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異鄉
即墨雲的聲音嘶啞,情緒激動,若非此刻力弱,徐典的手骨,怕是已被他捏斷了。
徐典皺眉忍疼,陡然誇張地道:“哎呀,莊主,我忘了給您看一樣東西,您先放手,我這就給您拿來!”
即墨雲以為他遺漏了什麽重要物事,忙鬆開手,頻頻點頭:“好,好。”
徐典到外麵不知磨蹭些什麽,即墨雲正等得心焦,卻見徐典拿著麵銅鏡進來了。
即墨雲慍然道:“你拿鏡子做什麽?”
徐典將銅鏡舉到他麵前,道:“莊主您看,這是誰?”
“這當然是……”
即墨雲言猶未了,便看見鏡中的自己麵色憔悴,滿眼血絲,唇色蒼白,胡子拉碴,仿若一覺醒來,便老了十歲。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他簡直快認不出自己了。
徐典曉之以理:“莊主,您這樣,會嚇著夫人的,您也知道,夫人最好美色,平日裏見著長相俊俏的少年少女,眼睛就直勾勾盯著走不動道兒了,若她看見您變成這樣,說不準會變心的。”
“變心?”
即墨雲喃喃自語,猝然扣住徐典的手腕,哀傷而激動地道:“你說什麽?你也覺得我不如他是不是?”
“他?哪個他?”
徐典一頭霧水,即墨雲的手勁不自覺地加重:“你也覺得,他比我更愛她是不是?”
徐典痛得哇哇大叫:“哎喲!哎喲!不是,不是,莊主,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莊主您應該重新振作,打起精神,好迎接夫人回來啊!”
即墨雲失魂落魄地鬆開手,淚珠便沁出了眼眶:“她還肯回來嗎?她寧可跳崖也不要理我,我傷透了她的心,她一定恨死我了。”
徐典扔下銅鏡,握住即墨雲的肩膀,激憤道:“莊主,夫人就算不肯回來,您逮也得逮她回來呀,要不然,您要放任她在外頭流浪,讓她跟其他野男人跑了嗎?”
即墨雲漸漸捏起拳頭,眉頭擰成了川字:“不可以,嵐嵐是我的妻子,這輩子都是,我絕不放手,更不會讓她跟別人在一起的。”
徐典循循善誘:“所以呀,莊主,您隻有振作起來,才能去把夫人搶回來呀。”
他頓了頓,又試探著問:“那個,莊主,您渴不渴?餓不餓?我去給您拿些吃的來?”
即墨雲這才覺得饑渴難耐,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捂住腹部,胃裏已空空如也。
徐典見狀,立即便道:“莊主,我熬了粥,還在灶上溫著,您看……”
即墨雲疲累地揮了揮手:“你去端來吧。”
徐典一得令,便興高采烈地去夥房裏端了粥來,直到莊主吃完,又服侍他安眠,這才端著空碗走出房間。
他躡手躡腳地關上門,長長地舒了口氣。
即墨雲不知道,那碗粥裏,放了寧神助眠的藥物,他才能這麽快睡下。
即墨雲也不知道,那塊破布出自徐典的精心偽造,目的就是要哄住莊主,令他心懷希望。
其實,他心中又何嚐不知希望渺茫,無需人言,單看梅家兄弟的神情,便已然清楚。
溫世庭自那日之後便再不曾露麵,也不知孤身到何處,去尋他的寶貝外孫女了。
徐典暗自慶幸,莊主福大命大,叫江浪衝到沙灘上,保住一命。
可轉眼他又犯愁了,今日這關是過了,可明日又該怎麽辦呢?
莊主遲早會知道真相,等他知道了,又會如何呢?
“哎……”
徐典沉重而深長地歎了口氣,他遙望天邊繁星,暗自祈禱:“嵐姑娘,你可千萬要吉人天相啊!”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巨大的黑洞吞噬了她,黑洞裏隻有潮濕與寒冷。
她心甘情願地放棄掙紮,任身體逐漸沉淪。
她不知道還要沉多久,可她一絲也不想反抗。
如騰雲駕霧般,周身都是輕飄飄的。
漸漸地,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寧靜與安詳。
這樣的舒適,仿佛是回到母親的懷裏。
好懷念啊,就這樣睡下去吧,睡下去吧……
“嵐嵐,我來陪你了……”
好熟悉的聲音,是雲的聲音!
朦朧間,那雪色的身影,從黑暗裏遊來,有他在的地方,就有光。
他伸出手,對她微笑:“嵐嵐,跟我走。”
她有些歡喜,有些意外,又有些抗拒。
她扭過頭,不願理他:“不,我不走!”
“那我們就一起留下吧。”
他來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有力而溫暖。
她推拒道:“不行,你不能留下,你走,你快走!”
他卻笑道:“我的妻子在這裏,你不走,我怎麽能走?”
她心中一動,鼻尖發酸:“雲,你說什麽……”
他寬厚有力的臂膀,堅定地擁住她:“生死相許,永不反悔,嵐嵐,我們說好的,誰也不許食言。”
心頭最柔軟處驀地被觸動,她檀口微張,半日說不出一個字來,淚已奪眶。
他牽住她的手,帶她遊向那光明處:“嵐嵐,我們得快些回去,時辰快到了,我們得趕回去拜堂。”
她破涕為笑:“好,我和你走,天涯海角,我們再不分離。”
他回過頭來,衝她一笑,似淡淡的月光,似柔和的春風。
周圍頓時變得溫暖,明亮,她被包裹在光明的世界裏。
下一刻,她眼皮一動,倏然睜開了眼睛。
“呀,姐姐醒了,姐姐醒了!”
少女的聲音高亢而嘹亮,她歡天喜地地跑出去,喊道:“爺爺,爺爺,姐姐醒了,姐姐醒了!”
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她身上,嵐兮順著光源茫然地望去。
隻見這是一間陌生而狹窄的屋子,一桌,一椅,一箱,還有自己身躺著的,一張簡易的床。
沒有什麽陳設,便已擁擠不堪,但窗明幾淨,牆上還掛著些草編的小玩具,桌上放著梳子銅鏡,看著像是貧家小姑娘住的地方。
這裏是什麽地方?
嵐兮頭痛欲裂,不知道身處天堂還是地獄,死人還會有感覺嗎?
她敲了敲額,方才好像做了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可夢見了什麽,卻一絲也記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