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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私怨

  秦長衛枯坐了一夜,不知不覺,日上三竿。


  陽光照亮了他的後背,他卻隻看見眼前的陰影。


  秋風掃過,卷起院外的落葉飛入靈堂,打在他垂地的手上。


  秦長衛木然地低頭,撿起那片枯葉,空洞無神的雙目看了看,其實,什麽也沒有看進去。


  忽然,有什麽擋住了陽光,像吞噬光明的黑暗向他壓來。


  他恐慌地扔下枯葉回頭,有人站在門口,遮住了光線,逆光下,一個魁梧的輪廓,他一眼便認了出來:“雷彪!”


  雷彪踏入門檻,來到他麵前,雙膝一軟,跪了下來,重重磕了一個頭。


  他紫脹著臉,沉重地道了句:“秦老弟,我,我對不住你!”


  秦長衛愣愣地看著他進屋,跪下,磕頭,麻木的心突然像受到了極大的刺激,騰地跳起來,指著他哆嗦道:“雷彪,你,你……”


  秦長衛囁嚅了半晌,到底沒能說出話來,餘光瞥見一張凳子,他邁起發麻的雙腿,走過去,抄在手裏,二話不說便砸到雷彪身上。


  “砰”地,凳子狠狠地砸下,雷彪的身體卻猶如銅牆鐵壁,巋然不動,凳子卻殘了一腳,滾到地上。


  秦長衛但覺不解氣,信手抄起什麽,便向他砸什麽,不一會兒,屋裏所有能拿得動的物事,便都招呼在了雷彪身上。


  到最後,再無可取之物,秦長衛開始拳打腳踢,將僅剩不多的力量,盡數發泄出來:“畜生!我可有絲毫對不起你,你為何如此待我!你害得我家破人亡,為何不索性殺了我,如今我一個親人也沒有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秦長衛打著罵著,氣喘籲籲,手腳逐漸酸軟,倏爾腳下一趔趄,坐到地上,頹然嗚咽。


  雷彪摸向右靴中,拔出一節短槍,槍尖對著自己,遞給秦長衛,道:“事到如今,我說什麽也沒有用了,錯已鑄成,秦老弟,你殺了我吧。”


  秦長衛鬼使神差地接過短槍,雷彪扯開衣襟,露出結實的胸膛,伸出兩指,按在自己心髒的位置,提點道:“從這裏刺入,你就能報仇了。”


  秦長衛又恨又疑:“你又聽了那賤人的話,想使詭計不成,你以為我當真不敢殺你?”


  雷彪垂首道:“我對不住你,就是千刀萬剮也無法彌補,你殺了我,用我的血肉來祭奠你的家人,隻是,求你原諒阿羅,她也是一個可憐人。”


  “阿羅?就是羅晶晶那賤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長衛突然覺得很好笑:“真是天大的笑話,你居然說她是可憐人?她那樣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你居然覺得她可憐,她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湯,讓你這樣死心塌地為她賣命?”


  雷彪抬頭,握住他的手一拉,將槍尖對準自己的胸膛,悲聲道:“秦老弟,你殺了我,別問啦!”


  秦長衛怒道:“別叫我秦老弟,我沒你這樣的大哥!”


  秦長衛手一抖,槍尖便刺入了雷彪的胸膛,“噗”地一響,滲出一絲鮮血。


  秦長衛心中一驚,拔出槍頭,鮮血便冒了出來,染紅了雷彪的衣衫,也濺在了他的臉上。

  “啊!”


  秦長衛腦子一空,丟了短槍,不知所措:“來人,來人啊!”


  他又驚又怕,大喊著跑出去,迎麵一個紅衫女郎又將他逼了回來,這女郎正是羅晶晶。


  羅晶晶踩著蓮步,踱進屋內,像朵豔麗的牡丹,聲音酥軟得令人心醉:“師兄,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瞞的了,那些前塵往事,我自己都看開了,你不願說,我替你說。”


  “師妹,你怎麽來了?”雷彪訝然道。


  羅晶晶道:“師兄,就你那點下迷藥的手段,還得問我拜師學藝才成。”


  她看向秦長衛,又道:“秦爺想知道我給師兄下了什麽迷湯?”


  雷彪依舊跪在地上,挺直了胸膛,無視流血的傷口:“師妹,那些事,不提也罷,說了也隻是徒增傷心。”


  羅晶晶歎道:“我已經無心可傷了,我的心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經死了,你的阿羅在你袖手旁觀時,就已經死了,現在的我,隻是一個人人憎恨的毒婦、妖女。”


  雷彪心中刺痛,眼圈不禁紅了:“阿羅,別這麽說自己,是我,是我當年的懦弱與貪婪,害了你。”


  羅晶晶走到他身邊,伸指探進他的傷口裏,雷彪輕“嘶”一聲,沒有皺眉。


  秦長衛驚慌道:“他真的是你師兄嗎,他的傷口流了這麽多血,你難道看不見嗎?”


  羅晶晶輕浮地瞟了秦長衛一眼,拔出手指,在舌尖沾了沾,媚笑道:“你信不信我就是拿著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會伸長了脖子任我宰割。”


  雷彪歎息:“你早就該殺了我了,這些年我背負著愧疚,到處找尋你的下落,卻怎麽也想不到,你會投在毒宗門下。”


  羅晶晶嬌笑起來:“是啊,西域毒宗,多麽令人不齒的旁門左道,與你師父那等正道人物,如何同日而語呢?”


  她漸將笑容收起,美目裏厲光閃現:“可是啊,他做的事,與那些邪魔歪道又有什麽區別呢?”


  雷彪雙目一閉,咬牙道:“阿羅,別說了。”


  羅晶晶恨道:“為什麽不說,你今日不是來乞求你好兄弟的原諒嗎,你不說他怎麽能諒解你呢?”


  她平複了下心情,半蹲下,靠近他,又輕聲道:“還是,不能麵對這一切的,其實是你自己。”


  雷彪將臉扭過一邊,不敢直視,羅晶晶道:“那晚,他將我壓在身下時,你就在門外,我哭著,喊著,掙紮著,你都聽見了,是嗎?”


  雷彪閉目咬唇,沉重地點了點頭。


  “可是你什麽也沒做,在外麵站了一宿,當時你在想什麽?”她湊近他耳邊,調戲般地問。


  “我,我……”


  雷彪痛苦地回憶道:“我想進去阻止,但是我知道我攔不住他,也不能阻止他,因為我想學他的武功,我想出人頭地,我唯一能仰仗的就是他,所以我絕不會違逆他,我像一條狗一樣,在門外站了一夜,除了流淚,我什麽都不能做,我是個沒用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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