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從招搖山開始 上
第1章從招搖山開始（上）
“……”
手持短刀的少年皺著眉毛十分費解而憤怒地一腳踩上那個被自己牢牢地捆綁起來的人形生物，十分不耐地吼道：“你從剛才開始到底一直都在些什麽狗屁東西？老子一個字都聽不懂！”
地上的那一團人影看起來似乎也與少年年紀相仿，他一頭毛糙淩亂的白發，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爛不堪，比一團破布都不如。而他此時正努力地扭動自己被縛在身後並牢牢固定住的兩隻手臂，蜷著身子試圖躲避朝著自己肩膀踩來的鞋底。在失敗之後，他陪著笑臉慘兮兮地喘著粗氣，“所以嘛……你不是要問我是誰，我從哪裏來嗎？剛才……剛才我所的所有的這些話，都是我的答案。”
“我問的是這些沒有錯，可是你的回答呢？就是剛才這些莫名其妙又長篇大論的廢話嗎？我從第一句開始就聽不懂了！”少年“噌”的一聲拔刀出鞘，惡狠狠地彎下腰去，用刀尖觸那人的臉，皮膚幾乎是一被碰到就立馬滲出血來，可見刀尖之鋒利。而那些血痕雖然不深，但交錯著逐漸就要爬滿整個麵部。“我告訴你，我這把獵刀可是今兒早上才磨過的！鋒利得很！你要是再這麽胡話連篇地企圖糊弄老子，我就這麽往你脖子上一抹——”他捏住那人的下巴強迫對方仰起頭，暴露出脆弱的脖頸，然後用短刀隔空比劃著。那刀刃的確是鋒利，在少年基本上毫無章法地揮舞時，也發出了獵獵的破空聲。
“——就這麽一抹，你的命可就不保了！”
也許是被這危及性命的威脅震懾住了，被麻繩捆綁得難以動彈的人艱難地扭著腰從刀刃下躲開，臉上的傷口與血汙混上泥土，更顯得狼狽不堪。
“好好好了好了，哥們兒，有話好……有話好！”他別過臉慌亂地叫喊，“我我，我都還不行的嗎！”
少年這才稍微收回了自己的短刀，繼續用腳底撥弄他的肩膀，“嗯，好啊，你吧。”
“你要問什麽？”那人不知好歹地又問了一句。
“我問你姓甚名誰，從哪裏來？”少年又拔高了聲音，“到這招搖山上來又有何意圖！”
“噢，招搖山？這片林子原來是在一座山的？倒也難怪……”那人罷，勉強地繼續挪動身體試圖從地上坐起來，似乎想要環顧觀察四周的環境。卻又立刻被少年一腳踩了回去。
少年將手裏的短刀向上拋起，任它旋轉著下落，輕巧地接回手裏，然後毫不猶豫地握緊，不等那人再做出任何反應或者進行任何辯解，就將刀刃深深地插入了那人的鎖骨之下。
暗紅的鮮血如煙花一般驟然炸裂開來，汩汩地匯聚成溪流，順著那人的衣物洇滲擴散開來，又順著他皮膚肌理的紋路蜿蜒著向下流淌，最終藉由重力而拋棄那具軀體匯入了潮濕的泥土裏，將他身下的一簇草叢染了顏色。
“——我過了！回答我的問題。”少年沉下目光。半長的劉海投下陰影，掩蓋了他狠厲的神色，但他的眼神中流露的情緒，絕不含半分善意。
“……好痛啊。”那人似乎是因為承受不了這一點疼痛而突然流下了淚水，“好痛……”
他發出斷斷續續的、微弱的啜泣，氣息紊亂牙關顫抖，似乎一點也不因為自己作為一個男人而如此丟臉地哭了出來而感到不齒一般，像是委屈又像是乞求地一遍遍重複：“好痛，好痛……求你，求你不要……”
他想要抬手拔出那柄嵌入自己身體的短刀，卻因為雙臂都被緊緊束縛著而無法成功。於是他將無助地目光投向了施暴者，全身都因為疼痛與恐懼而顫抖著，他的聲音也因此顫抖：“不要……不要，真的好痛啊……真的，真的……”
“你叫什麽名字？”少年在他身前蹲了下來，麵無表情地將短刀拔出一點。隨著撲簌一聲，更多的血液從那人的傷口裏湧了出來，淩亂地塗抹在他的胸口與頸側。少年的刀柄和手指也被浸染成紅色，但他隻是沉默地緊握著刀柄，轉換了一個角度，又將它捅了回去，使刀刃在傷口裏抽插旋轉。鋒利的刃尖在他的動作中將傷口攪弄得血肉模糊，又翻開了淡紅的肌肉與血管，將脆弱的鎖骨都暴露在了空氣裏。森白的骨骼上被輕易地刮出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刀痕，看上去就像伸手隨意一折都能將它折斷似的。
而地上的人卻哭得眼睛都幾乎睜不開，他繼續像一個離了母親的怯懦幼童一般落淚了許久之後，才勉強啞著嗓子回答：“我叫……蘇安。”
“早就好了嘛。”少年拔出他的短刀收回至刀鞘之中，直起身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這隻名為“蘇安”的“獵物”，然後再一次抬起腳，狠狠地攆上他新鮮的傷口。“蘇安對嗎？你從何處來？嗯？”
蘇安尖叫著試圖躲避。然而他的動作除了使他看起來更加狼狽以外別無它用，於是他隻能在喘息的間隙裏十分虛弱地勉強拚湊出字句。
“求你，求你了……求你了，不要，不要殺我……不要……好痛啊，好痛，好痛……”
他無意義地重複著，眼神都渙散開來，像是被暴風卷上河岸的涸轍之魚。
“——你從何處來？”少年的聲音稍稍地提高了一些。他並不打算理會獵物的求饒，因為他知道那隻會繼續浪費自己的時間。日落之前他還得下山回到村裏去，家裏唯一的幼妹還在家等著他上山打的野味。此刻日已逐漸西斜，色也似乎即將要暗下去。他要盡快知道自己現在抓到的這東西究竟能不能殺，如果不能，他還需要另尋今日果腹的食物才行。
“我從，咳咳……我從……”蘇安緩慢地在地麵上側身，然後用手肘支起上半身來，猛烈地咳了幾聲之後方才帶著哭腔徐徐地，“我從……從青丘山來。”
“青丘山？”少年嗤笑道，“你莫不是想，你還是隻青丘山的九尾白狐狸？雖然你這一腦袋白毛看著還有兩分唬人，但是你若你是從那青丘山來的，這話可沒人會信！我先就讓你別要隨口編撰些胡話就來糊弄我，既然已經吃了這麽多虧，你竟然還要謊嗎？”
他這回怒火攻心，反而沒有立即拔刀，反而雙手抱胸地繼續盤問：“我看你這十句話有百句謊話的樣子，反倒是更像是從不知什麽荒山上竄過來的訛獸吧？嗬嗬，你子這都死到臨頭了，還不如幹幹脆脆地把你那兔子耳朵露出來讓我看看好了？”
“你……你什麽……”蘇安往後縮了一縮。他背後是一株樹幹，他蜷著膝蓋努力讓自己無法完全伸直的脊背倚靠在了樹幹上，而後又因為傷口的疼痛急劇地倒吸一口涼氣。
少年終於還是再次拔出他的短刀，蹲下身子繼續靠近過來，“我啊，青丘山的九尾妖狐哪一個不是法力高深莫測的，怎麽可能有你這樣的雜碎？嗯？就這樣輕易地栽倒在了我這個區區人類布置的陷阱裏，不僅被我綁了起來，身上還被捅了這麽大一個窟窿？”
刀刃上尚且殘留著鮮血。少年用刀背劃過蘇安的唇線，略微施力，迫使對方咬住了刀身，再略微一旋轉，便徑直將刀刃送入了對方口中。蘇安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嘴唇被不均勻地染上紅色，病態而又隱約地透露出幾分若有若無的猙獰。
少年審視著自己的獵物，他想，這的確應該是個妖怪才對。
不別的，單論他這一頭白發，便不是尋常人類會擁有的。至少，他這個年紀的少年人不會如此。再者，自己在村莊與附近的山頭生活了十餘年，見識不算很少。有一點少年相信得十分篤定，那就是：人類是不可能會撒謊的。
隻有妖怪們才是窮凶極惡的存在，而人類都是絕對善良的。因此，人類是絕對、絕對不肯能會撒謊的。
少年回想起自己之前問他姓名來曆，他卻一開口便是神神叨叨的，什麽“追根溯源”、什麽“宇宙大爆炸”……又什麽不會死的石頭，架勢倒是挺足。像極了四處招搖撞騙、嘴裏沒半句真話的妖怪“訛獸”。
訛獸這種妖怪，大多分布在神州西南一帶人跡罕至的荒山裏。它們外形往往與普通的野兔十分相似。這種妖怪膽怕事，也並不擅長爭鬥，隻是能口吐人言，靠著嘴上的功夫行騙活命罷了。雖是妖怪，訛獸但也和兔子一樣隻吃草葉蔬果，不沾葷腥，因此肉質鮮美甘甜，烹煮煎炸都很不錯，隻是它們分泌的唾液對人類來乃是劇毒，若是加工不當未能全部去除，則會導致食用者終身再也無法出哪怕半句真話。所以常在山林中捕獵的獵人為了避免誤食訛獸，都會掌握一些分辨訛獸與普通野兔的方法。
訛獸生性怯弱，這一點倒也和蘇安所表現出來的情緒契合了起來。少年這般思索著，心中“蘇安就是一隻化成人形的訛獸”的想法也是愈發堅定。
——至於如何驗證自己的想法，這也十分簡單。
大多妖怪在化為人形時，身上都會殘存一些本體才會擁有的特征。而訛獸這種生妖力貧弱的妖怪更是必然如此。
若要區分訛獸與普通的兔子，經驗老到的獵人會選擇直接掰開它的嘴來查看。訛獸的口腔與舌頭俱是灰白，而牙齒卻是黑色。據，這是因為訛獸這種妖怪總是滿口謊言，於是被神懲罰而使然。這是它們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的特征。
蘇安雖然頭頂上沒有長出顯眼的兔耳，身後也並無尾巴，但是如果他是一隻訛獸的話，那麽他的嘴裏一定與常人不同——
“喂。”少年抬起右手從對方口中抽出自己的短刀，然後探出左手用力捏住對方的下頜以強迫對方張開嘴來。
“我不管你的名字是否也是你隨口編纂出來糊弄我的。”他，“這一點其實也無所謂。現在我好奇的是你究竟是不是一隻訛獸？如果是的話，那麽你的頭或許就不能吃了。”
蘇安虛弱地呼吸著。鮮血布滿了他的口腔，把口舌唇齒都染成斑駁的深紅，讓少年有些看不清它們原本的顏色。
或許是因為舌頭也被割傷了。蘇安雖然在低聲地著什麽，少年卻一個字都聽不清楚。他煩躁地加重了手指上的力量，用空出的用手去取自己掛在腰側的水壺，然後粗暴地從蘇安的臉上淋了下去。
血汙被清水稀釋衝散開來。蘇安在被嗆了幾口之後，側過臉掙開少年的桎梏，話時仍然帶著哭腔。
“咳……咳咳，我剛才的話，你應該沒有聽見對不對？”
沒有了血跡的掩蓋，蘇安張嘴話時少年看得很清楚。
“那我……咳咳……那我就再一遍好了。”
他口舌並不發灰，它們與常人無異，呈現出健康的粉紅的色澤。
“我對你的話，我最開始所的話……咳，不是在騙你。”。
他的牙齒更不是黑色。隻是長著兩枚的虎牙，其上還掛著殘留的血水，正欲向下滴落。乍一看上去，像極了以人肉為食的凶惡妖獸。
“我，我不是在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