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布局
陸無霆陰笑道:“師兄你向來精明能幹,怎麽這會子,竟會問出如此愚蠢的問題,我若是說了,豈非是賣了自己的保命符?”
“不過,師兄你放心,我陸無霆再怎麽卑鄙無恥,也是講兄弟情義的,隻要你不出賣我,我也絕不會背叛你。”
冷遷重重道了個“好”字,頓了一頓,壓住怒火,又道:“後天一早離開長沙,由我和另外兩名公差一同押送,到了洞庭湖,我尋個由頭離開,以你的能耐,料理兩名公差,當不在話下。”
“不行!”
陸無霆一口回絕:“我等不了那麽久,這階下之囚的日子,我是一天也忍不得了,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離開長沙前,必須救出我,否則我就拖你下水,撕破了臉,對誰都不好,師兄是聰明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道理師兄不會不明白吧?”
冷遷鷹目半眯,冷眼看著陸無霆那張醜陋的麵孔,強按下心中的殺意。
良久,他才徐徐吐出一個字:“好。”
陸無霆輕佻地笑了起來,打著嗬欠道:“師兄,師弟困了,想先回去睡了,要怎生個救法,就有勞師兄費神啦。”
冷遷輕哼一聲,喚了衙役進來,陸無霆又半死不活地跪倒在地,由著衙役拖了下去。
冷遷回到住處,關好門窗,點了油燈,在床畔坐了小半時辰,才平複下心情。
他脫下公服,再脫去貼身的衣物,左臂上,便露出了厚厚的紗布。
冷遷徐徐解下紗布,臂上的傷口,漸漸露了出來。
陸無霆留下的刀傷已即將愈合,但刀傷旁,卻還有一道久久難愈的,形態奇異的傷口。
這傷口為暗器所傷,暗器出自即墨雲的劍,那把即墨雲放在劍匣裏寸步不離的劍。
那夜,他趁即墨雲不在,將劍換成了刀,等離開客棧,回到住所,他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情,便拔劍觀看。
等他發現劍鞘裏頭沒有劍,已經太遲了,變故突然,離得又太近,他的左臂被劍鞘裏飛出的暗器所傷。
那暗器形態古怪,連帶傷口的形狀也是獨一無二,這分明是即墨雲料到有人會盜劍,故意設的圈套。
為防萬一,他隻好串通陸無霆給他補了一刀,意圖瞞天過海。
也不知那暗器裏淬了什麽藥,這傷口不止難愈,還日益疼痛。
連帶著左臂也漸漸麻疼,他翻出藥箱,取出金瘡藥,忽然想到即墨雲給的,溫老先生的治傷良藥,又去衣兜裏,將它摸了出來。
不對!
一絲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冷遷摩挲著金瘡藥,思忖著即墨雲的一言一行。
即墨雲格外關心自己的傷,僅是因為自己“救”過他嗎?
即墨雲出言試探,可見心存懷疑,這金瘡藥又是溫嵐兮之物……
壞了,我上當了!
冷遷暗叫不好,即墨雲以言語相激,叫他心神不寧,再出手試探,進一步擾亂他的心神,最後贈藥相試。
自己對溫嵐兮與溫世庭的關係沒有絲毫奇怪,便暴露出了他早就知道溫嵐兮身份的事實。
他一時疏忽,竟露了馬腳。
冷遷忐忑不安了一會兒,很快又鎮定下來。
不,就算這樣也證明不了什麽,我是順天府的捕頭,我師父蕭斌如今已是刑部主事,刑部掌天下刑名,各地清吏司皆受其管轄,眼線遍布天下,知道又有何稀奇,我若自亂陣腳,可就真上了他的當了。
他捏著那隻小瓷瓶,隻覺可惡,掌心一用力,便將它捏了個粉碎。
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父母,強盜的兒子,血液裏永遠背負著罪惡。
他步步為營,終於走到今天這一步,光明的前程,使他漸漸忘了為父報仇的初衷,但陸無霆的存在,無時不刻,都在提醒著他的過去。
陸無霆是他一手扶植起來的,他需要這股力量來為他鋪路,來替自己報仇。
但養虎為患,如今反受其害,他絕不會為了保一個禍害,犧牲自己的前途。
仇可以慢慢報,陸無霆卻不能再留。
眼下,陸無霆身陷囹圄,無法與外界聯絡,外界亦不知其中情況,自己有很多種方法,可以讓他死不了,也說不出。
“師弟,是你先不仁,不能怨我不義。”
冷遷低喃著,目光中閃現出不符合他平日的形象的陰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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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涼如水,比夜色更涼的,是秦長衛的身心。
他孤獨地跪坐在靈堂前的蒲團上,神情木然,一身喪服在長明燈的映照下,閃著炫目的蒼白。
沒有靈柩,沒有挽聯,沒有祭幛,沒有伺候的仆人,也沒有吊唁的賓客。
供桌上,隻有亡者的靈位和供品。
他謝絕一切訪客,和一切或真或假的安慰。
他隻想靜靜地守著自己的家人,隻可惜他們已然屍骨無存。
他望著他們的牌位,妻子,兒子,妹妹,目光逐漸渙散。
他們的音容笑貌不斷在腦海裏循環,往日種種溫情也隻能在記憶中回味。
大悲無淚,他感到身心俱疲,短短數日,白發竟多了不少。
雷彪坐在屋頂上,揭開瓦片,透過空隙,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他時不時回過頭提起酒壇悶上幾口,他的心很沉很沉,沉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索性一扯衣襟,敞開衣衫,讓夜風吹了個透心涼。
忽然一個人影一晃,立在對麵的屋頂上,他定睛一看,竟是即墨雲!
即墨雲縱身一躍,閃了幾閃,便沒入黑夜。
雷彪放下酒壇追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躍過街市上鱗次櫛比的屋頂,跳上城牆,又翻落下來,最後在一片荒郊野林裏先後停下。
“你跟蹤我?”雷彪問道。
“不,我一直在秦府,等著你發現我。”即墨雲坦蕩地答道。
雷彪狐疑道:“你知道我會去?”
即墨雲點頭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去,因為,你對不起他。”
清淺的一句話,卻如重拳一般,擊中雷彪的胸口,令他悶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