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雖說不清楚它們二人之間的關係,但墨白卻曉得它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惡劣,且還曖昧不清。墨白細細回憶了一下,從前芷望向安瀟湘的眼眸中滿是撒嬌意味的傲嬌姿態,且時常肉麻寸步不離地貼著安瀟湘……別問他為什麽知道,因為芷做這一切全然不遮不掩,想起當年還因為這樁事,芷不止一回與那修羅門星河大打出手……

  而為何如今的芷,看向安瀟湘的眼神裏,隻有對著獵物的鋒芒,以及那從前絕不會在安瀟湘麵前展露的.……危險且銳利的氣息!


  安瀟湘一瘸一拐地朝望月樓門口走去,試探性地張了張嘴,才發現聲音回到了身體。她當即便開口,“大夥都別閑著,給我進去坐,一人占一桌!”


  安瀟湘實在是氣急了,氣得七竅生煙了,拿出了惡霸的看家本事砸場子,今日便不要這望月樓好好剪彩,且她還要堅持不懈,日日都來!


  眾人聞言,當即便會意,轉身入屋,囂張地一腳蹬一隻椅子,“小二,給小爺上一壺涼白開!”


  見安瀟湘一幅怒氣衝衝的模樣,墨白又默默看了一眼芷,當即挪開了視線,吩咐手底下的人一句,“都盯緊了那個小白臉,今日誰都別想將那塊牌匾搬進來!”


  安瀟湘與芷的前塵往事與他何幹?總之他眼下還是安瀟湘的人,與芷他也沒有什麽交情,左右也與他沒太大幹係。


  見墨白如此懂她的意思,安瀟湘向他投去一個讚賞的目光,又添了一句,“隻要那牌匾沾上門邊的一點泥,都給我衝上去將牌匾砍成兩半,還有,你們都不認識我,聽明白了嗎?”


  “是,黑衣大人!”


  眾人叫囂地無比大聲,“我們絕不會將您供出去的,您放心吧!”


  門口看熱鬧的百姓:……

  黑衣大人是當它們都瞎了嗎?不過黑衣大人做事一般都有自己的見解,即便它們知道了,也絕不會將黑衣大人供出去的!


  於是眾人開始交頭接耳,很快黑衣踢望月樓館的事,以空氣傳播的速度,迅速傳入了每個百姓的耳中,卻極有默契的都不將此事掛在口中,隻將這當成眾人皆知的秘密,一起守護。


  沒錯,黑衣大人什麽都沒做,今日踢館的事和人,他們也全都不知道。


  安瀟湘滿意的點了點頭,便同墨白一起走出了望月樓,即便那走路的姿勢還是一瘸一拐的,她仍是倔強地走完了整條路,沒讓人攙扶。


  “春香劉言都到場了吧?”望月樓對麵不遠處便是明香茶坊,安瀟湘好似趕場子一般,火急火燎的又走了過去。


  墨白點頭,“你特意喊上他們兩個,便是要看看它們與明香茶坊究竟有何關聯吧?若有關聯,此時他們便要做出選擇,是要留在你身邊,還是斬斷明香茶坊的一切聯係。”


  不錯,即便跳春香脫衣舞想博取她的信任,她始終無法完全放下心來相信她,所以此時便是又對春香的一道考驗。


  剛踏入明香茶坊,便被眼前熙熙攘攘圍的嚴嚴實實的百姓給遮住了視線,而裏頭早已沒有了吃茶的百姓,僅剩門口圍著看戲的人。


  明香茶坊正中間,幾人正氣勢洶洶的對峙著,胡明仍舊是那副彬彬有禮的姿態,仿若麵對何種困境,他都能從容不迫,以笑而對,“各位,我明香茶坊做了好幾年的生意,頭一回有人說我明香茶坊盜了它安柚茶坊的食譜,你們又有何證據?如今當著諸位百姓,在下便講話都講明白了,當年安柚茶坊盜了明香茶坊的食譜,在下一直沒有計較,而如今卻仍舊執迷不悟…若你們再賊喊捉賊,那在下便不客氣了,報上官府也要還我明香茶坊一個清白。”


  胡明這語氣好似我們一開始便要算計他一般,直接來倒打一耙,將它們也陷於不義之地。


  明香茶坊有一大交椅正是春香,所有人都是知道的,見春香如同見安柚兒。


  此時橙子並未插話,隻是靜靜地立於一旁,任由春香發言。


  春香四下掃視一眼,很快便看到了人群外不遠處的安瀟湘,正靜靜的看著她,讓她的心頭又緊張了幾分。她知道,此時不能說錯話,若她說錯了半個字,那她好不容易從安瀟湘那爭取來的信任,即刻便會瓦解。


  順著春香的視線,胡明也朝安瀟湘之處望來,彬彬有禮,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便算是無形之中打了個招呼。


  安瀟湘見過的笑麵虎,都是真正的笑麵虎,似胡明這般的小嘍囉,她當真沒有放在眼中。


  歐陽習習、青木時川、青木流沅,甚至隔壁那個芷,哪一個不比他強,他竟然敢在這兒班門弄斧,賣弄他的手段。


  春香又轉過頭,四下掃視了一眼,掠過支支吾吾不敢二話的劉言,又將目光凝聚在胡明身上。她目色前所未有的狠厲,趾高氣昂地揚手,自袖中取出早已備好的戰貼,“既然你明香茶坊的本事如此大,那我們便來一絕高下,輸的人立刻關門走人!永不可回懿城開鋪子!”


  胡明與之對視一眼,二話不說就點頭,二人上前便將字據簽了,摁下手印,又將戰貼貼在了牆上。


  “正好請各位鄉親做個見證,今日既立此事,絕不反悔!”


  眾人嘩然,當即紛紛湧上來,看那摁在牆上非同尋常的戰貼。


  ‘一月為期,午時為刻,各派公正者一名算出入賬,誰家數量多,誰家勝。’


  規則很簡單,誰家賣的糕點多誰家便算勝了,這份戰帖正是安瀟湘準備的那一份,春香也將訊息清楚的傳達到了胡明的耳中,算過關了。


  安瀟湘漫笑一聲,轉身離開,身後緊跟著橙子。


  橙子方才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將舞台與發揮都留給了春香,此時她終於開了口,“隨便無異常,一切都很順利,但怪的便是這過於順利。春香聽到這個消息時,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仿若是早已準備好了一般。”


  墨白背過身看了一眼遠遠跟在後頭的春香與劉言,有些困頓的添了一句,“主人的命令,我們一般都隻有臣服,哪敢多問呐?我認為春香姐弟二人已洗清了嫌疑,不必再查了。”

  的確,來來回回查了數十遍,安瀟湘不累,他墨白都已經累了。


  橙子看也沒看墨白一眼,隻冷冷地說了一句,“主人的命令,我們一般隻有臣服,誰允許你多嘴頂嘴了?”


  墨白:……


  墨白也不清楚,為什麽近幾日橙子突然變了,鮮活了許多,也牙尖嘴利了許多,那話語時常是利劍一般向他戳來,堵住他的嘴。


  總之,這一回,安柚茶坊明香茶坊才算正式開戰了安瀟湘也應當采取她自己的措施了。


  出了明香茶坊之後,安瀟湘徑直與墨白橙子二人回了宮,和春香在後頭與胡明遙遙相望一眼,也拉上劉言跟在了後麵。


  可樂的製作也已到的尾期,可以開始大賣的時候了,而此時,正好發了戰帖,是放上市麵大賣,這是明香茶坊沒有的東西,自然也是安柚茶坊的優勢。


  見春香與劉言跟著他們到了灶房,安瀟湘並沒有多言,而是命人掀開了早已晾置多時的可樂蓋子,一股子濃鬱的甜香味散發而出。


  橙子與墨白表示不敢置信,異口同聲地道,“這當真是那可樂?為何於我記憶中的不同了?”


  想到記憶中的可樂,墨白與橙子不由得臉色都難看了幾分。再想一想,初次品嚐可樂的時候…


  拋開二人怪異的臉色,春香慢慢上前,小心翼翼的詢問了一句,“姑娘,這是何物?”


  安瀟湘將似笑非笑的眼神掃過春香與劉言,特意將可樂拾起,遞給了她,“嚐嚐?這是對付明香茶坊的終極武器,想喝嗎?”


  見安瀟湘那隱隱的笑意,與藏笑容下探究的神色,春香忙擺了擺手,“不必,我方才已吃飽了。”


  她知道,安瀟湘仍對他不信任,才三番兩次的試探她。


  而此時,一直跟在後頭,未發一言的劉言默默探出了頭,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我能嚐嚐嗎?”


  這一言,讓所有人都流轉了目光,將視線落在了劉言的身上。


  劉言四下張望了一眼,見幾人怪異的神色,又弱弱吭了一聲,“要是不能便罷了,我不喝就是了……”


  其實他是真的餓啊,他剛才一直在跟在姐姐的後麵,連飯都沒吃。為了趕明香茶坊這個場子,他真的連早飯都沒趕得上吃。


  ……


  此時,萬裏之外,真的隊伍已走出了數座城池。


  玻璃在轎攆前恭敬俯首,麵無表情地道,“方才,海東青已將信件送出,相信王後應當快收到了。”


  剛說出幾個字,玻璃背後都已經有無語的汗水冒出了。


  王這才分開沒多久,便想王後了,那黑沉與擔憂的臉色,無時不刻說著他對王後的思念與擔憂,怕他一走便有人來挖牆腳,尤其是諸葛隻直那個小白臉。


  於是便送出情信一首,以表思念。


  暗墨色轎攆之中,霸道傲慢的帝王緩緩沉眸,微微點了點頭。沉聲道,“孤知道了。”


  ……


  而此時,距離隊伍走出的千萬裏之外。


  望月樓,一紅衣公子隻手撚信,信紙帶著醇厚氣息,與信紙上的字跡相符,可以看出寫信之人是何性格。


  看著信上肉麻與思念的字句,紅衣公子漫笑出聲,如罌粟花開,傾國傾城。他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唇畔勾起優雅傲慢的弧度。慢聲道,“好個夏無歸,想寫信給小安兒?”


  話至此處,他手中突然彌漫出一股強大炙熱的妖息,於指縫的信紙便瞬間化為灰燼,順著風飛往遠處。


  “既然夏無歸想給小安兒送信,芷自然是要幫他一把的。”


  歐陽斯當即會意,俯首道,“安瀟湘已往那可樂投入百萬金,怕是此時已身無分文了。”


  不錯,為了可樂的製作與出售,安瀟湘的確是嘔心瀝血,掏盡所有,宣傳這新品上市的可樂。


  ……


  此時安瀟湘正親力親為,端著可樂到了懿城中新開的安柚茶坊,開始了新一期的可樂宣傳。


  並且安柚兒與春香都到場了,正式宣布安柚茶坊,往後的所有人是黑衣,再無其他的首腦。


  聽到這個消息,百姓們皆是嘩然,開始了交頭接耳。


  “沒想到這黑衣,竟是安柚茶坊的幕後掌櫃,可我又聽說她是那妖女的妹妹…安柚茶坊創立怎麽得也有七八年了吧?那妖女也在四年前才入宮,果真傳言不可信。”


  “是啊…似黑衣大人這般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善人,怎會與那雲妖女有染。”


  為了得到宣傳,安瀟湘命人在街頭的每一處分發可樂,一人僅能試喝半杯,喝過的人皆是讚不絕口,各個百姓都上門來買可樂。


  可樂很快散發至全國上下售賣,這也導致安瀟湘的錢包迅速被掏空,可樂也以迅雷不及耳之勢被分發完,宣傳效果極佳。


  此處可樂並非可樂,安瀟湘給它另取了一個名字,叫做快樂水。


  這宣傳也並非普通的宣傳,快樂水遍布夏國的期間,還得不停的加工、宣傳,百萬金幾近頃刻便被耗盡,如今的安瀟湘又是身無分文的了。


  在安柚茶坊正式開幕禮上,連青木流沅也來捧場了,作為投資者之一,安瀟湘自然是很歡迎青木流沅的到來,並且親切地命人遞上了一杯快樂水。


  青木流沅也不拘謹,接過杯盞,便於鼻翼間輕嗅了嗅。她溫婉可人的目色流轉,聲線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輕緩,“這味道…”


  青木流沅微微怔了怔,又執起杯盞輕抿了一口,又證實了她的想法。


  “你猜的不錯,”安瀟湘也不瞞著她,直接便道,“這便是那琉璃櫻花糖為原料所製,說起來,這一切還未來得及謝過你,送來了這般好的糖。”


  聽至此處,青木流沅不以為然,麵上又掛起那熟悉而溫柔的笑意。輕聲道,“不必言謝,不過是一盒糖罷了。”


  青木流沅時常都是笑著的,笑的平和,溫柔,平易近人,完美地像個假人一般,不暴露自己的心思與心緒。


  安瀟湘許是覺得她難以相處,又許是覺得她高深莫測,所以從前便不想與她深交,也不想與她有何交集,那次是她借了她百萬金,將她救於水火之間,若她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太過無禮了。

  禮,無論在星凜大陸還是星雲大陸,都是極為重要的,尤其王室皇室皆將之視為臉麵與尊榮,所以青木時川與青木流沅,不論何時何地,都是笑意盈盈、彬彬有禮、禮數周全。


  許是被家族熏陶的,又許是被世人所迫,安瀟湘對他們的第一印象,都是深藏不露的笑麵虎,要麽就不要深交,要麽就深交到底。


  而夏無歸,安瀟湘對他的印象則是……鼻孔朝天、目中無人、蔑視天下等等等等,幾近所有雲端之巔的詞匯,都可以安在夏無歸的身上。


  可以對於王室的禮,夏無歸是個例外,也是安瀟湘欣賞夏無歸的一點,他不會藏著掖著,會將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的說出來,討厭誰喜歡誰都不會藏著掖著。


  所以同夏無歸相處,雖然她經常汗顏,卻不用老是想著他在想什麽,也不用想他在計劃些什麽,相處的很坦誠,沒有勾心鬥角,隻有明目張膽的喜怒哀樂。


  “味道比琉璃櫻花更香甜了些,很好。”青木流沅僅飲了一口,便喜歡上了這杯快樂水,對其讚不絕口,麵上卻仍是不動聲色。


  “你喜歡便好,不算辜負了這櫻花琉璃糖,之後若想喝,便來安柚茶坊。”安瀟湘忙碌了一天也累了,也抄起一杯快樂水,與青木流沅微微碰了碰杯。


  二人相談融洽之時,消失已久的淼沝水不知從何處霍然出現,於安瀟湘的麵前恭敬俯首,擺著她那一如往常熟悉的冷臉,麵若冰霜地附耳,隻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王後,海東青送了封信來,請您過目。”


  說罷,淼沝水便自懷中取出一封信盞,雙手奉上。


  “哎呀,沒想到這才分開了幾個時辰,他便想我了。”安瀟湘笑了笑,臉上盡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毫不遮掩地將恩愛秀給了青木流沅。


  青木流沅仍是那不急不急的模樣,麵上是那一如既往得體知性的笑,仿若這封信根本沒有影響到她的心情。


  而她的身後,侍女雅子,卻看到青木流沅掩藏於桌案下纖細的手,不動聲色微微收緊了些。


  “哎呀,你說他一個三十好幾的男人竟還搞這些小姑娘的浪漫,真是的……”


  安瀟湘笑著接過了信盞,邊說邊展開了信件,卻在看清上麵的字句時,豁然頓住了笑容,並且黑沉了幾分,唇畔微微抽搐了幾下,甚至還有些不敢置信地伸手,透過霜紗揉了揉眼睛。


  安瀟湘來來回回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才敢確定信紙上寫的內容是真實的。


  “你確定?”安瀟湘抬頭看了一眼淼沝水,仍是不敢置信的模樣,“你確定這封信是夏無歸寫給我的?是夏無歸親手寫的?”


  “屬下隻收到信,海東青是皇專用的信鳥,應當是皇親筆寫的不會有錯。”淼沝水麵無表情的點頭,甚至有些疑惑為什麽安瀟湘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歐陽斯讓她將這封信交給安瀟湘時,她也不明白為什麽歐陽斯會露出那樣的笑容,再見安瀟湘看到信後這樣的反應,她真的好後悔,為何方才沒有將信看了再交給安瀟湘。


  見安瀟湘這般的反應,青木流沅也有些好奇,信盞中究竟寫了些什麽內容。她麵上掛著得體的笑容,卻仍忍不住問詢了一句,“夏國王君寫了些什麽情信給你?能給妾身看看嗎?”


  剛才安瀟湘怡說了這封信是情信,那既不關於國家機密,青木流沅問詢一下內容,也是無關緊要的。


  安瀟湘聞言,當即將信盞一卷揉成團,收入了袖口中。她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透過層層霜紗都能感受到她的尷尬,“沒什麽,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罷了。”


  “既然妾身已飲到了這杯快樂水,便告退了。”青木流沅也並未多問,緩緩起身,笑得淡定從容。


  話至此處,她便轉身毫不猶豫的離開了。淺黃色紗衣搖曳,風中留下了一縷櫻花香,令人流連忘返、心向神往。


  這櫻花香給人的感覺是一種清新,優雅脫俗,與芷的那魅惑妖香截然不同,是勾人心弦、誘人魂魄的,各有千秋。


  在青木流沅離開後,安瀟湘才四下掃視一眼,發現屋內隻有春香。她讓春香拿了那筆墨紙硯來,親手寫了一封信,交給淼沝水,“來,讓海東青將信送回去。”


  “你確定?”淼沝水麵色有些抽搐與不敢置信,同方才的安瀟湘一個表情。


  而淼沝水身側的春香雖一言未發,但那表情卻足以說明她的不敢置信。


  安瀟湘方才寫信時不遮不掩,它們方才可瞧的很清楚,那信盞上隻有一個字。


  “滾!”


  若是這信被送到了皇的手中,淼沝水與分享,仿佛已看見了皇震怒的模樣,以及黑沉如墨的臉色。


  安瀟湘的臉色也並不怎麽好看,直接便道,“讓你送就送,哪那麽多廢話?”


  淼沝水當即便點頭,細心又耐心地將信盞一折又折放入了信封中,拱手退下,隱入了黑暗中,無人看見她是如何消失與離開的。


  客如潮水滾滾而來,又到了安柚茶坊的高客流量時段,春香聽見有人喚她,也慢慢退出了房門,下去招呼客人。


  “主子,不好了。”此時橙子與墨白推門而入,那臉色並不怎麽好看。


  “怎麽了?”安瀟湘不徐不疾地將袖口中的信抽了出來,頭也未抬一下,便將那信放在了燭火上燒了。


  墨白眼尖,不小心瞧清了上頭的字,一言未發的抽了抽嘴角。


  隻見上頭寫著:能不能借我一兩銀子?

  橙子並沒有看到眼前的情景,自顧自地說道,“我們這一頭可樂大賣,明香茶坊那一頭竟也效仿我們,將茶水一文錢一碗地賣出去了。”


  這是傳統的薄利多銷,明香茶坊是在鑽空子,知道它們要按數量來分勝負,便將茶水都降到最低價,一碗一碗的賣出去,足夠聰明,也足夠小人。

  “這才第一日便耐不住了?”安瀟湘不急不徐地搖了搖頭,站起身便往外走去,“既然他們會使手段,我們也可以使手段,去將上回那說書先生請來安柚茶坊,凡是聽書喝快樂水的,一律打兩折。”


  墨白與橙子疑惑臉,“兩折?”


  “就是一個銅板,他能折上折,我安柚茶坊也能折上折。”


  那說書先生的價格可不便宜,也並不是人人都能聽得到的,愛去哪說便去哪說,尋常人可都請不動的,若讓他來捧場,安柚茶坊的生意必當紅紅火火。


  墨白點頭,立即便去辦了這事兒,而橙子則與幾個夥計,隨著安瀟湘上了街。


  頭一批快樂水製作完成,耗費了數十萬金,去做出這批可樂,若是不將之售完便浪費了。


  畢竟古代與現代的保鮮程度是不一樣的,那出的冰箱可以擺上一年,這處可是半個月便報廢了。


  安瀟湘親自沿著街走了一圈,將快樂水一杯一杯的贈予行人,黑衣的名聲與快樂水的味道,成功征服了眾百姓,紛紛要前往安柚茶坊購買快樂水。


  一時之間,安柚茶坊便處於爆滿的階段,人山人海,有人奔著黑衣來,有人奔著說書先生來,有人奔著快樂水來,那隊伍直從安柚茶坊的門口排到了城門口。


  越走越累,安瀟湘也忍不住喝了一杯快樂水,坐在街頭歇著。她擦了擦額角的汗滴,也遞給橙子一杯快樂水,問身側的夥計,“這是到了何處?為何人越來越少了?”


  夥計也是汗如雨下,卻仍是畢恭畢敬地回答,“那人再往裏頭走,便是萬民窟了,聽聞是從外逃難進來的難民居所,裏頭又髒又臭,實在不是個好去處。”


  萬民窟,是懿城中的貧民窟,裏頭住著的都是逃難的百姓。


  “同為天下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安瀟湘略一思索,並不在意,“既是分發給百姓的,那他們也應當有份,都將快樂水拿去分給他們,也讓他們快樂快樂吧。”


  安瀟湘的善心很快打動了夥計,讓他們感歎道,“大人,您真是個好人,小的之前竟還聽信謠言,誤以為您是…您是…”


  說到此處,夥計的臉色已然變得漲紅,卻再也說不出口。


  安瀟湘倒是沒注意過這些謠言蜚語,此時有些好奇,詢問道,“是什麽?不必害怕,如實告知便是。”


  幾個夥計麵麵相覷,卻盡然是滿麵不好意思,終於有個膽大的站了出來,“大人,對不起,我們先前還以為您是那妖女的嫡親妹妹,一直耿耿於懷,實在對不起。”


  這番言語便讓安瀟湘有些詫異,卻心情也低落了幾分。她問道,“妖女的妹妹怎麽了?為何你們會這樣認為?”


  夥計這番言語真誠,讓安瀟湘有些詫異,卻心情也低落了幾分。她問道,“妖女的妹妹怎麽了?為何你們會這樣認為?”


  若無人提這事兒,她倒是真忘了這茬事兒。她所做的一切,一半是為了奪回她的權與財,另一半則是為安瀟湘贖清這些罪孽,才不惜散盡金錢,幫助懿城中的每一個百姓。


  說實在話,即便安瀟湘有妹妹,這一切也隻是安瀟湘的所作所為,也與安瀟湘的妹妹,並無多大的幹係,但是人們就是這樣愛屋及烏。


  一切的謠言皆是由宮中傳出,她也的確在宮人麵前說過,自己是安瀟湘的妹妹安黎明,卻沒料到宮中的人口不嚴實,竟將這的消息散播了出去,即便身份是安瀟湘的妹妹,也已被傳得沸沸揚揚。


  幾個夥計似也想到了這一點,麵麵相覷之下,誰也沒有說話。


  靜默已久的橙子擺了擺手,吩咐了一句,“走吧,去萬民窟。”


  夥計們點了點頭,便跟隨隊伍一起去,到了萬民窟,卻沒想到被官兵攔了下來。


  萬民窟被官兵包圍得水泄不通,領頭人見是安瀟湘來了,恭敬地道,“賭學官大人,此處的難民狂暴,怕傷到了您,您還是請回吧。”


  安瀟湘探了探頭,看了一眼深不見底的巷口,萬明窟沉靜地一根針落下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連半個人影也看不到。


  好歹黑衣也是個賭學官,算夏國的一員官名,所以尋常低階的官員,還是得恭恭敬敬向她擺個手行個禮。


  安瀟湘微微頷首,讓夥計給幾名官員也分發一下快樂水,又多問了一句,“什麽時候封的?你們這般封鎖圍堵,裏頭的百姓怎麽辦?”


  包圍成這樣,裏頭的百姓根本無法正常生活,進出兩難,根本是要將他們逼上絕路。


  那官員搖了搖頭,也是滿麵不知情的模樣,“此處已封了半年有餘,我們也是聽命行事,不敢揣測大人的心思。”


  如此官方的答複,讓安瀟湘也無法說些什麽。鎖都鎖了半年了,裏頭的百姓也不知還活著多少。


  安瀟湘思索再三,還是轉身離開了。她又不是聖母,這些個難民與她何幹。


  官兵們都喝過了快樂水,紛紛與安瀟湘道謝,又站回了原處的崗位。


  走完一圈後,安瀟湘隻感覺自己的腿都不屬於自己了,卻還是不能停下,馬不停蹄的去了灶房,最新一批的快樂水又要出爐了,她必須親自監督,才能不讓這些快樂水失了原本的口味。


  忙碌了一天,自己的肚子都忍不住叫了起來。安瀟湘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歎息道,“不爭氣的東西,你就不能再忍一忍嗎?”


  春香實在看不下去,上前勸了一句,“姑娘,您先去用膳吧,這一頭交給我就可以了。”


  劉言弱弱地點了點頭,默默說了一句,“大人,即便是您不餓,這些個忙了一整日的夥計也餓了,即便是那說書先生也並非聖人,不用吃飯喝水的呀?”


  屋另一頭,橙子已擺好了膳食,也差人過來問候,“大人,您什麽時候忙完?姑姑在等您用膳。”


  快樂水製作到尾聲,但離製作完成還是需要一兩個時辰,等她做完,飯都涼了。


  見一屋子人都在等著自己,安瀟湘也隻能點了點頭,跟著下人出去了,臨行前她又吩咐了一句,“若快樂水冒泡了,你便用那勺子攪一攪,它煮沸了,你便將爐火給熄了,放涼了便好。”

  春香點頭,“姑娘放心,我會看護好的。”


  見如此,安瀟湘便點了點頭,放心地離開了。


  這一批快樂水也是對春香的試探,她相信若春香有問題,遲早會露出馬腳,但至少此時不會動手腳,畢竟這一批快樂水也是至關重要的,但凡春香有點腦子,也不會讓這批快樂水出岔子,反而會用盡畢生的心血來看護。


  安瀟湘離開後,灶房內隻剩春香與劉言麵麵相覷地站著,良久也沒有說話。


  劉言見春香盯著那正在冒泡的快樂水,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姐姐,您要不要歇會兒?從早晨您就沒有合過眼了。”


  為了這次快樂水的發布會,春香也是耗盡心血,一早便在準備著,親力親為的將快樂水端上端下,一分一毫都沒歇過。


  春香緩緩點了點頭,便靠在灶房內的桌案上小愜了一會兒,劉言便上前掌勺,按安瀟湘所言,盡心盡力的攪拌著可樂,生怕出了岔子。


  而此時,門外響起一陣聲響,劉言慢慢的回過了頭,便見門外站著一名星雲女子,他認出來了,此人正是方才青木流沅身邊的侍女雅子。


  雅子身著星雲輕薄服飾,惹得劉言好一陣麵耳赤紅,絲毫不似數月前地下賭莊中那遊刃有餘的老手,仿若一年都沒見過一次女孩子一般紅了臉頰。他看了一眼正在淺眠的春香,結結巴巴的小聲說了一句,“姑娘,你有什麽事嗎?”


  雅子微微俯首,行了個禮。她抬頭看了一眼疲乏的春香,也並未將她吵醒,配合著劉言小聲說道,“流沅格格方才回到南宮,越想越覺得這快樂水無比美味,想讓牙子帶兩盅回去品嚐。方才本想去拜會黑衣大人,卻見她正在用膳,不便驚擾,便徑直來了此處,劉言大人應當不會怪罪雅子吧?”


  劉言搖了搖頭,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不會不會,隻是此處也沒有製好的快樂水,您可以去廂房中等一等,我這便差人將快樂水送去。”


  “是,”雅子應下,卻並未離開,而是探了探頭,看了一眼劉言正在攪拌著的黑色液體,露出驚歎的神色,“劉言大人,您這是在做快樂水嗎?”


  劉言這輩子還真沒被叫過大人,一聽這雅子連叫他兩回大人,他當即興奮的找不著北了,嘴角都咧到了後腦勺。


  “是啊,雅子姑娘。”挪開兩步,讓雅子瞧的更清楚了些,手卻仍握著那大大的勺子,均勻地攪拌些。


  雅子佯裝好奇一般,上前兩步踏入了灶房內,站在了劉言身側,問了一句,“也不知道這快樂水是用什麽做的,味道能如此甜美。”


  “這個…黑衣大人還真沒有同我們說過,實在不好意思。”劉言又用勺子挖起了兩瓢,又順著嘩啦啦倒了下去,將快樂水的甜香味散發而出。


  “無妨,那劉言大人能給我攪一攪嗎?看起來好似很好玩的樣子。”雅子笑容甜美,讓劉言毫無防備之心,便將勺子交了出去。


  掌勺看似簡單,但攪上一個時辰卻是個累活,並不好玩,此時交出了勺子,劉言也忍不住揉了揉酸痛的手臂。


  雅子輕輕攪了幾下,又就著勺子嗅了嗅快樂水的味道,感歎了一句,“果真香甜,不愧為快樂水,喝了便能有快樂的感覺呢!”


  說罷,雅子便將勺子放下,輕輕拍了拍手,又極知禮數地彎身行禮,大大滿足了劉言的虛榮心,“既然劉言大人有要事纏身,雅子便去廂房等待快樂水,告辭。”


  說罷,雅子便我不猶豫的轉身離開了,留下滿麵癡笑的劉言。


  自從那一日之後,劉言便收斂了許多,再未去過賭莊之類的地方,今日還是頭一回與姑娘有如此親密的接觸,實在忍不住心神蕩漾。


  劉言卻不敢走神多久,雅子剛消失在視線之中,他便反手又抄起那大勺,重新掌勺攪拌起快樂水。


  ……


  此時,安瀟湘方采用完膳,打算午睡一會兒,便被一陣喧嘩聲引開了注意力。


  橙子又一次開門,“主子,又不好了。”


  安瀟湘有些迷茫地打了個哈欠,坐起身看向橙子,“怎麽了?明香茶坊又怎麽了?”


  又一陣腳步聲傳來,墨白與一個鼻青臉腫的人站在了門外,喘著粗氣,“這…這一回不是明香茶坊,是望月樓!”


  “望月樓?”


  安瀟湘此時才想起,早晨時她便帶著一大群人去砸了場子,一直未來得及收拾望月樓那個妖孽。


  而墨白身後站著的那個人又極其眼熟,似乎就是早上那堆砸場子的人其中一個。


  此時那人鼻青臉腫的模樣,險些讓安瀟湘認不出來。他顯是來得匆忙,上氣不接下氣,“方才…方才那個小白臉報了官,我們的弟兄全都被抓進了官府!”


  “啥?他居然還敢報官?”安瀟湘不敢置信,直接起身便往外走去。


  橙子皺眉,“去官府還是望月樓?”


  “不行,兩邊都不能去。”安瀟湘頓了頓腳步,又往回走。


  此時明香茶坊與安柚茶坊交鋒地正厲害,根本無暇顧及望月樓那個妖孽,若此時再傳出一些流言蜚語,將安柚茶坊陷於不義之地,這場賭約怕是會不戰而敗。


  安瀟湘再略一思索,“墨白,你帶著令牌將弟兄們接回軍營,至於望月樓那個小白臉,先不要管他。”


  首當其衝是先解決明香茶坊,再解決望月樓,所以先將它擺在一邊兒置之不理才是明智之舉。處理了外憂再處理內患,在世人眼中,望月樓與安柚茶坊至始至終都是一體的,所以可以暫且不提。


  但明香茶坊是實打實的來搶生意,她實在無法坐視不理,而且戰帖今日才下了下去,她怎麽可能認輸?


  雖說砸場子的人是黑衣,早已傳遍了整個懿城,但若她真的親自去領了人,那便是真的承認了,流言與親口承認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把柄這種東西自然是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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