豁然晃過了神,又拋開了理智,開始憤怒起來,“殺了這個妖女,殺了這個妖女,為懿城,為夏國,為星凜蒼生,永除後患!”
“殺了妖女,殺了妖女!”
“先別著急,讓我爽利爽利,也好,讓這個妖女盡了她最後的價值。”這下,那男子便更有底氣,毫無後顧之憂地上前,一把拽住了安瀟湘的手腕,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她一把拉走。
身軀瘦弱的安瀟湘當即便踉蹌了兩步,輕飄飄地跌了地上,被毫無憐香惜玉地拖在了地上,那男子也不顧她的虛弱,徑直將她一路拖一路走,身後那夥人便哄堂大笑起來,皆是毫無遮掩的、打從心底的開心。
被拖行著的安瀟湘隻感覺下腹一陣劇痛,而那受過侵害的部位也同撕裂一般,卻有一股溫潤感,伴著劇痛包裹了她的痛處,即便如此,還是讓安瀟湘生生疼出一身的冷汗,不停地喘著大氣。
安瀟湘被原路拖回了那樓階之上,她纖細柔軟的腰一次次砸在那實木階梯上,腰腹是一陣鑽心的疼痛,毫無反抗之力。
圍觀的百姓無不笑得肆意暢快,直至安瀟湘被拖入其中一個廂房,傳出一陣一陣的慘叫聲,由於太過激烈,根本分不清究竟是那男的喊的,還是安瀟湘喊的。
眾人此時在意的隻是安瀟湘與那男子行過的地麵,有一串串的血跡,一直蔓延至那廂房的門前便停住,很顯然,那血是從安瀟湘的身上流出的。
安瀟湘受傷了,趁她虛弱之時奪她性命,的確是上上之策,但是趁人之危奪人性命的確是不恥之事,可麵對的這個萬人憎惡的敵人時,誰還能想到這些呢?
而此時,廂房內又傳出一陣更強烈的慘叫聲,隨即便沒了聲響。
片刻過後,百姓們麵麵相覷,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廂房前,敲了敲門,“掌櫃的,沒事兒吧?”
沒有任何聲響與回應。
心知裏頭也是出了事兒,百姓們便二話不說將門撞開,砰的一聲,門就倒下了,眾人衝進屋內。
隻見屋中隻有一片長長的血跡延伸,從屋外延伸至屏風後,再至那床榻之上,而床榻之上有一血肉模糊的男人已昏厥著不省人事。
眾人是沒想到,安瀟湘這般模樣還能反擊,在看旁邊那大開的窗簷,便知安瀟湘是從何處逃走的了。
眾人隻麵麵相覷片刻,當下就做出了決定,命人追上來那逃逸的血跡,再扶起那全身被抓的血肉模糊的掌櫃。
他全身上下抓痕,像是被指甲刮傷了一般,但卻比一般的指甲要狠的多,接近那鋒利的刀片,即便隻是輕輕一刮,都足以讓人痛呼慘叫。而眾人此時才明白,原來方才傳出的慘叫聲,都是掌櫃喊的。
“那妖女的爪子這麽鋒利?”
“妖女的爪子,鋒利些也正常,最重要的是,不可讓她逃走了!”
安瀟湘一瘸一拐的爬到了巷口中,她麵上滿是虛汗,全身上下沾滿了掌櫃的鮮血,尤其是那利刃一般的手指甲,更是勾滿了他的皮脂血肉。
還好,沒將那利刃一般的指甲卸下來,否則方才當真是無法脫身。
聽著越來越安靜地四周,隻能摸索著黑暗,摸到了一個類似於筐子的東西,便當即撈了起來,躲了進去。她心知這種狀態維持不了多久,而自己的情況又不容樂觀。
……
此時,望月樓頂層。
歐陽斯收拾了一下狼狽的行頭,便趕了回來,卻見自家公子愁眉苦臉的模樣,似是陷入了什麽困境一般。
隨後,芷隨意撇了一眼那窗沿上擱置著的香爐,妖眸霍然一暗,又偏頭掃了一眼歐陽斯,“將這香拿走。”
歐陽斯百思不得其解,這香可是先去娘娘的最愛,公子更是貼身用了數十載,從不離身,如今竟是說換就換了?
雖是如此,想著歐陽斯仍是照做了,一旋手便有無數的暗衛湧出,紛紛將香爐一抱,便立即隱入了黑暗之中,速度極快,隻一晃眼的功夫便消失無蹤。
即便將香換了,歐陽斯瞧見自家公子的臉上卻仍是若有所思,似在掙紮著什麽一般,時而眉頭緊蹙,卻又時而鬆開那緊攥的手。
淼沝水在眾人都看不見的角落中隱現而出,她麵色透著幾分焦急,卻仍是恭恭敬敬的稟報道,“公子,安瀟湘逃走了,但她腿瘸了,滿身都是鮮血,怕是撐不過兩個時辰,不等那些個百姓將她抓走,她便死了!”
這下,原本便麵色不安的芷,當即便起身,邁著優雅的貓步朝外走去。那步子看似很慢,實則不過又一晃眼,他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了。
歐陽斯不明白眼前的情況,麵色淡漠的偏頭掃了一眼淼沝水,眼神裏帶著幾分詢問。
淼沝水狀似並未瞧見他的目光,一個旋身便跟上了芷的身後。
而再次摸索到方才那條小巷,便瞧見那一點一點的血跡延伸到那籃筐之中,便在此處停了下來。
芷呼吸微頓,唇畔半分笑意也無,妖眸中的瞳孔凝鎖著那沾了血的籃筐。他緩緩伸手,輕輕挑開那籃筐,卻霍然眉間一皺。
隻見籃筐內,半個人影也無,隻餘下一灘血跡,濃重、深厚、粘稠的,順著地麵滲入了土壤,不知流了多少血,一片狼藉。
安瀟湘去哪了?但被抓走的可能性不大,極有可能被救走了。
於是淼沝水便瞧見,自家公子似乎一瞬間鬆了口氣,而後複了那優雅如舊的姿態,慢慢轉身,渡步朝巷尾而去。惑人的聲,慢慢地道,“小安兒還是命大,這般模樣竟還能活下來……”
淼沝水麵無表情地點頭,跟在他的身後,又試探性地添了一句,“許是無了公子內力傍身的緣故,安瀟湘近日身子不大好,也頻頻嗜睡,精神也不大好了。”
畢竟,當年親手將內力送給安瀟湘的是公子,如今收回內力的還是公子,她隻是怕,若哪一日公子記起來了,定會萬分後悔,但她作為下屬,至多言語提點兩句,說多了,隻會生越界之意。
若內力全然回了公子身上,當年那害人的玩意,或許會再一次重現世間,星凜將再一次生靈塗炭,而當年的一切,又要再次重演。畢竟以夏無歸如今的瘋魔狀態,不論安瀟湘想要什麽,他都會再給她奪來,或許她一個皺眉頭,這個皇位都直接給她坐了也說不準。
從安瀟湘醒來的那一刻,夏無歸就一直覺得,安瀟湘已經記起來了,卻裝作不記得,三番兩次去試探她,有時還無理取鬧卻說她無理取鬧,她有時都覺得,安瀟湘攤上了個不好惹的混世魔王。
夏無歸狂傲,世間唯我獨尊,隻手遮天翻雲覆雨,不論任何人從他手中過,都不肯能全然全身而退,卻僅有安瀟湘能影響到他的決策,甚至拿捏他的心緒,成為他數十載以來,唯一的一條軟肋。
聞言,芷也僅是微乎其微地頓了頓腳步,妖眸之中仍是那慵懶傲慢而漫不經心,仿若這一切言語,絲毫未影響到他。慢聲道,“你說,若今日小安兒死了,他夏無歸會不會瘋了?”
的確,每一回安瀟湘失蹤,夏無歸的狀態都極其消極,不許任何人近身,沒日沒夜地嗜酒,甚至淼沝水覺著,那會兒的夏無歸連智商都丟失了,隻有再一次接觸到安瀟湘,他才恢複理智。
看著芷那優雅高挑又從容自若的背影,淼沝水目色神情莫測。公子會對安瀟湘起殺意,不過是早晚的事,但她卻未想到竟會如此快,但公子如今對安瀟湘,會不會太過上心了?
淼沝水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公子,屬下派人除了安瀟湘,永絕後患?”
芷憶起不久前安瀟湘床榻上的熱辣勁,那病態膚白泛著異樣的紅,湛藍色的瞳孔空洞卻微微顫抖著,連那泛出的汗都透著隱隱的香。
“不必,”他若有所思著,憶起那番情景,竟連唇畔都不自覺上揚了些。他妖眸中的色澤更為炙熱,連素來寡淡的身軀,也忍不住興奮了起來。慢聲道,“隻是可惜了小安兒這般美人,竟叫夏無歸奪了去,若芷再將小安兒奪回來,想必夏無歸才瘋地更徹底!”
淼沝水欲言又止,低言道,“公子,安瀟湘本便是您的人,不過是夏無歸趁人之危罷了。”
若當年沒有那檔子事,公子何必還糾纏在懿城,早已與安瀟湘做神仙眷侶逃去天涯海角了,哪還有夏無歸什麽事?而她的任務三年前便早已圓滿結束,該回天機門了,何必要多耗這麽多載。
淼沝水越想吧,就越想歎氣。她早就不想幹了,像她這種臥底是最危險的,尤其是在玻璃與焱炎火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更是冒著生命危險打探情報,一個不留神便會同果如一個下場,上一回果如一事,本是要將她拆穿,好在果如頂罪。但再有下一回,便沒人再為她頂罪了。
……
安瀟湘意識清醒時,是被一陣車輪子的咕嚕聲,以及身下的起伏震蕩,將她顛醒了。她雙目仍是一片黑暗,身上蓋著幾層薄薄的毯子和雜草,以及最上層的馬糞,臭味掩蓋著身下的血跡氣息。
怕她照亮了,身體幾側塞了五六個湯婆子,將髒臭的馬車捂地暖洋洋的,也讓她腹間的疼痛減緩了些,但摸索著下身,仍是一片粘稠,身上那件血淋淋的衣衫還未褪去更換。
耳側,隻有車咕嚕以及馬蹄慢悠悠趕路的響聲,踩踏與沙石之上的碾壓聲,回蕩於寂靜的四周。想必已行至城郊,某個偏僻僻靜的路,才免得被人發現,但如今天下皆敵,還有誰會救她呢?
安瀟湘慢慢掀開暖和的毯子,便被迎麵而來的刺骨冷風吹得麵色一僵,又將毯子捂緊了些。
聽見這處的聲響,趕車的人似乎發現了她的醒來,朝這處摸索來,卻霍然被安瀟湘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
手腕骨粗,皮膚卻嫩的很,指骨也細長卻破了皮,想必是常年養尊處優的公子哥,碰著了馬車,不留神便擦傷了些。冷冷的觸感不斷地顫抖著,顯是頭一回自己做趕車這種事。
安瀟湘銳利而沾著血的指甲,一觸上那手腕,便惹得那男子一聲痛呼,“疼疼疼!”
聽著這十分熟悉的聲線,安瀟湘霍然鬆開了手,皺起眉頭思索道,“你是.……劉言?”
聽見安瀟湘篤定的聲,劉言應聲道,“是,此處已是烏城,再有兩日便能趕回懿城了。”
烏城……芷竟將她丟來了烏城這般遠的地方?若是趕尋常的官道,怕是很快便會被發現,便隻能挑偏遠的城郊路,人也少些。
安瀟湘呼著涼氣,將鋒利的手收回溫暖的毯子內,卻有些疑慮,“你是如何得知我在烏城的?”
“我是來探親的,恰好瞧見您.……”劉言的言語有些猶豫,卻還是坦然地交代了一切,“胡明是姐姐同父異母的哥哥,而姐姐雖與我是同母異父,但對我卻猶同母親一般,天塌下來也有姐姐擋著,所以這麽多年以來,全是有姐姐為我撐腰,我才敢肆無忌憚。”
安瀟湘並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斥責他的意思,隻是實事求是的說了一句,“怪不得春香總和那明香茶坊糾葛不清。”
劉言幾番猶豫著,卻還是忍不住說了這句話,“事情做到如今的地步,我也不求你能原諒姐姐,隻是若您能放姐姐一條生路,我定甘願為您當牛做馬。”
安瀟湘猜想到劉言會為春香求情,卻也沒有一口咬死,隻是說了一句,“等回了夏宮,盤問了清楚……念在你今日的作為,我可以對她從輕發落。”
……
此時,層層雲霧環繞的一重天。
俊漠少年與麵貌俊朗卻泛著成熟男人氣息的星凜尊者,仍環坐於雲層室中,仙雲幻化而成的棋子落在泛著霧氣的雲盤之上,仍維持著那副被打破僵局的情景。
而二人身側則站著一容貌絕美的女子,正對一大一小潺潺教導著,“還不啟程?再過半刻鍾,下世便過好幾載了!你知不知道星辰那老頭尋你上二重天了?”
“啥?星辰老頭來尋我?”星凜尊者一聽,當即便坐不住了,一擺衣袖便將棋盤化作一團雲煙,和入了層層雲霧,起身便化作雲煙,消失在原地。
星河淡漠地掃了一眼星凜尊者消失的方向,將手中的棋子輕輕一撚,便消散風中雲煙。他瞥了一眼那女子,緩緩扯了扯寡淡的唇,“還有富裕的氣力喚出分身,想必你如今也閑散的很。”
那女子怔了怔,目色有些驚愕,“你竟然瞧出我是分身,想必你的境界又有所飛升了。”
頓了頓,她又接著說,“也是,你如今是上頭最器重的人,飛升快些又何妨?何況以你的境界,早已不適合待在一重天了。”
星河頓了頓,淡漠的眼眸掃過那絕美的容顏。他慢慢起身,平靜地走過她的身邊,隻輕輕挑了挑手指,便叫她傾刻間煙消雲散。他慢慢遠去,而她那神情莫測的容顏仍徘徊在雲霧之中,慢慢消散,卻清清楚楚的聽到他黯然卻淡漠的聲線,“不必你多言,等見到她最後一麵,我自會回二重天。”
……
夏宮之中,瀟湘宮。
即便安瀟湘已經離開多日,此處早已沒有了她的氣息,卻舉手投足之間都能瞧見她的身影,好似她從未離去一般。
即便每一處都如同安瀟湘離開前一般無二,幹淨整潔地一塵不染,卻難掩一絲絲飄出的濃烈酒氣。
玻璃麵無表情地佇立於寢宮在門口,隻想汗顏。
玻璃都感覺自己快習慣了,每一回王後消失,皇都會消極這麽一陣子,直至王後回來,他又會加倍的對王後好,將王後關起來,與王後爭吵,再將王後放出來,再給王後名義上的信任,由著王後出去,往複循環。
橙子左手扯著雙雙,右手摟著夏墨,行至宮門前,卻並未走進去,而是如同昨日一般說了句,“皇又在醉酒?”
玻璃麵無表情的點頭,隨即轉身向夏墨抱拳行禮,“皇在處理國事,公主請回吧。”
即便夏無歸消極,也不能將他的這種消極的心理告訴夏墨,給她造成不好的影響。
但三回兩回這樣便罷了,每一回拒絕夏墨的借口都一般無二,她繞是個傻子都能分辨出來玻璃騙人了。夏墨當即便不滿了,撅著小嘴瞪著藍眸,“父君每一回都這樣,是不是不喜歡墨兒了?”
聞言,玻璃與橙子異口同聲地道,“不會的,公主,皇隻是近日處理國事累著了,要歇一歇罷了。”
夏墨將信將疑地點頭,佯裝不在意的一般,轉身便要離開,卻正在橙子與玻璃同時鬆了一口氣時,她又豁然轉身,以迅雷不及耳之勢奔入了瀟湘宮內,撒丫子的跑,讓二人都沒反應過來。
夏墨闖入瀟湘宮後,無人敢攔著她,生怕一不小心磕著碰著這寶貝公主,憑借多次都來繞去的豐富經驗,她很快便找到了安瀟湘的寢宮,並摸了進去。
剛踏入門欄,便有一股濃鬱的酒味彌漫而來,將夏墨熏的直掉眼淚,卻仍忍著那難受的味道,睜著大大的藍眸朝裏頭張望,一眼便瞧見了那黑暗之中的王座。
在陰影的籠罩之下,無人能瞧清那黑暗之中的俊美容顏,卻依然會在門外駐步,為這攝人心魄而淩人震懾的氣息而膽寒,不敢接近這心緒低落的帝王,生怕為之牽連。
能在這個時候接近這帝王的人,隻有兩個例外,一個是人盡皆知的安瀟湘,而另一個,則是它們二人的結晶,夏墨。
不論在何種時候,夏無歸總會對這二人盡最大的包容,無論他們做了什麽,總會為他們擦屁股,並且無怨無悔的深情模樣。
這般模樣,隻讓玻璃想起了一個故事:正在修地的百姓與一個路過的貴婦人,百姓將整條街都鎖死了,用厚重髒汙的泥石,將街道堵的嚴嚴實實,水泄不通。
此時,一名貴婦人走了過來,想要路過這條街道,卻被那修地的百姓給攔住:‘這位姑娘,勞煩您移駕隔壁街,此路不通,還請諒解。’
那貴婦人當即便不滿了:‘喲,這街還是你家開的不成?路開出來的,不就是給人走的嗎?’
‘雖說這處封死,但隔壁街還是可以走的,請您稍稍移步,往隔壁走。’
‘我為何要舍近求遠?’
於是貴婦人不顧勸阻,生生走過那條泥石道路,將道路踩出了一個一個的腳印,白費了那百姓一整日的辛勤成果。
讓貴婦人卻隻瞧見自己新買的繡鞋髒了,哭哭泣泣的喊來了自家相公,相公來了,二話不說便將整條街的水泥都鏟走了,從此這條街被夷為平地,再無人擋路。
夏墨衝入寢宮內,便不管不顧地握住了夏無歸的大掌,哭得淚聲俱下,“父君和母後是不是不要墨兒了?”
感受到掌間的溫度,夏無歸褐瞳微動,聚焦了些,掃向了夏墨。他隨手將掌間酒樽擱置於一邊,便想抱起夏墨小小的身子,卻又頓了頓,餘光落在桌案上的茶水上,隨手便拿了起來,喝了兩口,才屈身抱起夏墨。他聲色沙啞,卻很溫緩、認真地哄著這位心間寵著的小公主,“墨兒乖,父君母後不會不要墨兒,母後隻是疲乏了,要歇息兩日罷了。”
即便夏無歸飲了兩口茶,卻還是抵不住那濃烈的酒氣,熏地夏墨直咳嗽了兩聲,卻很快生生憋住了。她揉了揉湛藍色眼眸,很認真地抬頭,望向那褐金色瞳孔,“父君,母後去哪兒了?墨兒想飲母後做的快樂水。”
見熏著了夏墨,夏無歸當即便將她放了下來,又隨意撐起了大掌,支起了下顎。他頭也沒抬一下,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門外方才趕到的玻璃。
玻璃二話不說,當即便命宮人端來了快樂水,夏墨卻連瞧也未瞧一眼,小臉一鼓,藍眸淚眼汪汪地哭訴道,“你們怎麽能騙小孩子呢?這根本不是母後做的快樂水!”
玻璃與橙子麵色一怔,默默退後兩步,也說不出何種反駁的言語來,畢竟這還真不是安瀟湘做的快樂水,僅是宮人按照安瀟湘的食譜做的罷了,隻是夏墨是如何曉得的?
夏無歸也同樣怔了怔,褐眸掃過那快樂水,又落在了夏墨身上,卻見她接著道,“墨兒隻想要母後,想要母後做的快樂水,墨兒不要其他人做的快樂水!父君,母後是不是不要墨兒了?”
夏墨的情緒時而很亢奮,時而很沮喪,聽的橙子一愣一愣的。
聽見夏墨這樣說,夏無歸眸色愈沉,隨即一言未發的大掌一撈,又將她拉入了懷中,聲線平緩而沉重,“墨兒是父君最愛的小公主,父君即便丟了自己,也不會不要墨兒。記住,哪怕是這個天塌下來,父君也會替你頂著。”
夏墨頓然淚眼汪汪,那雙藍眸與安瀟湘的目色別無二致,卻少了那幾分頑強與固執,深讓夏無歸將她緊擁,好似這麽做,安瀟湘便在他的身邊一般。
看著這副情景,玻璃與橙子極為識趣地退後兩步,走出了大殿,將這個空間留給了他們父女二人。
蔚藍的天空中,一道亮眼的弧度劃過,精致的羽翅與機關組合於一處,翱翔於天地之中,輕而易舉地翻過了夏宮的那道宮牆。
玻璃有些疑惑,遲疑的道,“怪了,今日墨華也沒寫信來,是誰放了機關鳥來?”
“墨白今日應當去了思城,也沒工夫送信來,”橙子思索了一下,朝機關鳥飛遠的方向微微頷首,“況且,這機關鳥煽動的頻率,聽著並不像墨白的物什。”
見橙子竟連翅膀扇動的頻率都能聽出來,玻璃不由微微一驚。這天下間能與之媲美的五感,怕是寥寥無幾了。
畢竟練習五感,與真正的眼盲了,是完全不一樣的,很顯然,橙子的境界已非常人能達到的,即便是淼沝水,也絕不能勝過橙子。
精致的機關鳥扇動著羽翅飛向遠處,劃過即將落幕的日落,迎來了漆黑的夜晚。
劉言連日趕著車,連馬兒都跑累了,荒郊野嶺的,總算找到了一家客棧歇腳,便將馬兒卸下了,將安瀟湘捂嚴實了,二人扮做一對過路的情人,落腳了。
劉言抱著安瀟湘時,是滿臉漲得通紅的,一踏入廂房,便趕忙將她放下了。
為避免事端,二人隻開了一個客房,將就著一宿,更不能傳喚大夫,隻能簡單的包紮一下。
劉言不會接骨,隻能為安瀟湘折了的腿上一些藥,再將傷口處理幹淨,用繃帶將它交纏起來,而不論是擦傷口或是纏繃帶,更或是酒消毒,安瀟湘整個過程連喊都沒喊一聲,隻是滿頭大汗地朝劉言笑,仿若這樣,她便不痛了。
劉言又急又羞,比安瀟湘還緊張,安瀟湘的汗都沒有他自己流的多,包紮著一半他便眼眶都紅了,讓安瀟湘覺得好笑,“劉言,我記得頭一回見你的時候,左一個右一個的抱著,這才多久就生疏了?”
見安瀟湘調侃自己,劉言頓然更急了,一下子手忙腳亂起來,將安瀟湘腳上的繃帶打了個醜醜的結,才算勉強包好。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笑的比哭還難看,“其實姐姐近日在為我尋相親對象,我是不得已才會入地下賭莊。”
所以劉言便故意扮做風流公子的模樣招花惹蝶,就是為了避免相親,而這一點很顯然,撞上了安瀟湘的心坎。
畢竟,她曾經也是被相親迫害過的一員,於是二人成功達成了共識。
雖說房間隻訂了一間,卻是本客棧最豪華的大房,有主臥,茶水間,沐浴間,甚至還有專門騰出來為情人準備了情趣間,看著那令人麵耳赤紅的情趣間,劉言一言未發地挪開了眼,自發去了茶水間。
即便幾個房間分開的間隔,隔音卻十分的好,安瀟湘也曉得劉言有幾分能耐,所以並不擔心他做出出格的事。
安瀟湘全身這般血跡模糊的樣子,實在不能再忍耐下去,便取了了血繃帶,一寸一寸地為自己擦身,她摸著黑擦拭著,將一盆盆的清水攪成了血水。
榻邊放著的一大疊布帛,很快便被安瀟湘用得所剩無幾。心知是姨媽惹了禍,她將剩餘的布料墊在了褻褲下,同時也為自己鬆了口氣。
姨媽來了,好歹是安全期,至少不會懷上一個孽種回去見夏無歸。
她並非身無寸縷,她生怕自己叫出聲,抱著被褥,咬著沾血的布帛,身上半掛著赤紅的布料。
不錯,就是布料,她的衣裳早就被那個掌櫃的撕扯得不成人樣了,完美的身段上或多或少還留著芷粗暴過的痕跡,以及隨處可見的吻痕。她一邊清理著,一邊道,“劉言,可別欺負我眼瞎,偷看我擦身。”
說著,安瀟湘又扔下了一塊血紅的布帛,卻並未聽見水花濺起的聲音。她心中頓然警鈴大作,豁然緊蹙了眉頭,“誰?有膽子看,還沒膽子認嗎?”
劉言沒有這般好的身手,那門和窗連響都沒響一下,想必屋內,多了個不速之客。
“小安兒,這才多久沒見芷,竟連芷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一道熟悉而漫不經心的聲音,伴著勾人心弦的惑人氣息,徐徐而來。
與此同時,卷起一道妖息,是攝人心魄的勾魂香,味道卻比頭幾回淡了許多,卻也讓安瀟湘眼皮子也沒抬一下,便認出了屋內這個不速之客。
“是你瞎了還是我瞎了,沒瞧見我瞎了嗎?”安瀟湘扯唇一笑,自顧自的穿起了衣裳,卻豁然被雙纖長的手,攔住了動作。
那漂亮而節骨分明的手,同記憶中那一般熟悉,耳畔,響起了一道優雅傲慢的聲線,同貓兒般,撓的人直心癢癢,“小安兒,你的模樣,真美。”
安瀟湘麵色一僵,隻感受到有一隻纖長的手逗留在她的頸間,又慢慢順下滑動,她不徐不疾地將褲子捆緊,並打了個死結,阻攔住他即將探入的手,“你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