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救命
劉老爹將銀票掖到袖裏,喜滋滋地道:“這些銀票,是要留著把咱家的地再買回來的,可不能亂花,以後咱們就不用給王財主做長工了。”
阿桃高興得手舞足蹈:“好啊好啊,這樣爹和娘便可以回家了!”
說到王財主,劉老爹就忍不住問:“對啦,你去鎮上一趟,可有去看看你爹娘?”
阿桃道:“天黑了,姐姐著急用東西,我便來不及去了。”
劉老爹“哦”了聲,道:“也不急,等他們過年回來了,我再告訴他們。”
嵐兮惦記著梅吟香的傷,便插口向劉老爹討了風爐和藥壺來。
劉老爹和阿桃想要幫忙,嵐兮便請二人抬了個浴桶進來,將藥材放進鍋裏煮透了,再倒進浴桶裏。
另外還燒了鍋水一並倒入,待水溫合適,便和劉老爹兩人一起將梅吟香抬入其中。
阿桃的力氣固然大,但小姑娘家家的,到底不方便。
所以嵐兮剛給梅吟香解衣時,阿桃便讓劉老爹給趕到夥房燒水去了。
劉老爹對眼前這沒羞沒臊的姑娘很是好奇,但轉眼一想,人命關天,哪裏還顧得上其他,便也釋然了。
劉老爹對這泡藥澡的醫治之法甚覺新奇,問了好些問題,嵐兮敷衍著答了幾句,便打發他去吃飯了。
嵐兮關上門,一麵熬藥,一麵看顧梅吟香。
才一會兒疏忽,梅吟香的脈息又弱了下去,體溫還是涼涼的。
她連忙拿銀針揉撚進他身上的幾處要穴,拿了水瓢舀了藥湯,不住往他身上澆灌。
阿桃燒好熱水提到柴房門口,嵐兮便提進來,倒入漸涼的浴桶中。
俄而,劉老爹換下阿桃去吃飯,親自提水進來,見那泡在浴桶中的男子已微微冒出了細汗,不由驚喜道:“姑娘,他這是活了嗎?”
嵐兮沒有答話,隻是麵色凝重地繼續澆著藥湯。
劉老爹便知情況不妙,也就不再多問,嵐兮見他提著空桶正要出去,便道:“老人家,時候不早了,您去歇著吧,剩下的我自己來就成。”
劉老爹道:“姑娘若還有需要,便隻管開口,阿桃那孩子手腳勤快,燒幾鍋水輕鬆得很。”
嵐兮道:“熱水夠了,您讓阿桃也去歇著吧,多謝兩位大恩,回頭定有重謝。”
劉老爹開懷一笑:“什麽謝不謝的,活到這把年紀,還能見識到姑娘的醫術,這才是真福氣哩。”
嵐兮又同他客套了兩句,便打發他去睡覺了。
梅吟香的身體漸漸有了溫度,但呼吸仍是時而急促,時而低緩。
嵐兮的眉頭一直也沒有舒展過,他能不能挺過來,全看自己的造化,隻有熬過了這兩日,他才算穩定下來。
嵐兮將熬好的藥汁倒入碗裏,吹涼了些,扶著他的腦袋,便要給他灌下去。
梅吟香半張著嘴,勉強咽了一小口,便飲不進去了。
嵐兮知道,他此刻尚有意識,隻是身體已漸漸失控。
若他無法堅定意誌,強迫身體蘇醒,他的命就會像深秋裏的枯葉,隨時都會從樹梢上掉落。
她貼到他耳邊,惱怒道:“梅吟香,你不許死,聽見沒有,我不許你死!”
梅吟香呼吸一促,雙唇微微一抽搐,嵐兮又趕緊將藥汁灌了進去。
他抿了抿唇,隻咽下一點點,餘下的,都從鼻腔裏給嗆了出來,嵐兮再想喂,他卻不再張口了。
梅吟香歪著腦袋,眉心緊蹙,雙目緊閉,紫唇緊抿,好似在說,自己已然盡力。
嵐兮的心登時猶如被人一拳捶中,悶疼得幾欲窒息。
她使勁兒掰開他的嘴,粗暴地將碗口擠入,惡狠狠地道:“你不許死,給我醒來!”
梅吟香紋絲不動,連呼吸都沉了下去。
嵐兮手一抖,碗裏的藥汁便灑出些來,她眼眶一濕,淚珠頃刻便滾了下來,他真的是不想活了麽?
輕生的人是自己,他何苦要隨她跳下?
若非他用身軀,替自己抵擋住一切危險,此刻的自己,怕也同他一般,奄奄一息。
莫非,他是想用生命來贖罪,來懺悔?
“嗬!”
嵐兮不禁冷笑出聲,她才不信呢,他若會後悔,就不該在自己苦苦哀求時,仍對她……
嵐兮握起拳頭,猛地搖了搖頭,不要想,不要想,那記憶,不堪而痛苦,隻要一碰,所有陰、暗、邪、惡的念頭,便都冒了出來。
或許,在她內心深處,何嚐不想讓他死?
“不是這樣的,他是吟香哥哥,他是吟香哥哥……”
嵐兮揪緊心口,努力平複情緒:“他是吟香哥哥,我一定要救他!無論發生過什麽,我都必須先救他……”
她深深呼吸片刻,將惡意與記憶一並封存到腦海深處,她伸手擦幹眼淚,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讓他喝進去呢?
嵐兮看了他片刻,心念一動,捧起碗來飲了一大口,含在口中,再將藥碗放下下,兩手齊上,打開他的牙關,一手托住他的臉頰,一手捏住他的下頦,頭一低,便貼上他的嘴。
她輕輕張口,將藥汁連著自己的氣息一並送入,藥汁逐漸淌到他的喉頭,慢慢聚積。
不知是否感知到什麽,梅吟香微微一顫,喉結微動,藥汁一點一點地,便咽了下去。
嵐兮心中欣喜,將藥汁緩緩渡給他,一口飲畢,又含了一口,再繼續渡了進去。
這口渡完,她忽然怔住,抬手撫著自己的唇、瓣,審視著他變得平和的臉。
嵐兮仿佛看見他的唇角,掛了絲似有若無的微笑,眼圈一紅,咬牙罵道:“你真是個混賬!”
但下一刻,她氣嘟嘟地將餘下的藥汁全部含著,仍舊以口渡藥。
他還未失去所有知覺,他還能感知那是自己柔軟的唇,而不是生硬冰涼的碗口。
嵐兮喂完藥,咬著嘴、唇,生了半天悶氣,這才撤了他身上的銀針。
她將浴桶裏的水,一桶一桶地倒了出去,又扯了塊紗布,給他抹幹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拖到新鋪好的褥子上,又為他重新處理了傷口,蓋上暖和的新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