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心中執念
韓龍對君鸞的境遇感到唏噓，他試著設身處地站在君鸞的角度來感受，卻感到一陣不寒而栗。因為劉安的一句承諾讓君鸞陷入了罔極的等待中，不老不死對她來說不是恩賜而是煎熬和折磨，但是如果自己再見君鸞又該如何向她表達呢？
若是如實告訴她真相，便破碎了她賴以生存的希望，隻怕君鸞會當即奔潰，進而自刎殉情。
若是將真相隱匿欺瞞，她便要永生永世活在回憶中，可能還會被有心人利用，驅使她擾亂社稷。
韓龍犯了難，正躊躇猶疑間，那聲音說話了：“不解其情衷，何言女兒癡。世間此像林林總總，便是聖人亦是不解，皆為情故。人固非蟲，豈少七情，達自然至，暢萬物情！要打開這扇心中的門鎖，隻有靠她自己才行。”
“罷了！”韓龍不願繼續糾結此事，於是換了個話題，冷冷地說道：“我已經了解了鸞姐姐的往事了，可以讓我離開這該死的夢牢了嗎？”
“還不行！”那聲音道：“你還未接受我交給你的任務，我不能放你離開！”
韓龍感到莫名其妙：“我不是已經知道了鸞姐姐的過去了，你還要我怎樣？”
“我說過，我有一項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君鸞的往事隻不過是順帶一提，並非主旨。待到你將任務的來龍去脈完全參詳後，方可離開夢牢！”
“你說了半天隻是順帶一提？”韓龍隻想破口大罵，自己進入夢境中隻不過想對玄學的觀點有所涉獵，卻不想這一進入卻醒不過來了，隻能與這奇怪的聲音打交道，看了一大段君鸞的綢繆往事，最後卻說還沒完，怎叫韓龍不氣惱。
“如此便沉不住氣了？”那聲音蒼老冰冷的語氣轉為嘲諷：“你想要追求莫綠，卻連這一點耐心都沒有，衝你這份覺悟，不如趁早收手以免貽笑大方啊！”
韓龍不願與他逞口舌之辯，有點不耐煩地說道：“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那聲音依舊不依不饒：“何必作發怒之態來表達心中不滿呢？‘我’也是你，你同我過不去便是同自己過不去，這又是何苦？凡人總好指責他人，以護自尊，‘吾日三省吾身’，有幾人能做到？我這是在幫你，幫助你更加清楚地了解你自己，你應該心存感恩，而非怨恨。”
韓龍聽了他的話後，心中疑問更甚：“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何出現在此？”
“我說了，我便是你，自你看過了《乾道無常訣》後，我就一直隱藏在你的腦海中，換言之，當日在白馬寺，你以為自己看不懂《乾道無常訣》，實則我正是因此而誕生。《乾道無常訣》中留下的字痕所表示的不僅是文字，還暗含著一種啟發之意，就如同司馬師為你看的圖畫。然而，由於你的閱讀時間太短，我雖然已經誕生，卻無法知會與你，想要同你說話，隻能夠通過夢蝶術來實現，如今這個契機總算是來了。老天有眼，不至於讓我永遠塵封在你的腦海中。隻是眼下顯然你在害怕我，不，應該說你害怕麵對你自己，連自己都不敢麵對的人，又怎能立足於人世間呢？”
“我……我有什麽可怕的！”韓龍裝作滿不在乎地說道：“我隻是在夢境中待得厭煩了，想要離開而已，沒想到被你解讀成了我在恐懼你，真是可笑！”
“嗯，最好是這樣……”
“這麽說來你就是《乾道無常訣》中隱藏的最大秘密？”
“不，不全是。《乾道無常訣》乃是劉安為煉製長生不死藥所做，但其中記載著的並非是藥方，而是天道！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然而天道遠，人道邇，須先通人道，方及天道。故天道之本源在於己心，從《乾道無常訣》中看到的正是自己的內心最大的執念，因人心迥異，是故每個人之所見皆為不同。”
“這是什麽意思？”韓龍聽得一頭霧水。
那聲音道：“《乾道無常訣》一物所蘊含的道太過高深，以言語表述則過於蒼白，你將《乾道無常訣》理解為能使人心想事成的天書，姑且也可做此一解，但並不完全準確。在以後的日子中，你可以慢慢體會《乾道無常訣》的神奇之處。”
韓龍又想起了玄際禪師和段禦九看完《乾道無常訣》後的兩種說辭，玄際禪師常年修行，心中所渴望的自然是突破修行的瓶頸，參悟更廣袤的佛理；而段禦九，咦，他想做什麽？
“可是，可是為何我看完了《乾道無常訣》你卻跑了出來，難道……你是我心中的執念？”韓龍難以想象自己的執念如此古怪。
“你心中的執念是建立不世功勳，匡扶正道，消弭國之將亂的異象，恢複世道應有的秩序！”
“什麽？”韓龍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滿腹疑問地問道：“這是我心中最大的……執念？為何我自己不知道？”
“你不知道？簡直荒謬！”那聲音慍道：“你自小便總想著建功立業，他日名揚四海，為此你做了諸多努力，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出人頭地。你曾經所背負的理想全都忘卻了嗎？你真讓我失望！”
“曾經的理想嗎？現在回憶起來感覺離我很遙遠。那時的我年輕氣盛，做事單憑一腔熱血，或許是受到某種激勵，方令我產生此念。不過自我離開瀘州之後，這份執念也隨著我的離開而遠去。”
“並未遠去，它一直存在你的心裏。因為你從未正視過自己的內心，自然不知自己真正渴求的雄心抱負。”沉默半晌，那聲音又道：“當然，如今你的執念是娶莫綠為妻，如果你是以現有的心態觀《乾道無常訣》，你就不可能看到我了。”
韓龍似乎被那聲音說動了：“說起來我曾經似乎是幻想過成為一名頂天立地的英雄，隻是自知實力有限，因而將此願長埋於心底。”隨即話鋒一轉，問道：“可是你怎知這麽多事？”
“這便是《乾道無常訣》另一個神奇之處，它能夠記載持有者的一生，隻要你曾接觸過《乾道無常訣》，你的人生便會被它記錄下來。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把其他持有者的事跡都告訴你。”
“罷了，我有些心煩，還有什麽需要囑咐的一並都說了吧。”韓龍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醒過來！
那聲音以嘲諷的口吻道：“怎麽了，這就想要退縮了，你那滿滿的好奇心上哪去了。也好，我也不喜歡囉嗦。話休煩絮，我還有任務指派給你……”
“慢著！”韓龍靈光一閃，他不甘願在自己的夢境中都產生一種聽命於他人的屈服之感，他心中一股好勝心起，他不想按照他人給的節奏走，他想要打亂這個節奏，叫那個聲音的主人看看，這裏應是誰來主宰。於是說道：“我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呢，呃……讓我想想。”
“不必……”
“啊！我想到了，你既然是因《乾道無常訣》而生，我便稱呼你為‘小乾’如何？嗯，這個名字親切，不錯，不錯！”
“小乾？”
韓龍解釋道：“乾為天、為圜、為君、為父、為玉、為金、為寒、為冰、為大赤、為良馬、為老馬、為瘠馬、為駁馬、為木果。稱你為小乾我想再合適不過了。”
“也罷，那我便叫小乾吧。”小乾不客氣地回擊道：“既然我叫小乾，那麽我便叫你大坤好了。坤為地、為母、為布、為釜、為吝嗇、為均、為子、母牛、為大輿、為文、為眾、為柄。於你也很相適。”
與小乾的一番鬥嘴之後，韓龍忽想起一事，於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詢問道：“我忽然想起一事，記得當時黃玥來到魏國，便是因為山越人對漢字所識有限，因而將《乾道無常訣》帶來魏國，可是聽你的說法，似乎與文字無關，任何人皆可領悟《乾道無常訣》，這是何緣故？”
“那是因為山越人認為《乾道無常訣》是漢人之物，故則他們是以閱讀漢字的方式來閱覽《乾道無常訣》，因此所獲十分有限。”
“果然正如我所料。對了，你可知世上有兩份《乾道無常訣》，陛下手中一份，叛軍手中也有一份。這兩份《乾道無常訣》有何異同，還是說其中一份是贗品？”
“不，兩份都是真品，隻不過一份誕生的年份較早，一份較晚，誕生較早的那份為母，而較晚的那份為子，母子連心，因而我對另一份的持有者也是了然於胸，但卻不知另一份《乾道無常訣》為何人所作，顯然那位創造者有意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那麽你所知為子的《乾道無常訣》它最早的持有者是何人嗎？”
“便是太極仙翁葛玄，但以我之見憑葛玄的道行尚不足以製作《乾道無常訣》。”
韓龍笑道：“那麽答案出來了。與葛玄關係親密且道行在葛玄之上的那人便是這一份《乾道無常訣》的製作者了。”
那聲音暗暗思考道：“原來是他，此人或許會成為我此生最大的對手，隻求此生不會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