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半個時辰若再不走,怕是免不了一場惡戰。


  聞聲,歐陽斯也附議,“諸葛明空方才便來過,夏無歸連找都不用找,直接就能尋到此處。”


  “小安兒喜歡玩,芷自然要奉陪到底,”芷頭也未回一下,傲慢慵懶的妖眸之中掠過絲絲意味深長。他漫不經心地輕笑一聲,“既然夏無歸已等不及了,芷便替小安兒唱完了這出戲。”


  歐陽斯與淼沝水點頭,慢慢退出屏風外。二人對視一眼,歐陽斯首先開口道,“你回去,潛伏在夏無歸身側,此處自有我安排。”


  淼沝水猶豫片刻,垂首道,“玻璃已覺察到我,若是再潛伏下去,我的處境很危險。”


  數年來潛伏在夏無歸的身邊,三年前一切塵埃落定,本在三年前便能功成身退,怎料師門竟傳出了帝王星未定的訊息,於是她又折回。


  三年來,她一直在尋找公子的屍首,暗闖宮門禁地之事也未少做了,玻璃早已起了疑心,遲早夏無歸會對她起疑,引火燒身。


  聞言,歐陽斯微微眯眼,目色透出幾分不耐與淼沝水覺察到的危險,“若你不願為公子赴湯蹈火,眯眼做好為公子死的覺悟,公子.……留你又有何用?”


  淼沝水欲言又止,麵無表情地抬眸望了一眼歐陽斯,他狠戾的目色與素日的不諳世事、雲淡風輕截然不同,仿若她隻要說一個不字,眼前之人便會將她當場斃命,毫無猶豫、毫不留情。


  淼沝水默了默,垂首道,“我這便去。”


  說罷,她便緩緩後退,隱入黑暗之中,再無任何蹤跡。


  淼沝水不會叛變,歐陽斯篤定這個事實,天機門人若認主便是一生,若叛主,便百世輪回都再無機會入天機門,永為籠中人。


  但是,淼沝水隻聽從芷一人的命令,歐陽斯不過是同一屋簷下的螞蚱罷了。


  宴台上,安瀟湘仍然在賣力地舞著長水袖,倏地便有人敲起了鑼,引開了眾人視線。


  “時辰到,”方才的夥計敲著鑼鼓,笑眯眯地命人拿上了花票,“今年的天香樓魁首是,春香!”


  竟提前結束了……或許是被迫中斷了!


  眾人紛紛被趕出台宴,連同觀眾席那頭的安柚兒也被被迫推走,安瀟湘並不慌張,對它們使了個眼色,讓它們稍稍安心。


  此時已是四下無人,四周空蕩蕩的,唯有紅紗漫天,遮掩了她的視線。雖然接下來的局麵,她不知自己是否能應對,但她的直覺告訴她,她能應對那個紅衣男人。


  不知為何,若換成任何一個人,安瀟湘都沒有這種自信,唯有芷,她勢在必得。


  或許她也沾染上了世人所說了紅顏禍水,美色誤人。這美人計,究竟是他中了計,還是她中了計?

  但是,一旦近身,她必得小心應對。一旦奪得赤玉,毀了身契,再抽那賤人兩巴掌,就能功成身退。


  可別提她翻臉不認人、欠賬不還錢,那個賤人私改欠契,將百萬金改成了千萬金,還將她描述得那般不要臉,她不拿把砍刀砍死他已然不錯了。


  更何況,她可是有丈夫的人,偷偷背著夏無歸出來幹這事已經很愧疚了,還是不要與他有過多糾纏,早日將此時做個了斷。


  雖這般想著,安瀟湘的目光卻狀似不經意地四處掃視著,尋找著那一抹紅色妖影。


  她自己也很糾結,理智告訴自己,她有丈夫,不能想著其他男人,腦子卻快人一步越過了理智,告訴自己,她想見他。


  分明是厭惡的,卻又是想念、盼望、期待,由他身上產生的一種,在夏無歸身上從來沒有過的情愫。


  莫非她真的是水性楊花、生性放蕩的女人?


  想到此處,安瀟湘不由搖了搖頭,探手將麵上覆著的玄色麵具取了下來,露出麵上的淡淡疤痕。她用指腹細細摩挲著,厚重有紋理的觸感在指尖蔓延,勾人的紅更襯得麵具神秘妖惑。

  麵具仿若是為她而備的一般,麵具上半邊貼合著她的額頭,有幾縷花瓣形狀的鐫刻,卻並未鑲寶石,僅有幾抹金絲交纏,精致卻並不俗氣,而下半邊則長了半截,邊緣勾勒出鳳羽的形狀,將她的疤痕全然遮掩住。


  起初僅是趕鴨子上架才用了它,如今仔細瞧了,倒是越瞧越好看,倒是舍不得丟了。


  想著,安瀟湘又攥了攥玄色麵具,湛藍色眼眸愈發深凝。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一道不知從何而來的聲線,帶著慵懶誘人的尾音,絲毫未遮掩其漫不經心,自四麵八方徐徐而來,傳入安瀟湘的耳廓,“小安兒,竟如此思念芷,不惜睹物思人,讓芷又開心又苦惱呢……”


  “苦惱什麽?”安瀟湘仍踩著高蹺,四下掃視一番,仍未見到半分人影。她不徐不疾地踩著高蹺後退幾步,幹脆坐在了後簷的屋頂上,又將手指捅進麵具眼孔,轉了一轉,“你如今苦惱什麽我不清楚,也並不想知道。但你若再耗在此處超過半柱香時辰,待夏無歸來了,你便會苦上加苦,當場痛哭流涕,跪地求饒。”


  說著,安瀟湘又刻薄一笑,“看是你時間多,還是我時間多,我便在這陪你慢慢耗。”


  話音剛落,身側便傳來一道傲慢而勾人心弦的聲線,帶著絲絲慵懶而滿不經心,便同往常的他一般,僅是聽著那道靡靡之音,都險些被腦海中的畫麵傾倒,為之沉淪,“小安兒竟如此狠心,芷真是傷心呢……世人常說,一日同枕,百日恩澤,一日同床,百年同心,小安兒又將芷放在了心頭的哪一處呢?”


  安瀟湘慢慢轉頭,便瞧見了那極盡誘人而香豔的一幕,霍然睜大了藍眸,瞳孔微縮。


  屋簷之上,便在她的身側,不知何時臥著一紅衣公子,發絲淩亂地披散著,有一縷直從他的惑人眉眼橫過,輕飄飄地掠過他誘人的唇畔,發尾探入了他單薄的紅衫,順著白皙纖長的頸,往深處而去……

  芷同優雅慵懶的貓兒一般,軟弱無辜地臥在她的身側,蜷成一團,纖長的腿撩撥起一抹赤色。那傾世容顏讓天下間所有女人都為之歎不如,妖眸天生惑色,所過之處,無人不為之動容、為之傾倒,為之獻出一切,哪怕是性命,也心甘情願。


  分明什麽都沒做,卻令人陡生了想探究的欲望,想得到眼前這個美人,將之擁倒,將所得的一切美好,都捧上他的跟前。


  不論見過多少回,每一次的轉身,總會被這一抹驚天妖容傾倒;不論多少次的回眸,都會為之吸睛,再挪不開視線;不論多少次的回眸,都會再一次為之驚豔,為之震撼。


  世間美人,莫過於此。


  見安瀟湘呆滯,芷又輕笑一聲,恍若一刹生花,傾了世間萬物。他倚靠著身側簷壁,緩緩支起柔若無骨的身軀,攀上安瀟湘的身側,輕輕將頭顱靠了上去,鼻翼深埋入她的頸,香息纏身,露出陶醉的神態。


  芷的異香漫天,早已將她的氣息淹沒,卻於她的氣息中,久久無法抽身,並無原因,隻因這氣息熟悉而眷戀的感覺,獨一無二,令他沉醉。


  好熟悉的動作與氣息,仿若從一開始便注定了這一切,他會為她所吸引,而她,亦是如此。


  “你當真不怕我夫君弄死你?”安瀟湘咬牙切齒,探手去推那勾魂奪魄的妖容,卻又被那極盡誘人的容顏看怔,頓了一頓。


  聞聲,芷漫不經心地揚起豔絕天下的容顏,勾人心弦的妖眸滿目無辜與傲慢。他似慵懶優雅的貓兒一般臥在她的肩盼,探手繞了繞發梢,靡靡之音帶著幾分好笑與狡黠,“小安兒,當真舍得嗎?你那夫君也是個不中用的,連自己女人的心都得不到,不如與芷私奔了,芷疼小安兒一輩子。”


  “我的心,自然在我夫君那處,”這般輕佻的言語,著實令安瀟湘惱火。她冷笑一聲,自袖中抽出折扇,緩緩挑起芷的下顎,“而你的心,已爛到了豬圈深處。”

  話落,芷便低笑不語,妖眸之中的意味深長讓安瀟湘不安。他惑人的妖眸流轉,落在了鑲金絲沉木的折扇邊緣,順著金絲往上,便是安瀟湘的指尖,掛在臂彎的玄色麵具,紗中若隱若現的白皙肌膚,直至落在她兩道疤痕的容顏上,才稍稍停頓了視線。


  分明此時占據優勢的是她,他臨危不懼、漫不經心的傲慢姿態從容不迫,卻仿若弱勢的似她自己,應當逃離此處的,也是她。


  此時他滿不在意的姿態,對她瞧上瞧下,讓安瀟湘陡生了被視奸的錯覺,她眸色更冷,“看什麽看?空有美貌有何用?待我夫君來了便將你碎屍萬段!識相便將我的東西還給我,屆時還能饒你一條爛命。”


  “小安兒本便如此醜貌,生起氣來,便更醜了,”話音剛落,芷便一個旋身,奪過了安瀟湘手中的赤木金絲折扇,動作同行雲流水一般落入了袖口。紅衣翻飛之間,便將她擁入懷中,“小安兒是個小賊,盜走了芷的物什,又將心留在了芷的身側.……但小安兒的心不值這個價,換不走芷的物什,芷又不能不還,如此,芷便隻能以身相許,才還了小安兒的情,如何?”


  此時,二人全然換了個姿勢,安瀟湘又一次變成了被動的那個,而在對上那豔絕天下的妖容時,心跳卻又不由自控地慢了半拍,停頓了一瞬。


  不知為何,每次他故作嬌弱,她剛壓他一頭,他便能一瞬便變換了角色,讓她成為承受壓迫被動的那個。


  安瀟湘腳上還踩著高蹺,身軀卻全然倒在了芷的懷中,每一次吐息,鼻息間盡是那勾魂異香,讓人不由自主地沉醉,迷失了心智與方向,隻想擁著這世間第一美人,永遠待在這個溫暖而引人欲望的懷抱中,哪怕就此沉睡,哪怕就此死去。


  安瀟湘強迫自己挪開視線,迫使自己閉上眼,極力隱忍自己想要瞧那副勾人妖容的欲望,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不要看他,不要被迷惑,不要被……迷惑。


  “小安兒,看著芷。”


  但,在聽到這道聲線時,安瀟湘仍是不由自控地睜開了眼,再一次看向了他。


  而眼前,是他愈漸放大的惑人容顏,那妖眸之中不論何時都透著令人挪不開視線的異魅妖息,直入心扉,令人無法抗拒他的一切動作,無法拒絕他的任何要求,哪怕是獻出生命,哪怕是為之赴死。


  幾乎吸光了她肺腑中的所有空氣,險些令她窒息,連眼淚都嗆了出來。那妖眸卻從始至終都凝鎖著她湛藍色的雙眸,不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


  安瀟湘睜大了藍瞳,僅一瞬便反應了過來,不知何來的氣力舉起踩著高蹺的長腿,曲著膝蓋迎麵便是一踹,卻輕而易舉地被他隻手攔住,而她清晰地瞧見,與她對視著的妖眸之中,透著勢在必得的光,令她心顫。


  安瀟湘故技重施,使勁咬了他一口,頓然便鮮血淋漓,二人分離開來。


  趁此機會,安瀟湘趕忙從溫柔鄉脫身,抽身離開。她踩著高蹺便起來,便抹著唇畔鮮血,邊朝離房簷最遠的方向去,三步並作兩步便要奔遠。


  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上回他的內息分明還不穩,竟隔了幾日便精進了這般多,她絕非他的對手。


  安瀟湘而還未跑出兩步,便被一隻纖長好看的手抓住,讓她有些重心不穩,左右搖晃兩下,便要摔下。


  從與屋簷比肩的高度摔下,會有什麽後果,安瀟湘心知肚明。


  她的屁股會被摔成至少六瓣。


  安瀟湘瘋狂地揮舞著雙臂,竭力保持平衡,堪堪站穩後,她才鬆了口氣。她扭頭望向笑得滿麵蕩漾的芷,冷冷挑眉道,“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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