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三十五
那大漢跨著大步,大大咧咧地提著兩條魚,邊走邊道:“柚兒!你瞧今兒我釣到兩條……她們…是誰?”
柚子並未打算告訴他,安瀟湘的身份,迅速伸手一把將她的臉遮住:“滾滾滾!我家有什麽人關你什麽事?而且誰讓你來我家了?”
柚子平日一口一個奴家奴家的,語氣一下轉變地如此…豪放,安瀟湘覺著有些不習慣。
這大漢顯然對柚子極感興趣,不然怎會大半年都堅持不懈地來柚子家蹭飯,而且柚子與他的關係似有所好轉,雖然不是很明顯。
而那大漢聞言,也不管不顧地入了院門,將兩條魚放進角落的大缸之中。轉而,眸光忽然深沉冷凝,直直掠過柚子,掃向安瀟湘:“柚子,別聽信讒言,她可是夏皇寵妃,她在利用你。”
聞言,安瀟湘眼角微微一抽。怎麽全下都知道她是夏無歸的女人了,一眼將她認了出來是怎麽回事?
既然認出來了,安瀟湘也沒打算遮遮掩掩的了,拍了拍柚子的肩,摁著她坐下來,絲毫未遮掩地將容貌展露。她微眯藍美眸,直直凝視著那人:“柚子,別瞞著我了,你們到底是誰?”
聞言,柚子張了張唇,欲言又止的模樣,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是佐國公主安柚兒,為躲避和親入了盛華賭莊,抱歉,我並非有意瞞著你的。”
雖是夏皇寵妃,卻也曾救她於水火之中,給了她容身之所,且入宮也並非她所願,向她展露想出宮的意思,也是信任她。如此有情有義之人,她又怎能欺瞞待之?
雖是和親聯姻,實則是將國合適的公主貴女往宮殿上一擺,任人挑選,但安柚兒不願委曲求全任人玩弄,於是馬車行駛到半路,趁人不注意便逃了出來。
佐國沒人敢公主逃婚,拒嫁夏皇,那可會給佐國帶來滅頂之災!於是聯姻便被六歲的公主勉為其難頂替了,將此事深埋地下。
那男人並未想到,安柚兒竟如此輕易便將身世托盤而出,他不敢置信地望著她道:“你瘋了嗎?她可是夏皇妃子啊!難道你還想入宮嗎?!”
安柚兒有些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不急不緩地道:“我相信她,而且,那可什豕,你急個啥?這關你啥事啊?你是我的誰啊?非要啥事都管我?”
“你……!”聞言,那可什豕頓時怒了,直直伸出手指指著安柚兒,而後立即又低低地笑了,他用手遮掩著滿含悲痛的黑眸,仰頭大笑幾聲,轉身走了。
安瀟湘看著那可什豕的背影,勸了安柚兒一句:“其實他也是為你好…我看出他是真難過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她也無法出誰的好壞,畢竟是人自家的感情事物。
而安柚兒盯了一會兒那可什豕的背影,輕輕垂眸,讓人看不透她在想什麽。半響,她才輕聲道:“我一定會幫你的,我自有辦法將你帶離夏國。”
安瀟湘其實想另尋出路,讓安柚兒鋌而走險,在夏無歸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實非易事。
但安柚兒又如此信誓旦旦地與她保證,能將她救出去,她便決定賭她一把。
於是她點了點頭,抬頭望了一眼色,舉步便走。倏然,她想起了一件事:“星河呢?我怎麽沒看到他?”
安柚兒搖了搖頭,輕輕地道:“星河那一日將你被囚於宮中的消息傳給我就離開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星河每到關鍵時刻都能救她一命,卻來無影去無蹤。
不知道夏無歸追到哪個角落了,安瀟湘喊上守門的橙子,往安柚兒那拎了倆黑紗帽扣上,翻牆而出。
橙子爬牆很利索,她輕輕一跳翻了過來,聲地問:“主子,為何非要翻牆出來?那兒不有大門口嗎?”
“這樣顯得神秘。”
“……”
安瀟湘一拍衣擺上的塵土,大大咧咧地走上了街。
色朦朦朧朧快暗了的模樣,時辰已過酉時。她這才想起來,她似乎頂著大姨媽走了一,還未吃午飯,於是找了一家看著挺高大上的飯館,帶著橙子下館子去了。
她摸摸錢袋,裏頭厚實著呢,於是挑了個露雅座,“將你們的招牌菜全上個遍,再來壺熱茶。”
夥計拿了安瀟湘一錠金子,笑得快樂無比,喜顏悅色地關上了門離開了。
這會兒,安瀟湘才想到一個被遺忘已久的人,她扭頭看著橙子:“桃子呢?”
“奴婢也不知,方才是桃子先出的宮,奴婢才出宮的。”橙子想了想,恭敬地道。
或許是逛的太開心了,早已回了宮了。
安瀟湘支著下顎,將之拋之腦後,忽然繃緊了臉,很嚴肅地開口道:“往後在我跟前別自稱奴婢了,你也知道我想幹啥,我不會留在此處。”
橙子被嚇得一怔,立即當場跪地,聲音堅定:“主子去哪,奴…橙子就去哪!”
這妮子就是被宮中那位大佛嚇得,都變得不正常了,瞧瞧好好一個姑娘,跪就跪,奴性深根固蒂,她教了這麽久,還是改不得內心深處的奴性。
安瀟湘歎了口氣,彎下身將她扶了起來,強製性將她按在凳子上坐著,“從今往後有我一份吃,便有你一份吃。”
這一番話令橙子感動地流淚,眼淚止不住地掉。
她從未遇到過這麽好的主子,竟為她下跪,與她平起平坐,也從未將她當成婢子,她的爹娘都未曾如此待過她。
這會兒,門忽然開了,夥計們端著一盤盤美食佳肴入了屋子,擺放於桌案之上,依次退了出去。
餓了一日的安瀟湘,也沒那時間裝淑女,將帽子往邊上一扔,挑起碗筷就是吃,狼吞虎咽地扒飯吃。見橙子幹坐著不敢動筷子,她又含糊不清地了句:“你再不吃…就是不給我麵子。”
一聽這話,橙子立即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安瀟湘吃著吃著,忽然想到一件事,她邊咀嚼著嘴裏的東西,邊問出了疑惑的事,“我現在很有名了嗎?為啥全懿城都知道,我是夏無歸的妃子了?”
那個名為芷的男人,與那可什豕都一樣,一眼看穿了她,前者怕是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後者可能是恰好看到…她覺得世上巧合的事太多,除了夏無歸。
“主子,您不知道嗎?那一日明王當朝拒婚,皇一怒之下將明王送至邊城,如今星凜大陸人盡皆知,您乃是明王心愛的女人,而且您的特征很明顯啊……”橙子沒什麽八卦心,卻也知道這事,可見此事真是一夜爆紅。
安瀟湘的眼睛,怕是星凜大陸獨一無二的。她的眼珠是空純粹的藍色,是大海般自由廣闊的色彩,又似清澈見底的水潭,劃過海鷗的弧度。
但主子全然沒有依靠樣貌搏得皇的寵愛,主子每一回拚命,她都瞧在眼裏記在心裏,她完全是拿命去搏啊!換尋常人知道了這得寵的法子,怕也無人敢一試,不知得死幾回才能得皇的另眼相待。
安瀟湘放下碗筷,以衣袖一抹唇角,霍然大放厥詞:“夏無歸就是眼瞎,看不清我的美貌罷了。”
橙子:“…主子您這麽自誇便罷了,何必再皇的壞話呢…若是被人聽見了,我們就死定了!”
她也不知道自個哪來的自信,許是趁夏無歸不在,她內心膨脹了,趕緊多罵兩回,回去就罵不著了。
於是她一拍桌案,麵上具是神采奕奕威風凜凜之色,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你都不知道,夏無歸私下與我在一塊時,那都是膽如鼠,毫無英雄之膽王者之氣!根本沒有你們看到的那麽牛逼!隻要我跺跺腳,他就不敢另二話,乖乖的等……”
“等什麽?”忽然,不知從何而來的聲,帶著誘導的意味,緩緩低揚。
橙子聞聲,瞪大了眼,汗毛豎起,想製止安瀟湘的吹牛姿態,卻又絲毫不敢動彈。
而安瀟湘聞言,背脊骨亦是冷汗直流。她沉下心來,一拍胸脯,激動地站起了身:“自然是等我的臨幸啊!”
方才那熟悉、魔魅的聲音,以及她身後傳來陣陣魔息,霸凜如舊的氣場強大,猶如翻山倒海地向她卷席而來、蜂擁而至,充分能證明是何人到來。
安瀟湘一秒變臉,哭喪著臉轉身,隻見雅座之下,街道之上,不知何時行人紛紛跪地避讓,誰也不敢抬頭,不敢動彈,整條街道一片寂靜。
街道之間,駐停著奢侈無度的轎攆,鎏金色轎攆窗簾被風微微揚起,時而飄揚出點點龍涎香跡。數十個皇衛以玻璃為首,麵無表情地圍著轎攆。
跪伏兩邊的百姓,無一人敢動彈半分,滿是敬仰崇拜之姿。對於他們來,皇便是夏國的守護神,是夏國最為尊貴的人,若無皇,夏國定無寧日。
哪怕隔著一層樓,她也能感覺到,轎中人駭人森然的魔息,簡直驚悚恐怖毛骨悚然到令人窒息,攝人心魄的氣場,似勾魂奪魄的魔咒,氣勢磅礴、滾滾而來!
靜,死一般地寂靜。
轎攆的門簾驟然被掀開,尊貴傲慢的帝王緩緩而出,魁梧之姿立於街道之中。他緩緩抬眸,褐瞳之中迸出攝人心魄的燦芒,深邃凜冽的眸,直掃二層雅座之上,還在瑟瑟發抖的安瀟湘。唇畔勾起熟悉異魅的弧度,低醇悅耳的聲,竟帶著絲絲戲謔,緩緩高揚:“愛妃,你打算如何臨幸孤?”
安瀟湘頓感頭皮發麻,幾近想立即拔腿就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默默掛著兩根麵條淚站在上頭。
一旁的玻璃默默徊腹,為自個加戲。安妃就唄,還地如此大聲,瞧瞧整條街百姓都知道皇娶了個奇葩了吧?
偏皇知道了半分未怒,還一副十分愉悅的模樣跳出來,承認這是自家媳婦,換做是他媳婦,他走到街上怕都想裝作不認識了。
尊貴傲慢的帝王微挑眉梢,邪肆傲慢的褐瞳直掃樓閣之上。見她一副憋紅了臉的模樣,扭扭捏捏不吱聲的憋屈模樣,不知為何便更為愉悅。他驟然沉聲大笑。霸凜蔑然的聲,似魔音高撩,“安瀟湘,隨孤回宮。”
安瀟湘見他莫名其妙笑了,又慫慫地縮了縮腦袋,她覺著夏無歸可能氣瘋了。她這麽謔謔他,他不但沒發火讓人追殺她,反倒笑了,這讓她覺得莫名的…毛骨悚然,就像暴風雨來臨前夕的風平浪靜。
安瀟湘莫名地覺著,今兒的夏無歸詭異地有點恐怖,而且……
…她忽然覺得麵子很重要,極想刨個坑將自個埋了,好歹不用當街被夏無歸拎走。
早回去晚回去還是得回去,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麵子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她不下去,夏無歸還是得上來抓她。
想著,安瀟湘霍然卯足了勁兒,一下躍上欄杆邊緣,大聲斥喝:“你等著!爺回去就臨幸你!”
聞聲,跪伏著的百姓們麵色空白,個個不明所以不敢置信,又不敢抬頭看。皇帝陛下王者之尊、霸氣側漏、氣勢磅礴,怎會有如此…豪放的妃子?
不過既是皇帝陛下的人,自然無人敢不敬。實際上很多人都想看看,那盛世藍眸的模樣,卻又不敢動彈,畢竟皇帝陛下的新妃美貌絕世,已是眾人皆知,流傳甚廣。
而玻璃與皇在一塊,見識過安妃更放縱的模樣,隻是第一次見安妃如此…豪放的話?
玻璃餘光一瞥,而後立即挪回了目光。隻見自家皇麵上掛著鮮少的、愉悅的笑意,望著安妃的眸中滿滿皆是深情。
好吧,皇喜歡就好,哪怕皇走過萬花叢,偏偏喜歡上一朵奇葩,他也不敢二話。
安瀟湘隻怔了片刻,便一躍而起,一個漂亮的翻身,朝夏無歸飛去。
淺灰色的衣袍翻飛,頭頂的銀冠在斜陽之下閃閃發亮,藍美眸流轉著豔烈的色彩,哪怕身著男裝,單看她的傾世容顏,哪怕她身長七尺,也無人能信,她會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