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澆愁
嵐兮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烈得曬人,她鬼叫一聲,連忙爬起,對著尚躺在草叢中假寐的梅吟香喊道:“天都大亮了,吟香哥哥,你怎麽不叫醒我?”
梅吟香悠然睜眼,慢吞吞地坐起,又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被她壓皺的衣衫。
這才對著滿麵怨容的她,無奈地聳聳肩,道:“叫醒?你一醉酒,不睡到自然醒,誰能叫得動?”
嵐兮抓耳撓腮:“那,那你昨夜就該阻止我,怎麽能讓我喝這麽多酒呢?”
梅吟香抽出腰間折扇,甩手一展,怡然自得地扇著:“你一喝就停不下,壇底不空我能勸得住?”
她越是急,他便越是慢悠悠。
嵐兮也知道自己的毛病,怪無可怪,猛地一跺腳:“不跟你說了!”
話音剛落,人已奔出老遠,梅吟香含笑不語,目送她遠去。
回來時已接近晌午,她暗叫不好,心中隱隱騰起不祥的預感,等她推門而入,才真正令她大吃一驚。
“你怎麽在我房裏?”
她嚇得跳腳,即墨雲坐在桌前,自斟自飲,屋裏的酒氣比她身上的還濃,原來他喝的不是茶,竟是酒!
即墨雲居然也有獨自喝悶酒的時候,並且看上去已然喝了不少。
“你居然在喝酒,你怎麽會一個人喝酒?”
她帶上門,走到他麵前,臉上的驚訝絕不亞於看見豬上樹。
即墨雲看著手裏的酒杯,笑道:“我現在才發現,酒是樣好東西,醉了便沒了煩惱,難怪你這樣喜歡喝酒?”
他笑得落寞,嵐兮從未見過他這樣笑,心裏頓時說不出的難受。
她駁道:“我喝酒是因為痛快,不是為了澆愁,而且借酒澆愁,酒醒之後隻會更愁,你究竟是怎麽啦?”
眼見得他舉杯就唇,她連忙伸手去奪,即墨雲手肘一擋,沒留意輕重,竟將她撞到地上,兩人皆是一怔。
瞬息之後,他又若無其事地將酒慢慢喝了下去,而她卻看見了他袍角的那一簇血梅。
“血!你身上怎麽會有血漬,你哪兒受傷了?發生了什麽事?”
她一躍而起,急聲問道。
“我怎麽樣,你在乎嗎?”
他目不抬視,冷聲反問,語氣裏滿是自暴自棄。
嵐兮愕然道:“我當然在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能……”
話猶未了,他厲聲喝止:“住嘴!我不要聽見朋友這兩字。”
她心中一凜,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難道我做錯了什麽,你不把我當朋友了?”
即墨雲扯了扯嘴角,眼神變得空洞:“嗬!你哪兒有錯?從頭至尾,錯的隻有我一人而已。”
嵐兮頓時不知所措,囁嚅著無比認真地懺悔道:“我,我知道我又背著你偷溜出去喝酒,這的確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我說過,如果你想喝酒,我會陪你的,為什麽要偷偷溜出去?”他斟滿一杯酒,墨眸逐漸移向她。
“因為……”
她伸手撓向脖頸,躊躇著如何答話,才不會惹他生氣。
“實話!”
他驟然喝令,研判的目光將她籠得喘不過氣。
她倒吸了口涼氣,脫口道:“我去見一個朋友了。”
“什麽樣的朋友?和我一樣?”
他諷刺地問,末了,又黯然垂眸,自嘲道:“不,和我不一樣。”
仰脖,杯底朝天,一杯又幹了。
他繼續執壺倒酒,她猛地衝過去雙手緊握酒壺,央求道:“你別再喝了,我求你啦,先讓我看看你傷哪兒了好不好?”
“傷?我哪兒都沒傷,我傷的是心。”
他苦笑著,淡淡道,手上一施力,便輕而易舉地搶過酒壺,又接著自斟自飲。
她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你遇見衝天大盜,和他鬥內力,鬥不過他,氣血攻心啦?”
即墨雲冷笑,慢慢站起身,眸光依稀有異:“嵐兮,你到底是真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愚弄我?折磨我,很痛快是不是?”
她惱道:“我是真不明白啊,你就不能明說嗎?”
雙肩被他猝然一鉗,四目相對,他的心又苦又澀,喉頭不禁哽咽:“嵐嵐,你已大了,不再是那個懵懂的小姑娘,難道我的心,你一絲都察覺不到嗎?”
言語未畢,一點淚光滑落麵頰。
“你,你哭了?”
她駭極了,認識他這般久,除了初次見麵外,便從未見他落淚過,今日他實在給了她太多驚駭,甚至有絲害怕。
“你哪兒難受,我給你瞧瞧,你不要這樣嚇我好不好,我見你這樣也好難過。”
她抬手為他拭淚,不知不覺,眼眶也跟著紅了。
他望入她泫然欲泣的雙眸,心頭又泛起別樣柔情:“嵐嵐,我這樣,你在乎嗎?心疼嗎?”
“嗯!”嵐兮點點頭,心中隻覺說不出的酸楚。
即墨雲的眸中湧現出一絲曙光:“嵐嵐,你答應過許我一個心願,這話還算不算?”
嵐兮一吸鼻子,忍住眼淚,點頭如搗蒜:“算,當然算。”
他滿懷期盼道:“那我要你以身相許,做我的妻子,伴我一生一世,永不分離,你可能做得到?”
仿若晴天霹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你說要我……嫁給你?”
她猶疑不定,隻覺腦子裏一塌糊塗:“可是,可是你不是喜歡男人嗎?”
他手一緊,乍然低吼:“究竟是誰這樣告訴你的,誰?”
她被生生嚇了一跳,仔細一想,好像真沒有人這樣對她說過,難道從一開始就是自己的臆想?
即墨雲的耐性在急劇喪失,聲音已變得不耐:“你究竟做不做得到?”
她迷茫道:“我,我現在無法回答你,我好亂,不知道該怎麽辦,你給我點時間,讓我理理。”
做了十年的朋友,陡然告訴她,他真正想做的是夫妻,她的腦子實在轉不過來。
他頹然鬆手,眸光暗淡:“嗬,我就知道你做不到,既然你做不到,那就走吧。”
“去哪兒?”她追問。
他冷笑道:“你想去哪兒去哪兒,想找誰找誰,我怎麽管得著?嵐兮,你自由了,以後我不會再管你,也不想再見到你!”
他轉身抄起酒壺又繼續斟酒,心中隱然一恨,猛將酒壺一砸,吼道:“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