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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嘩啦啦)

  “喏。”


  安瀟湘順著千隴的視線望去,便見墨華也正巧望著這邊,即便麵無表情,那目光中的深情,也險些閃瞎了安瀟湘的眼。


  安瀟湘又順著墨華,看到了墨華身側的玻璃,以及那霸凜如舊的帝王也目色如炬的看著她,似乎已凝視著她許久,卻在她望向他的那一刻,驟然勾了勾唇,目色同樣深情。


  “說的好像誰沒有一個夫君似的。”安瀟湘得意一笑,也心知千隴看到了夏無歸。


  見安瀟湘如此,千隴一言未發地斂下了原本愉悅的神色,一時之間神情有些複雜。最終,她也僅是說了一句,“女人,看男人看準一些,要知道,深情的背後往往是深濃的毒物。”


  “什麽意思?你給我說明白。”安瀟湘偏過頭,有些不懂千隴的意思。


  千隴深深看了安瀟湘一眼,搖了搖頭,便又將視線落在那高台之上的墨華身上。而此時高台之上,墨華亦走了下來,湧入擁擠的人群,朝此處走了過來。


  二人同向安瀟湘行禮,又對視一眼,盛滿笑意,“王後,我與千隴將乘花船陪同公主返星雲大陸,在此拜別。”


  千隴點頭,又朝安瀟湘挑了挑眉,“再回星凜大陸時,我便是有夫之婦了。”


  “說的好像誰不是有夫之婦似的,”安瀟湘咂舌,“你們走得倉促,我還未來得及備賀禮,待你們回來我在給你們補上,也好讓我沾一沾喜氣。”


  墨白也上前行了行禮,“兄長、嫂子,一路平安。”


  二人點頭,便入了花車隊伍。


  看著那二人,墨白不自覺將視線落在了一側悄無聲息的橙子身上,她此時麵無表情,讓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號角震天一般響起,花車隊伍緩慢地開始走動,迎親隊伍走出了數百裏,將整條道路染成了大紅色,朝海岸花船而去。


  紅妝走出數十裏,天空便飄飄揚揚下起了櫻花。


  眾百姓紛紛湧出街頭,無不驚歎,賞著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


  即便如此,花車仍未停。


  百裏忘川望著花車外的櫻花雨,清淺的笑了。


  星凜尊者的禮,送到了。


  迎親隊伍走後,此處的人便少了一大半,頓然冷清了許多。


  安瀟湘擱下手中的糕,拍了拍掌心,便朝那高台之上的王座尋去,邊走邊道,“人家的手藝到底是不如自己的,勉強飽腹,說不上美味。”


  橙子點頭,卻並沒有言語,讓安瀟湘看出她心情並不佳,“你怎麽了?”


  橙子轉頭,看了一眼安瀟湘,那目色分明空洞而目無焦距,卻帶著一種陌生與疏遠,與平日的她截然不同,讓安瀟湘不安。


  卻僅是轉瞬即逝一般,橙子又低下了頭,“無礙。”


  見她心情不佳的模樣,安瀟湘安慰又不知從何說起,隻能探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卻被她不動聲色地躲開。


  安瀟湘收回了視線,已行至那帝王的跟前,而他的眼眸之中盡然深情。兩隻手自然而然地交握,便渡步離開了此處。


  婚典結束,各個官眷都漸漸散去,有的坐轎有的坐馬車,離開了此處。


  逐漸的,婚典上已沒幾個人影,而那方才花車停駐過的位置,赫然佇立著一人,他背脊挺直,目色遠眺著遠方花車離去的方向。


  遠遠的,又一聲號角聲傳來,諸葛明空知道,花船開了。她,走了。


  諸葛明空隻手扶著腰間佩劍,另一手緊緊攥著一繡球。


  風輕輕拂過,掛起了繡球的大片紅綢,那雙烏金蟒靴盼的土壤上,不知被何處飄來的水珠滋潤,一滴,一滴。


  ……


  橙子心情不佳,安瀟湘便允她回去歇息,帶著墨白去了青木時川所說的地方。


  這回安瀟湘去辦自己的事,夏無歸倒是沒什麽意見,於是她便放心地去了。


  看著安瀟湘雨墨白的背影越來越遠,玻璃忍不住說了一句,“皇,您當真放心讓王後獨自一人出去嗎?”


  霸凜傲慢的帝王微微挑眉,驟然轉眸,褐金色瞳孔直掃向玻璃,意味不言而喻。


  玻璃腦後落下一滴巨大的汗滴,二話不說便一垂首,“屬下這便讓淼沝水去保護王後。”


  還不待玻璃呼喚,淼沝水便自發地從暗處隱現而出,恭敬地道,“屬下領命。”


  另一頭,安瀟湘尋著青木時川所說的地方,探入了一家收購磁石的鋪子。


  鋪子並不大,裝潢卻十分雅致,四處布滿了紗簾,以及簡約精致的置物台,就像賣珠寶金器一般大氣。


  店麵中僅有寥寥幾人,皆是星雲女子,她們的衣裳大多是臂白袒腹,長腿盡露,薄紗纏身,於星雲而言是高貴,與星凜而言,這等裝扮便是輕浮女子。


  紗,於星雲是神秘、高貴、若隱若現的,於星凜而言,是輕佻、嫵媚、不知廉恥的。


  見安瀟湘入屋,星雲姑娘便湧了上來,“客官,可是尋得了磁石?我們這處,中品磁石也能當賣的。”


  安瀟湘搖了搖頭,“聽聞這處的主人,是青木王君的好友?青木王君托我來問候,還請將姑娘通報。”


  那姑娘皺了皺眉,上下掃視了安瀟湘一番,即便有些不信,卻還是溫柔有禮地道,“當真是青木王君請姑娘來的嗎?可有信物,若無信物通傳,恐主人斥責。”


  僅是通傳一聲,也會被斥責?安瀟湘心中感歎,這店主還挺嚴厲,或許是個難相與之人。


  “既如此,便罷了。”安瀟湘又四下掃視一圈,慢慢轉過了身,便要離開。


  “姑娘,請留步。”


  正在安瀟湘即將轉身離去之際,一道猶如天籟的聲線自四麵傳來,似空靈界一般,傳蕩。


  這聲線,既熟悉又動聽,似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


  安瀟湘一言未發地僵了僵身子,扭頭看了一眼墨白的臉色,卻見他滿目震驚漸變成仰望,又立即垂首,不敢再抬頭去看那人一眼。


  這下,安瀟湘便能斷定,青木時川的這個親戚是青木流沅,她可是墨白前半生的偶像與初戀女神。

  安瀟湘僵住了腳步,不知要不要接著走下去,畢竟找情敵借錢……也並不是特別光彩的事,但若此時走了,豈非給青木流沅落下了話柄,說她不知禮數?

  秉著這番心思,安瀟湘猶豫了片刻,青木流沅的聲音便自身後傳來,溫婉可人一如當初那般清麗,“你們去將門關上,妾身要與這位姑娘敘敘舊。”


  眾人微微欠身,步子放的極輕,陸續離開了。


  待門‘嘎吱’一聲輕響被合上,安瀟湘才轉過了身,藍眸透過霜紗,去瞧那容顏絕色的妙人,“沒想到,青木王君所言之人,竟會是你。”


  青木流沅身著淺黃色紗裙,優雅而高貴的姿態,活脫像一隻高傲的天鵝,美麗而潔白無瑕。她隻手輕撚櫻花粉勾勒出的絲團扇,周身散發著櫻花香,不急不緩地搖了一搖,輕柔溫婉的聲,慢慢地道,“妾身也未想到,王君所言之人竟是姑娘,世人眼中的黑衣公子,也是姑娘。”


  安瀟湘皮笑肉不笑,實在不知道該用何種臉色麵對青木流沅。她下意識伸手扯了扯紗幔,嗬嗬一笑,“我還有要事纏身,先走一步.……”


  “聽聞,姑娘近日碰到了難處,若妾身能幫得上,請盡管直言,”還未舉步,青木流沅便又徐徐添了一句,“妾身並無長處,這是百萬金,希望能幫到姑娘。”


  青木流沅的眸中盡是善解人意,溫和而從容不迫的模樣,凸顯的安瀟湘又急躁又狼狽,太丟臉了。


  但是,百萬金……!


  安瀟湘承認,她心動了,這不僅讓她有了回血的資本,還讓她有了與芷搏鬥的底氣,真的,沒錢真的難,她總不能攤手跟夏無歸要錢吧?但是青木流沅的錢拿著也燙手,可那百萬金的欠契不還上,她的心也一天不安穩。


  安瀟湘陷入了十分糾結的心理,曆經了強烈的掙紮後,她還是搖了搖頭,“多謝流沅格格,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小公主還等著我回去,告辭。”


  “又不是送給姑娘的,這銀子,妾身是借的,借一日添十兩銀子。”青木流沅的聲音從容不迫,她仿若明白了她的窘迫,將事情說開了,公私分明,也讓安瀟湘又一次心動了。


  太熟的她不好借,太摸不著的她又借不著,而青木流沅處於非敵非友的處境,作為生意人,的確是個借錢的好去處。於是本來拉不下臉的安瀟湘,成功被百萬金誘惑了。


  借百萬金,一日十兩的利息,說實在話也不是特別貴,待她的可樂大賣,不出兩月便能還上這個債了,還能將芷的那份債也一同還上。


  若非她可樂製作出來需要銀子,她都不曉得自己原來這麽窮,難民那一頭也日日在撒錢支援,再細數數安柚兒給她日漸沒落的產業,銀子的來源越來越少,開銷越來越大。


  若她再不研製出新品,將其他幾家的銳氣打壓下去,安柚茶坊遲早會倒閉。


  青木流沅做的很縝密,當場寫了字據簽了字,讓安瀟湘簽了字。這一回她看得很仔細,確定這回的欠契沒被人動手腳,才簽下了自己的大名:安黎明。


  於是二人愉快地握手言和,抱上這個大金主,安瀟湘表示完全可以一笑泯恩仇,她不記前仇,與青木流沅同行回了宮。


  眼睜睜看著安瀟湘與青木流沅挽著手回宮的全過程,墨白整個就是疑惑臉。


  分明安瀟湘在半個時辰前還說著不喜歡青木流沅,怎的一下子便能一笑泯恩仇了?

  夏宮之中,諸葛明空正與玻璃部署著夏國鐵騎與皇衛隊,準備出發前往邊地平息蠻黨,眾人站的整整齊齊,背脊挺直,周身彌漫著濃重的蕭殺氣息,與遮掩不住的鐵血軍魂。


  夏國的旗幟飄揚,而隊伍的最後方,一座巨大的轎攆早已停在了那處,似在等待著什麽一般。


  即便那處的人根本沒有露麵,攝人心魄的氣息早已彌漫四方,極具壓迫感的淩人氣息壓的人幾近喘不過氣,令人不由自控的向那處垂首,在那轎攆之前不敢抬頭直視,打從心底地臣服於那至高無上的帝王。


  而此時宮門口的小門微微張開,兩個女人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臉色莫名其妙的墨白。


  而此時,一直閉目沉息的帝王驟然睜眼,褐眸掃向那窗簾之外、小門之處。他緩緩探手揉了揉緊蹙的眉心,隨即大步踏出轎攆,輕蔑傲慢的視線掃過青木流沅,停在了麵戴霜紗的安瀟湘身上。


  見青木流沅與安瀟湘一同走來,夏無歸罕見的詫異了一下,隨即便恢複如常。他再望去,褐金色瞳孔之中卻僅僅映照著安瀟湘的身影,毫無青木流沅的蹤跡。


  霸凜如舊的帝王慢慢朝安瀟湘探出大掌,褐金色瞳孔之中帶著幾分小傲嬌。慢聲道,“過來。”


  就是這個動作,他的無數次朝她攤開手,無數次接住她的手。


  安瀟湘笑了笑,當即撒開了青木流沅,朝夏無歸走去,自然而然的搭上他的手,“你要走了?這麽快?”


  “若是可以,孤隻想將你隨身帶在身邊,以免旁的不相幹的人窺視你的美貌,”夏無歸慢慢哼了一聲,手卻極沒有骨氣地與之交握,“孤不在時,照顧好墨兒。”


  安瀟湘撒嬌一般晃了晃夏無歸的手,湊近了朝他眨了眨藍眸,“知道了,若還有下一回,我便充當你的褲腰帶,同你一起去邊地。”


  這個女人,以這般口吻同他說話…完全無法抗拒!欲罷不能,似乎此時她要他的命,他也肯舍得給她!


  夏無歸眸色愈發濃烈熾熱,驟然抬手擁緊了安瀟湘,那力道重的幾近要將她揉進骨子裏,與他融為一體。


  見二人開始卿卿我我,青木流沅原本溫和的眸色愈發暗淡,卻仍不露聲色,保持著禮節與理智。她微微欠了欠身,聲色一如既往地溫婉可人,輕聲細語,“妾身告退。”


  她步態優雅,每一步都似精心算計好一般搖曳生姿,走動之間淺紗飄搖,散發出櫻花香,惹人陶醉。


  而她的眸色,也在轉身那一刹那驟然變暗。慢聲道,“是時候了,雅子。”


  跟隨她的星雲侍女當即點了點頭,“雅子明白。”


  直至送走夏無歸的前一刻,二人都是甜蜜得似蜜糖一般,分不開。

  安瀟湘拉著睡眼惺忪的夏墨在宮門口,看著那支威風凜凜的隊伍遊街過市,出了城門,才鬆了口氣。


  總覺著應付夏無歸,已耗盡了她的畢生精血,她自個都不曉得為啥夏無歸走了,她會覺得身心放鬆,或許是他常位於高處的原因,他的離開,不僅帶走了沉重的威壓,也帶走了眾人緊張顫抖的心。


  夏墨揉了揉迷茫的藍眸,乖巧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母後,墨兒能去看南南嗎?”


  南南是誰?


  安瀟湘皺眉思索了一番,發現腦海裏當真沒有南南的印象,於是垂首問了一句,“墨兒,南南是誰?回宮同雙雙玩好嗎?”


  說來雙雙體格雖小,卻已是七八歲的老狗了,近日也不愛跟著她出來走動,常常窩在瀟湘宮屋簷下發呆,有時還愛跟在墨白的尾巴後麵去邢司。


  邢司有何好玩的?安瀟湘不明白,卻也搞不懂狗的心思。


  夏墨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還是橙子為她說了不敢說出口的話,“南南是公主與老師爺一同栽種的南瓜。”


  這下,安瀟湘才明白為何夏墨不敢提此事,因為上回她瞧見夏墨在泥地裏滾,她便嚴厲地斥責了夏墨,她至今還記得夏墨當時怯弱的眼神。


  說來夏墨也是個孩子,她既想給她孩子的童年,讓她感受母親的愛,又想使勁推著她向前,才能日後夏無歸與她不在之時,沒有了任何人庇護之時,她能不居人後,活得更肆意暢快,才每日早晨將夏墨送去私塾,直至日落之時還能瞧見夏墨屋中的燈盞亮著,她刻苦習字的身影,一刻也不鬆懈。


  安瀟湘不由深思,她是個稱職的母親嗎?

  為了督促夏墨,她常以身作則,起得比夏墨還早,就為了看著將她送去私塾,讓她吃上她親手做的糕與可樂,一筆一劃地教她寫自己的名字。


  可是,夏墨也才四歲,她真的能承受這麽多嗎?


  安瀟湘默默回憶了自己四歲時在做什麽,好似也同夏墨一般,日夜不休地學習著,好幾個時辰地練鋼琴、舞蹈、小提琴,甚至已經能參加比賽,為家族、母親爭光,也不枉多日辛勞的習練。


  但是,她快樂嗎?

  好像回憶裏的她,並不快樂,人生的每一步都被人規劃好,甚至連婚姻都被母親掌控,直至那年出逃,她暴飲暴食,成為一個胖子,整日與精神病人為伍,荒廢了十數年都十分出彩的鋼琴與賽馬,家族覺得她無用,放棄了她。


  雖說科學界的聯姻仍在,但那夏公子還是被她的臃腫給嚇跑了,她至今都記得那人開著直升機遠去的畫麵,以及險些讓空中花園墜落的重磅身材。


  想到此處,安瀟湘又垂首看了夏墨一眼,便見她又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句,“墨兒答應過凜哥哥,要照顧好南南的,墨兒隻去瞧一眼可以嗎?”


  “好,”反複自省過的安瀟湘點頭應下,又笑眯眯地摸上夏墨的小腦袋瓜,“但這些要挖坑的事交給下人便好,可別忘了,你可是個公主。”


  即便隻是能去看看,夏墨也已然很開心了。


  隨著夏墨往那種南瓜的地方去,越走卻越偏僻,且莫名有一種惡臭味散發出來,味道衝得很。


  安瀟湘捏著鼻子進去的,見夏墨興致衝衝的模樣,她欲言又止地往回深吸一口氣,又憋著氣往前邁出幾步,卻沒幾步又跑回來深吸一口氣。她瞥了一眼邊上守門的宮人,“此處當真是禦花園?”


  先前那次,她僅是遠遠望著的,並未走近,所以不曉得人間險惡,這次親身經曆了這氣味的洗禮,她實在忍不住探究夏墨的審美觀,以及禦花園的衛生問題。


  那宮侍見是安瀟湘,猶豫了一下,“此處原是宮中飼養牲畜的地方,那泥濘之中多少摻和了些……牲畜的排泄物,所以.……”


  自古以來對禦花園的印象,安瀟湘每每想到,心裏頭都會浮現出各種大紅大紫的花,富麗堂皇的裝潢,清如碧玉的池塘,鳥語花香。


  卻沒想到,夏宮中的禦花園竟是由養豬場改造成的。想到這處,安瀟湘忽然有些後悔同意夏墨過來了,卻又不好出爾反爾,便由著她進去肆意奔跑了。


  而此時,安瀟湘身後的橙子一言未發地皺了皺眉。分明瞧不見眼前的情景,但這惡臭的氣息卻似曾相識,即便被宮侍一遍又一遍地換泥噴香,卻仍抵不住這通天的惡臭。


  安瀟湘看著遠處的夏墨,轉身又瞧向橙子,聲色霍然肅冷,“胡明那頭如何了?”


  橙子搖頭,“威逼利誘都試過了,他便是軟硬不吃,不肯將那幾道安柚茶坊的招牌菜卸下來。”


  那上頭別的便罷了,尋常的糕點百姓也做的出來,但那招牌菜可是安柚兒當年試了數百次,才試出的口味,每一道工序都耗了許多心血,竟如此輕易便被盜了去。


  先前在馬球場,她功課做的不夠足,也不了解安柚茶坊的情況,無法真正打壓明香茶坊,隻給了他下馬威讓他賠了些銀子,如今她掌權已久,也算有點決策。她如今是曉得,若安柚茶坊再不興起,一代奶茶業巨頭就葬送於她的手中了,那可是安柚兒當年含辛茹苦打造出來的,便被她一手拋沒了。


  而安柚茶坊崛起最重要的一步,便是幹掉明香茶坊。


  望月樓暫且不提,她的人尋著望月樓原本的駐地,它就是尋常的茶館,與奶茶不同,競爭方向也不同,衝撞不到一處。而明香茶坊就不同了,明香茶坊的一切吃食都是一比一複製的安柚茶坊,實打實地搶了安柚茶坊的生意。


  如今她尋胡明算賬,他先前還肯賠銀子了事,如今是打死也不認賬,送銀子不肯,拿刀頂著脖子也不肯,既然他翻臉,便別怪她也翻臉了。


  “好,等會兒你帶上春香與劉言,去一趟明香茶坊,”安瀟湘伸手撩了撩霜紗,藍眸之中掠過幾分深沉,“送戰帖!”


  “橙子明白,那主子您呢?”


  橙子與安瀟湘在宮中素常戴霜紗示人,僅有在寢宮那一時半刻不戴,外宮的人或許不認識它們,但內宮與皇衛隊對她們的身份都清楚,見皆者尊稱一聲王後。

  安瀟湘雙手抱胸,指尖在雙臂上緩緩推敲著,一下一下。慢聲道,“今日不是望月樓開張嗎?我怎能不去捧個場、送一份大禮,也不枉人家做啥都記著我們,我自然得記著他的大恩!”
……

  上街時,望月樓的剪彩禮正辦得如火如荼,安瀟湘帶著一幫弟兄趕到時,門口湧著許多百姓,都在瞧熱鬧。


  一見安瀟湘風風火火地來,身後跟著一大幫大漢,百姓們當即退散兩旁,卻因認得安瀟湘,知道這位黑衣大人極具善心,所以並不懼怕,僅是瞧熱鬧一般站在一邊。


  安瀟湘凶神惡煞地上前,身後的壯漢一手扒開一個懵逼的夥計,那紅緞還未剪,招牌還未掀開,便要被安瀟湘一腳踹下去。


  這一腳下去,踢的不僅是一塊牌匾,更是望月樓的臉麵,他的臉麵!

  安瀟湘的腳才剛舉起,便被一道破空而至的風聲劃過,一塊不知從何而來的石子敲中了她的腳踝,頓時讓她冷汗直冒,抱腳嗚嗚叫,卻並不算特別疼,緩一緩便好了。


  “黑衣大人,您這是做什麽?”一道漫不經心的靡靡之音,自望月樓二層之上傳來,帶著令人無盡遐想的誘人尾音。


  這道勾魂攝魄的聲線,一瞬之間勾走了眾百姓的魂,讓人無暇思考黑衣為何來砸望月樓的牌匾,也不想深思它們之間有何仇怨,隻想知道那望月樓之上,究竟是何人。


  這道慵懶而攝人心魄的聲線,輕而易舉勾了世人的魂,蠱惑人心一般,誘人沉淪。不論男女,皆為之傾倒,隻探直了脖子,朝裏頭張望,心頭隻有探究的欲望,探究那一抹妖紅、猶如貓兒一般優雅慵懶而惑人的聲線源頭。


  安瀟湘看了一眼四周的百姓,連同自個帶來撐場麵的壯漢都被吸引,同被勾了魂一般,直勾勾地往裏瞧,全然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麽的。


  安瀟湘在它們眼前甩了甩手,拉回了神誌。揚了揚手,眾人便會議將所有的百姓攔在門外,並“哐”的一聲關上了門。


  安瀟湘又冷著臉轉過身,繞過那牌匾,走進空蕩蕩的望月樓,直掃二層之上,一抹妖紅,“你應當曉得我來做什麽吧?若不想我砸場子,便同我好好談談,開個價吧。”


  她也料到芷難纏,不肯將赤玉還她,但那一半的產業,她不論如何都得奪回來。赤玉分半、翠玉完整,赤玉一半在她手,另一半卻攥在他手。


  紅綢滿室,時而飄揚,時而落下,掠過那道時隱時現的優雅身影,同貓兒一般慵懶地倚靠軟塌之上,同他尋常一般的誘人姿態。那豔絕傲慢而漫不經心的貌美容顏之上盡然疑惑,妖眸輕掃向她,帶著輕佻笑意,與令人感到他楚楚可憐的頓惑,“小安兒這是在說什麽?今日可是望月樓的剪彩禮,莫非是有意來砸芷的場子?芷待小安兒這般真心,小安兒卻如此待芷,芷好傷心。”


  真心個屁。


  每一回同他講話都是繞彎子,安瀟湘似乎也習慣了他的頻率,對付這種不要臉皮、厚顏無恥之人,她若不使些強硬手段,又怎能叫他跪地求饒?


  不錯,曆經了前幾次的輕薄,安瀟湘的確想讓他跪地求饒,且不會再被這副勾人的皮囊吸引迷惑,她得保持充足的理智,所以出門前特意吃了兩管芥末。


  如今鼻息還衝著,她壓根兒沒心思看那張臉,忍住了滿地找水的心理,前來談判。


  “第一公子這說的是什麽話?我不過是路過,來喝盞茶罷了,又怎是砸場子呢?這可是光顧你的生意呢。”安瀟湘也不急不惱,順著樓階便隨意坐了下來。她嗤笑一聲,眼底盡是輕蔑傲慢,“你既有這通天的本事,又為何不趁夏無歸在時,再剪彩,如今夏無歸前腳剛走,你後腳便要剪彩…”


  他是擺明了要等夏無歸走了以後再搞事,很顯然,他怕夏無歸,才不敢當著夏無歸的麵賣弄自己的手段。要知道,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一切的技巧與手段形同虛設。


  “喪家之犬,不足掛齒。”安瀟湘言語譏諷輕鄙,隻待將那紅衣公子給罵下來,卻見他從始至終無動於衷。


  芷漫不經心的輕笑一聲,霍然撐著纖長高挑的身軀起身,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紅衣搖曳。他慢慢拖拽著長長的衣擺,順著樓閣階梯慢慢的往下走,慢慢的朝安瀟湘走來。


  “小安兒敢獨自赴會?不怕芷?”他的唇畔,仍是那勢在必得與無人心弦的弧度,他的從容泰然是從骨子裏由內而外散發而出,如同他的妖惑異香一般,常年纏繞於他的周身,久久不散,誘人牽腸掛肚。


  於安瀟湘而言,他的確很危險,但值得確信的是,至少此時在他身邊,她還沒有生命危險,不然頭幾回與他周旋,她早已死了千百回了。


  所以此時他主動問出這番話,她雖詫異,卻也很自信,不知何來的信心,讓她覺得他不會對她構成生命危險,許是多次的交鋒,給她造成了盲目的第六感。


  “你敢在這等著,我便敢來,雖然我也不明白你到底接近我做什麽麽,又有什麽目的…”安瀟湘看著那迎麵而來的紅衣公子,卻比他更從容淡定,仿若她才是掌握主權的那一個。說至此處,她又霍然笑出了聲,“論錢財,想必你比我有錢的多,論美貌,這天下又有誰能與你爭個美貌?所以我思來想去,你不會是在饞我的身子吧?”


  這番話不僅是試探,也是在貶低她自己,為她的安全再加一層保障。


  聞言,紅衣公子似很苦惱一般頓了頓腳步,又很困頓地探出節骨分明的手,握住那二人都極為熟悉的折扇,抵了抵誘人的下顎,略一思索,便露出妖惑而漫不經心的笑,帶著隱隱可見又不常見的譏諷輕蔑,“小安兒,究竟是何人給你的信心,讓你覺得,芷饞你的身子?芷倒認為,是小安兒饞芷的身子,才三番兩次尋芷、輕薄芷。”


  聽到此處,安瀟湘的額角隱隱暴出青筋幾根,險些怒罵出聲。她強壓下怒意,好聲好氣地又說了一句,“我再問你最後一回,你究竟肯不肯同我合作,或者配合我的工作?”


  若非為了他手中那半壁赤玉,她也懶得與他周旋,可此人難磨得很,且饞她的身子,每一回周旋交鋒都以曖昧收場,導致此事久久沒有結果的,正是他曖昧不清的態度,以及不明不白的行為。

  芷此時已行至她的跟前,仍是那副人畜無害的小獸姿態,仿若他才是最無辜的那個。他唇畔挑起惑人弧度,霍然將手中折扇探過她的層層霜紗,抵於她的下顎,順著那折扇望去,便瞧見一張極為惱怒的容顏,以及稀世罕見且帶著隱忍的藍眸,微乎其微的淡疤。見她一幅惱羞成怒的模樣,他又挑了挑唇,慢聲道,“小安兒,芷的麵具呢?”


  安瀟湘當真是一刻也坐不住了,當即隻手揮開那折扇,騰地一聲從樓階上坐起身,走出兩步,又霍然停駐腳步。她又自懷中取出那玄赤色麵具,頭也不回地往回一拋,“還你。”


  就連聞名星凜大陸的浪蕩公子歐陽習習也不似他如此厚顏無恥,輕浮地如此明目張膽,人歐陽習習還能聽姑娘的意願不勉強,芷則是直接上手,如此對比之下,她都能尊稱歐陽習習為一聲正直君子了。


  麵具被拋出後,身後是半分聲響也無,也沒有東西落地的聲響,但那玩味戲謔的目光卻是真實而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背影,讓她不由汗毛倒豎。


  即便如此,安瀟湘也沒打算回頭去瞧他。而剛走出兩步,安瀟湘頭頂的霜紗霍然被妖風掀起,飛出樓階之外,“哐啷”一聲摔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安瀟湘的身軀被一股不可反抗的妖息強壓而上,毫無預兆地驟然轉了個圈,隨即一隻修長好看的手欺身而上,優雅的動作卻同凶獸狂暴一般的力道,讓她無法抵抗。他同上次一般將玄紅色麵具重重摁在她的臉上,力道之大令她無法言說,“咚”的一聲後腦勺砸在了樓柱之上,頓然後腦勺一陣劇痛,卻被他扼住了雙手,絲毫無法動彈。


  麵具將她一切痛苦的神色遮掩,僅露出那微顫隱忍的唇,以及麵具之中緊閉又時而眯起的湛藍色瞳孔,那目色之中折射出一張誘人沉淪的妖惑容顏,卻盡然是於他的憎惡。芷不甚在意她並不友善的目色,唇畔勾起一抹壞笑,慢慢湊近她的耳畔,同以往一般,靠在她的肩窩與發絲之間,嗅著那流連過無數回的氣息。輕緩的聲,似引誘一般,吐息於她耳側,“這是對你的懲罰。”


  安瀟湘的臉上仍被強硬地摁著那副麵具,恪地她臉頰生疼。而耳側那有意無意地吐息撩撥,亦讓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幾分。她冷笑一聲,“莫非我說錯了?你便隻敢趁夏無歸不在,才敢嗷嗷亂吠,喪家之犬,不足掛齒!”


  這番話,似乎並未影響芷的情緒,但唇畔的弧度,卻霍然變了一種味道,由起初的玩味輕蔑,變得隱隱的陰冷森然。他緩緩將摁著麵具的指尖下挪,所過之處皆餘下赤紅妖息的蹤跡,與安瀟湘自內而外泛出的淡紅妖息相碰,分毫未觸碰到她的肌膚,由始至終皆是微不可聞的妖息相碰。


  芷霍然欺身,靠在地上。


  見她虛弱地不堪一擊的模樣,芷微微皺了皺好看的眉,卻轉瞬即逝。他又慢慢俯首,紅衫泛著陣陣異香,直竄入安瀟湘的鼻息,讓她霍然皺了皺眉,恢複了幾分神識,目色逐漸凝聚,便見眼前那邪魅妖惑而勾人心弦的容顏,於她眼前輕啟誘人唇畔,“小安兒,芷的確饞你的身子。”


  話罷,他便搖曳著紅衣,邁著同貓兒一般慵懶優雅的步子,慢慢渡步朝樓階之上走去,又臥回了那二層之上的軟塌。


  直至此時,安瀟湘才尋回了氣力,支起脆弱的身軀,又抱著隱隱作痛的後腦勺喘息,額角盡是冷汗滑落,麵具也隨著她的動作“哐”的一聲落在了地上,露出痛苦而狼狽的麵容,輕薄鋒利的麵具將她的肌膚劃出一道血痕,不深,卻正朝外滲著鮮血,一滴一滴,砸在了地上。


  方才那一瞬,好似全身的氣力都被吸走了,連喘息都極其困難,此時大腦更是劇痛無比,讓人無法想象的劇痛侵襲,卻絕非方才那一下的衝撞,更似大腦內的肆意橫撞,痛不欲生,仿若.……仿若有一支刀,在她的腦內不停地攪拌,碾碎。


  “啊!”


  安瀟湘忍不住嘶吼一聲,將頭撞在了柱子上才將那股忽如其來的疼痛壓了下去。


  見安瀟湘痛苦的模樣,芷微微眯了眯眸,顯是未想到她的反應如此激烈。他懶洋洋地揚了揚手,一陣妖息肆意,妖風霍然掀開了緊閉已久的大門,安瀟湘的人當即便蜂擁而入,四下張望,便瞧見了安瀟湘,二話不說朝樓階這頭奔來。


  妖息封閉了整座望月樓,導致裏頭的人出不去,外頭的人進不來,被死死地攔在門外。方才聽到安瀟湘痛苦的嚎叫,墨白急了,便要支起錘子砸門了,一見門開又趕忙奔了進來,又將百姓盡數攔在門外。


  鈍痛過後,安瀟湘才強撐起身,聽到身後的聲線,她四下摸索著,隨手便抄起麵具戴上,才望向芷,想怒罵些什麽,喉口卻似堵住了一般,發不出聲音。她隻能咬牙切齒地對著口型,吐出兩個無聲的字:賤人。


  見安瀟湘恢複了精力,還有心思與他鬥嘴,芷又慢慢挪開了視線,將那妖眸掃向入門後滿麵不敢置信的墨白,惑笑一聲,極盡傲慢,“黑衣大人的容顏,果真同傳聞那般絕世,甚合我意。”


  墨白看了一眼芷,又看了一眼一瘸一拐帶著玄紅色麵具、狼狽的安瀟湘,四下掃視一眼,當即便奔至角落,將那可憐的霜紗與紗幔都拾了回來,三步並作兩步地奔向安瀟湘,給她套上。


  比起芷為何會出現在此處,還是掩蓋安瀟湘的真容最為要緊,畢竟眼下夏國上下不論何時何地,隻要掀開了這層麵具,誰都不知道安瀟湘會遭遇什麽。


  戴上黑紗的黑衣有多麽風光,卸下霜紗的安瀟湘就有多麽狼狽,且十有八九會被全城上下追殺,引起恐慌,至死不休。於夏國上下,黑衣是恩人,安瀟湘是仇敵,除了宮中這些個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便是安瀟湘!


  但是,據他所知,芷與安瀟湘的關係從前雖說微妙且曖昧,卻也從未對她下過手,甚至在那場傳說中的逼宮戰役,以性命相護救下了安瀟湘。他實在想不通,如今的她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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