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死訊
冬夜裏的淩晨四點,天空被路燈照得昏黃,小區裏零星的還有幾戶人家亮著燈,不知是一晚沒睡還是剛剛起來。城西小區的樓道裏馮傲反複的看了幾遍時間,又掃了幾眼屋裏,說道:“行了啊?大家都弄得差不多了吧?那咱們就收拾收拾撤了。”說完他又瞥了一眼屋裏說道:“要是還沒檢查完的可以留下,一會兒就得自己回去了。”
他這話一說完,在場的都趕忙應了一聲然後爭先恐後的擠上車休息去了。這大半夜的出警連著忙活了四個多小時可都是累得夠嗆,表麵上不說可是這心裏都在等著馮隊這句話呢。可所有人都清楚,馮隊後麵這話是對屋裏的程呈說的。他們這個程科幹活細致得很,每一次出現場都要檢查個把個小時,可是總不能讓他們這十來號人一起陪他幹耗著啊。以前路隊在的時候,都是其他科室的先走,留物證科收拾殘局。可是馮隊卻是不一樣,人家就要講究一個紀律性,要一個整體性,這就導致了到後來程呈獨自忙碌,而其他人十來號人看著他獨自忙碌。看來現在馮傲終於是發現這個體製的bug了,他們確實是該慶幸他醒悟的還不算太晚。
馮傲果真是雷厲風行的性格,收隊的速度顯然不是路曾華那種散養風格能比的。當張銘幫著物證科把最後一件證物搬到車上時,周圍已經不剩幾個人了,他本想進去幫劉楓的忙,但一想到劉楓最近的狀態就心裏犯怵隻得作罷,自己兀自回到車上,還沒來得及插上車鑰匙就覺得背後麻酥酥的,似乎有什麽在盯著他,一旦有了這種感覺那就隻能會越來越強烈,他未敢有任何其他大規模的動作,隻是默默低頭啟動著車子,但卻偷偷的瞥向車前窗,車內雖然昏暗但透過車玻璃的輕微反光卻還是能清晰的看到就在車後座上確確實實是有著一片陰影,那陰影越看越像個人,張銘的心跳刹那像是空了一拍,腦子卻漸漸清醒,他雙眼緊盯那個人影,右手悄悄扣開了槍夾,搭上握把。
就在此時車門突然被人在外拉開,車內的燈光悉數驟然亮起,張銘吃了一驚瞬時掏出槍指著那人,那人也是被嚇了一跳直接就僵在原地,震驚的盯著張銘,許久才說出話:“這,這不至於吧,我就想搭個車,您二位要是不想讓我坐,我現在走還成嗎?”
這說話的自然是先前被馮傲派出去調監控的小陳,這小子調完監控回來卻發現人都走光了,打眼看小區裏就剩這一輛車還亮著燈沒走,透過車窗一看,發現還恰巧是認識的,他也就不客氣的直接過來拉開車門想要上車,可是誰曾想這張銘見了他直接就拔槍指著他,這一下可把小陳嚇得不清,他細想平日裏也沒跟張銘結什麽仇啊,他這是唱哪出啊
張銘見是小陳這一口氣也算是鬆了下來,表情也算是緩下來了,剛想收槍但又聽到他說的是“您二位”,這車上不就他一個嗎?剛想到這兒還沒等他回頭,就聽身後有人說道:“你快進來吧,張銘這人膽小,你突然開門把他嚇著了,我替他跟你道個歉,再說你看別人都撤走了,現在這裏就剩程科還在,你要想跟我師傅一起回去那可就得等天亮才能回去了。”
這聲音?草,劉楓!張銘心裏這個窩火啊,這老小子什麽時候進他車裏的,還一點聲兒都沒有,成心想嚇他的是吧,再一想自己剛剛的那些表現全都被劉楓看著了,這心裏那叫一個不好受啊,這一天算是把他一輩子的人都丟幹淨了。
可這些小陳是不知道的,他本來也是沒有辦法了才來搭車的,剛剛說不坐了也隻是隨口說說撐撐場麵,畢竟人家都拿槍指著他了,他也不能就這麽腆著臉往上湊不是,可如今劉楓主動給他個台階,他也就順著下了。
身子連忙擠進車裏,嘴上卻還不忘嘟囔幾句:“我說小張啊,你這樣可不行啊,幹我們這行的膽子必須得練,但也是,你才剛來沒多久,我當初剛來的時候也是這樣,腰上別一把槍就覺得誰都像壞人,時間長就好了,”他還在後麵喋喋不休,張銘卻是實在忍不了了,他邊開著車邊隨手打開了車載的廣播,又對劉楓說道:“誒,你怎麽自己走了,怎麽沒陪著程科。”
劉楓本來是笑著有一搭沒一搭的陪小陳聊著,一聽到這話,笑容不可察覺的僵了僵卻依舊是笑著說:“師傅說不用我陪,讓我先走。”當然程呈確實是這個意思,隻不過說的話要稍微難聽一點。
張銘嘖嘖兩聲說道:“這到奇了,程科一直都挺器重你的,這次居然沒讓你陪著。”
劉楓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到了最後竟然已經掩飾不住臉上的苦澀,他隻是苦笑著搖頭,幸好車內昏暗沒有人能看清。旁邊的小陳卻是想到什麽一拍劉楓的肩膀,驚喜的說道:“哎,我早就想問問你個事兒了,就那次,你是怎麽一打五的。”
張銘跟沒聽懂他是什麽意思,索性不再說話認真開車,劉楓其實也沒懂小陳的意思,他笑著問道:“什麽?”
小陳見他搭話連忙興奮的說道:“嘖,你別跟我裝,就是上次一隊辦的那個毒品綁架案,聽說是你找到了窩點,連槍都沒有就憑一個人智鬥歹徒最後還抓了兩個,這簡直都在咱們市裏傳瘋了,你還裝不知道。”
這件事一直是張銘心裏的一根刺,他一直認為如果當初他沒有提前離開劉楓或許就不會一身是血的倒在那片水泥地上,或許就不會生死一下,此刻驟然被人把傷口剖開,他的心就像是被一直無形的手僅僅攥住,連呼吸都變得費力急促。
劉楓就默默的聽他說著,仿佛他說的事跟他沒有絲毫關係,等小陳說完他才笑著說道:“其實那次隻是意外,我也不是故意深入敵營,就是碰巧了,不過說到底幸好有張銘早早察覺那座公寓有問題,第一時間帶人來救我,要不然我可能現在就是一張照片了。”
“哈哈哈哈,你還挺有意思。”小陳被他的話逗樂,但沒過多久他又想起一件事,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劉楓第一時間發覺,也止住笑問道:“怎麽了?”
小陳看著他問道:“你還記得禁毒隊的許隊長嗎?”
張銘一直關注著他們的話題,幾乎是立刻他的眼前就浮現出許淵的樣子,在他心中那才是一個警察該有的樣子,警服穿的規整,臉上也是幹淨整潔沒有一點胡茬,被衣服蓋住的皮膚上有著數不清的傷痕,這些都是一個個無聲的證明,他不知道為什麽小陳會突然提到許淵。
“當然記得,許隊長是個值得讓人尊敬的前輩。”劉楓說出了張銘想說的話。
小陳的聲音卻是沉了下來,他歎了口氣說道:“他上個月犧牲了。”
“怎麽會?”
“怎麽回事?”
劉楓和張銘幾乎是同時問道,兩個都是難掩話語中的驚訝,在張銘看來許淵幾乎是一個完美到指甲的警察,無論是品格還是能力都幾乎是電視上才有的,在他看來這樣的人是不會死的,最起碼不到最後一集是不會的。
小陳繼續說道:“我也是跟我禁毒隊的朋友聊天的時候才知道的,就是你們上次處理的那個毒品綁架案最後不是交給許隊了嗎,然後通過他們調查發現那個傅國莊隻是個小頭目,他背後的關係網錯綜複雜,牽扯極其廣泛,就在那兒之後不久的一次任務裏他們被人算計了,也沒帶什麽裝備,被那些人包了,許隊長最後撤離的,但還是被打中了,子彈就直接從這兒傳過去了,”說著他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聽人說,距離不過五十米,許隊長半個脖子都被打得血肉模糊,還沒等到醫院,人就沒了。”
接下來就是沉默,沒有人繼續說話,直到身後的車傳來了一陣鳴笛聲,張銘這才發現道口的指示燈已經變了,劉楓繼續問道:“所以現在緝毒隊的隊長是誰?”
小陳想了一下才道:“新上任的這個隊長也是奇怪,你們估計不認識,他叫做畢沂南,也算是跟著許隊長挺長時間了,但卻沒出過幾次任務,戴個眼鏡看著文質彬彬的。”
“魏澤呢?”這次是張銘忍不住問道。他雖然說是沒見過魏澤幾次,但他卻給張銘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雖然看著年級不大但是一舉一動中都透露著成熟老練,特別是那雙眼睛光芒內斂看著就是個聰明人,路曾華也是對這個人讚不絕口,說是再過個兩年等他到了三十來歲完全就能接過許淵的擔子,到時候又是一個警界模範。
要是照這麽來看,許隊長犧牲該接任的該是魏澤才對,怎麽會是畢沂南呢?
小陳嘖了兩聲說道:“別提了,這個魏澤本來是該是隊長的,他們隊裏都已經把他當做下一任的隊長來看了,可是就在這次任務前幾天他也不知道因為什麽事被開除了,好像還挺嚴重的,有人說許隊長被埋伏就是他弄的,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這件事很被緝毒隊重視。”他歎了口氣又說道:“他們那個行業呐不像我們,誘惑大危險也大,犧牲背叛,真是無處不在。”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就已經到了警局,張銘剛把車停穩講了一路故事的小陳就搶先跳下了車,“行,謝謝你們了啊,我著急,先去給馮隊送錄像,以後有機會來我們科室坐會兒。”
“好,”劉楓笑著答應了一聲。
等小陳走遠了張銘才歎了口氣說道:“他可真是自來熟,我跟他也隻是見過幾麵而已,”他頓了一下,伸手把車鑰匙拽出來,瞥了一眼劉楓,沒好氣的說道:“不過我看你跟他倒是聊得來。”
劉楓仍然是笑著,也沒說話,隻是自己收拾了東西跟著張銘一起下了車。張銘見他拿的證物袋不少雖然臉色仍是不好卻也主動上前幫忙,他想到魏澤的事又說道:“你覺得真是他出賣了許隊長,”剩下的話他沒能說出口,
劉楓收拾東西的手在空中停滯了一瞬,最終還是搖搖頭說道:“我不清楚,”他的話也沒有說完,他其實想說:我不清楚,我怎麽會清楚,出賣是我活命的本事,背叛是我刻在骨子裏的能力,謊言是我打開耳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假象是我睜看眼看到的第一張圖畫,這樣的我怎能評判一個幹淨的人是否沾染了黑色。
“好吧,”張銘見劉楓似乎並不在意這個問題也隻能作罷,和劉楓一起提著物證袋往警局內走去,還未等踏進大門張銘就想起了一件差點被他忘記的極其重要的事,他停住腳步,就站在門口對劉楓說道:“對了,你怎麽會在我車裏?你怎麽開的門?”
劉楓十分自然的說道:“你車沒鎖啊?”
聽他這麽一說張銘瞬間愣了一下,開始站在那裏仔細回憶自己到底鎖沒鎖車門,最後當他十分肯定自己鎖過車門後再想找劉楓理論的時候,劉楓卻已經不在原地了,他憤憤的罵道:“你放屁!你他媽絕對撬我車門了,你要是撬壞了你得給我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