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談八十四
走出房門,橙子端來了托盤,儼然是一柄瀟湘劍。原本被她摳了玉的位置,被另一塊玉所取代,仿若完好如初。
安瀟湘滿不在意地瞥了一眼,一言不發地掠過。橙子適時地解釋道,“方才玻璃親自送來的,讓您練完劍再歇一歇,皇要來與您一同用午膳。”
“哦,擱一邊吧。”
著,安瀟湘便開始做熱身運動,絲毫沒有要拿瀟湘劍的模樣,橙子才將托盤擱在一邊。
她練劍主要是劍氣,若沒有劍氣,她連移魂之術都無法施展。
剛陽的劍氣與逆轉的真氣仿若兩個極端,融會貫通才能形成移魂的最佳時機。
況且她的移魂之術已練至十重,若讓她放棄那是不可能的。
上回強行入侵夏無歸的身體,被震回來之後,她的移魂之術竟一瞬間精進了。所以精進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慢慢練劍氣,另一種則是冒險挑戰至強者。
但第二種方法實在太冒險,好在上回夏無歸及時將她震了回來,不然她元神都回不去了。為了保住命,她還是悠著點,慢慢練劍氣吧。
她的劍氣並非毫無殺傷力,而是實在太弱了,練出多少劍氣耗費多少精力,而劍氣則都被移魂之術攝取空了,隻能一日複一日慢慢練回來。
當然,也有可能永遠練不到頭,因為使出一回移魂之術,就能花費她好幾月勤勤懇懇努力的成果,等同於一生都在填一個填不上的大洞。
安瀟湘接過橙子遞來的帕子,擦著一頭的汗。
練累了,坐在秋千上,安瀟湘忽然想起另一個人:“橙子,咱離開了這麽久,有桃子的消息嗎?”
她倒也不是想追究桃子逃跑的責任,隻是擔心她並非逃走,而是在外麵出了意外。
橙子推著秋千,點頭道:“我命人去她的祖屋尋她了,桃子好好的待在家中。”
“那就好。”
安瀟湘想著還有一大堆事沒打理,又回房梳洗了一遍,出來正好趕上用午膳。
即便飯桌對麵坐著氣勢磅礴壓迫感極強的帝王,安瀟湘依舊滿腦子別的事,苦思冥想該如何讓諸葛明空將烏龜還給她。
見安瀟湘吃個飯都不專心,傲慢霸凜的帝王眉間折起熟悉的折痕,不易覺察的不悅掠過褐眸。他緩緩擱下碗,一言不發地將血燕推至安瀟湘麵前。
“謝謝。”安瀟湘回過神,接過那盤血燕,毫不含糊地啃著。
熟悉的味道,勾起了仿若很久遠卻分外熟悉的記憶。
講老實話,她迄今為止最喜歡吃的食物就是那血燕,特別是夏宮廚子做的,她好這一口挺久了,所以夏無歸還記得她喜歡吃這個,她真挺感動的。
安瀟湘不顧對麵坐著的夏無歸,肆無忌憚地掃蕩桌麵。抓起一隻雞腿,絲毫不在意形象,就這麽啃著。
雖吃的很認真,神遊得也很認真。
昨夜芷的修羅魂到底是何物,修羅魂與修羅門究竟是什麽關係?芷信誓旦旦地這玩意可以讓她活下去,令她實在好奇。
橙子查探一番,隻查到修羅魂,似乎是修羅門的創始人,但已失蹤了許多年。這裏所指的許多年,可並非簡單的三四年,而是數百年。
能活千百歲的老怪物,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讓芷拍著胸脯她死不了。
據她所知,目前修羅門在這下的地位,足以匹敵機門。而機門的能耐,看夏無歸隻手遮的本事就明白,能帶拉扯出一代君王的星凜老人,多麽不容覷。
而知道修羅魂行蹤之人,隻有曆代的修羅門羅刹,但周圍人都告訴她,她原本認識修羅門羅刹,但她忘記了。
安瀟湘越想越燒腦,頓時有些食不知味,隨手將雞骨頭扔在桌上。她接過橙子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嘴,隨手將手帕也扔在了桌上。
此時得找個有點威望的人問問,當今下有點魄力的,當屬星凜大陸夏無歸,星雲大陸的女君。還有老一輩的尚皇,她能瞧出尚皇有點故事,但有些遠了。
還漏了一個諸葛明空,今兒去跑一趟,順便將烏龜帶回來。
“我用完了,多謝款待。”話罷,安瀟湘不待夏無歸回話,“噌”的一聲迅速站起了身,朝屋外走去。她麵色肅然,邊走邊吩咐道:“你再讓人跑一趟,去查星雲大陸的兩位君王…對,眼前不還有個現成的青木時川嘛…”
橙子點頭,又將懿城的最新消息報備了一回,頓了頓又道:“城中的產業要去瞧嗎?”
安柚兒的奶茶事業發揚光大,可安瀟湘從未去瞧,如今安柚兒腿瘸了沒法滿下跑,她自然要幫著分擔。
“啊…我晚些去查賬……”
二人就這麽一邊一邊走,消失在夏無歸的視線中。
玻璃看著他們視夏無歸為無物的模樣,忍不住吭了一聲:“皇,王後如此恃寵而驕,您若再不管,王後就更無法無了!”
霸凜傲慢的帝王緩緩側目,掃了玻璃一眼,深褐色瞳孔之中盡是犀利與不悅之色。迫人屈膝的氣息彌漫開來,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溢滿了整個宮殿。
玻璃一驚,當即便跪下:“屬下失言了。”
即便安瀟湘再怎麽樣,他們這些下人又怎能多言,妄言主人可是大過。
夏無歸冷嗤一聲,褐瞳之中迸出攝人心魄的燦芒。霸凜如舊的聲,帶著幾分令人琢磨不透的氣息,緩緩響起:“王後要出宮,命淼沝水跟著。”
玻璃戰戰兢兢地點頭應下,又稟報了另一回事:“皇,方才暗衛查探清楚了,尚國大皇子娶王後大抵隻是流言,尚國宗譜之中並無王後的名諱。”
攝人心魄的帝王冷嗤一聲,褐瞳之中是毫不遮掩的輕鄙傲慢。沉聲道:“孤料他也沒有那個膽子!”
……
安瀟湘換了男裝上了街,用一圍薄薄的黑紗遮掩了藍眸,扮作怕光的翩翩公子。
她故作瀟灑地搖了搖折扇,隔著遠遠的就瞧見,比她更風度翩翩的青木時川,在眾人簇擁之中,迎著一襲青衫,溫潤如玉的氣息縈繞滿身。
見她獨身而來,青木時川似認出了她,淺青色的衣袖拂過,折扇攔住了身旁的隨從。他唇角勾起一抹人畜無害的弧度,就似江湖相交之人,溫文爾雅地抱拳:“公子,許久不見,在下請你吃盞茶,一同敘舊可好?”
安瀟湘與迎麵而來的青木時川打了個照麵,同樣抱拳:“甚好,在下正好也有事與你相商。”
於是二人客客氣氣地走進了安柚茶坊,青木時川帶出來的隨從圍了一圈,將安柚茶坊圍得嚴嚴實實。
二層雅座,巨大的屏風後麵,二人頗有禮節地跪坐於軟墊上。
茶侍安靜地用木鑷子挑揀著茶葉,煮香了茶,便與奶混合,加上些煮開了的粉團子,便製成了珍珠奶茶。
安柚茶坊的奶茶都是現煮現做,整個茶坊就是甜點鋪子,深受大眾喜愛。
將甜點都奉上,茶侍便規規矩矩地行了禮,點上一抹檀香,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待屋中靜了,安瀟湘用折扇挑開窗紗,瞅了一眼街上杵著數以百計的隨從,忍不住感歎:“青木王君還真是大陣仗,出個門要不要這麽誇張?”
“貴國王後,是在下浮誇了。”青木時川溫文爾雅地搖頭,將翠葉折扇展開。隨即,又不緊不慢地敲了起來。
這折扇又敲又合的,雖他的表現是漫不經心,但卻讓安瀟湘感覺,青木時川似乎有些緊張。
安瀟湘展開自個的折扇,與青木時川的對比了一番,同樣是竹葉折扇,卻大有不同。她這一幅可是水墨畫,而青木時川那是淺綠色的真竹色,而且折痕也比她的要多,且深。
芷送她的折扇,很眼熟,但她卻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上好檀木之上鐫刻著一朵朵金花,精致的金花中央透著點點紅,華貴而好看,最重要的是,有芷的味道。
見安瀟湘盯著他的折扇沉吟不語,青木時川當即便將折扇遞了出去。不疾不徐地道:“貴國王後若是喜歡,在下願忍痛割愛,贈予王後。”
見狀,安瀟湘趕忙搖了搖頭:“不必,我隻是覺著你這扇子特別罷了,況且你所求之事,我也辦不到。”
青木時川攔下她,無非是為了百裏忘川,可人百裏忘川都擺明了不見,她再亂點鴛鴦譜豈非惹人不快?
然,安瀟湘藍眸驟然掠過一絲狡黠,“啪”的一聲將折扇展開,附於唇邊,作出一副講悄悄話的模樣。她笑意盈盈地挑了挑眉,無比和藹地商量道:“不過!若你幫我查一件事,我興許能讓你倆見上一麵。”
一瞧事有希望,青木時川當即應下:“王後所托,在下定當竭盡所能,為王後達成所願。”
“好,青木王君果真爽快!”安瀟湘又“啪”的一聲將折扇敲在手中,霍然正色道,“青木王君可曾聽聞過,修羅魂?”
這三個字眼出現,氣氛顯然凝固了幾分。
青木時川明麵上還是不鹹不淡的模樣,但他的欲言又止讓安瀟湘看出來,他是知道的!
正在安瀟湘想要追問之時,一旁安靜了許久的江戶北忽然站了出來,解釋道:“貴國王後,修羅門前不久剛盜走了星雲拍賣場的寶物,王君也正在尋此人。”
安瀟湘:……
她下意識瞄了一眼胸口,放置玉石的位置。原來青木時川的欲言又止是因為這個,她還以為他真知道些啥。
安瀟湘沉吟半響,又不甘心地追加一句:“我並不想尋修羅門,我尋的是修羅魂。”
青木時川用手推敲著折扇,猶豫了半響,還是搖了搖頭,坦誠道:“此人,在下也並不清楚。”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但在下的…皇姐夫,也就是北冥君王,興許能略知一二。”
安瀟湘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折扇敲著手,默不作聲地點頭,不疾不徐地抓起桌案上的奶茶,輕輕抿了一口。
見她不語,青木時川麵上掛著如沐春風的笑,言語之間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期待,“那在下能否與百裏姑娘見上一麵?”
安瀟湘不緊不慢地撚起一塊甜糕,投入口中。她瞥了他一眼,藍眸中盡是不明所以:“可我並未得到我想要的消息,青木時川如此空手套白狼,虧本生意我可不做。”
聞言,青木時川當即僵住了臉,卻依舊掛著那副溫文爾雅的皮囊,並未多言。
江戶北默默將頭一低再低,心中感歎萬分。此番主上主動將星凜大陸采集磁石之事獨攬了下來,令女君頗為意外,大肆誇讚了一番。
因為青木王君素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圖個清閑自在,從不願拘泥朝堂之上,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而主上獨攬此事,采集磁石為次,尋百裏忘川才是主要目的。主上總言論那百裏忘川很熟悉,定在哪兒見過,但頻頻打探不如眼見為實,不如麵見一番講個清楚。
可百裏忘川半分麵子都不給,在宮門口等了好幾日,回回吃閉門羹。請示夏皇時,夏皇便明了此事由王後做主,所以安瀟湘便是此時唯一的救命稻草,若再不成,星凜大陸便白來了。
安瀟湘以為自個了這番話,青木時川會惱羞成怒甩袖而去,怎料他竟未挪動半分腳步,筆直地跪坐在對麵,看著她大快朵頤。
她覺著她也沒做錯,青木時川本就沒給出啥有用的消息,搬出一個北冥君王的名號就想讓她幫忙拉皮條?想的倒挺美的。
可青木時川如此執著的模樣,還是讓安瀟湘有些好奇了。她擱下手中空空的奶茶杯,頗為調侃地搖著折扇笑道:“你這是對百裏忘川一見傾心了?百裏忘川是個冷美人,可不好追。”
“非也,”青木時川溫雅地搖頭,淺色青衫更襯得他如沐春風,似九重之外的閑散仙人,“在下隻是同百裏姑娘一見如故,想托王後替在下引見一番,他日必有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