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玄晏先生
新安縣也算是一個繁華的縣城，不少要進入洛陽的商隊都會在此地歇息，順便做一些零售。
君鸞帶著韓龍換了一身幹淨體麵的衣服，扮成旅客的模樣前往皇甫村，一路順暢，未見異常。
“鸞姐姐，我想回去了。”韓龍突然停下了腳步。
“你不想為陛下做事了？這可是欺君之罪呀！”君鸞不能理解韓龍的想法。
其實韓龍何嚐不知欺君罔上是怎樣的罪過，隻是覺得為皇帝辦事，責任太過重大，這並非自己所能承受得起的。當然韓龍不能這麽回複君鸞，而是找了一個借口：“我想司馬夫人了。”
“你口中所謂的司馬夫人便是夏侯徽吧？據我所知，你們隻見了一麵……”
韓龍撇了撇嘴，心道：“這個皇帝還真是不簡單，對我的監視一刻不放鬆，不過另一方麵可以看出曹叡倒是對鸞姐姐十分放心，鸞姐姐又是什麽來頭呢？”韓龍說道：“雖然隻見了一麵，但是在我看來司馬夫人是絕對可信任之人，我相信我的判斷，司馬夫人說過一定會帶我離開天牢，若是看不到我一定會擔憂的。”
韓龍之所以願意去相信夏侯徽，很大程度上源於夏侯徽與他母親的性格相像，從她們的眼眸裏他可以看見理解和尊重。當然，韓龍不會因此而去抗旨，想回去的話語隻是因心中抑鬱，發發牢騷而已。
曹叡讓韓龍前往皇甫村真正的用意是什麽，韓龍始終沒想明白，詢問路人關於皇甫村的近況，得到的答複基本上都是“當地村民多從醫，黃白之術聞名於世”之類的表述，並沒有其他有價值的線索。但是韓龍知道村中一定還有什麽值得注意之事，等到了皇甫村再找人問問。
皇甫村依山而居，環境清幽，村前溪水潺潺，一座小石橋橫貫兩岸。
走過石橋，韓龍和君鸞的出現引起了村口一名正在賣藥青年的注意。
那賣藥青年原本慵懶地坐著，見到來人後連忙迎了上去。
“兩位貴客遠道而來辛苦了，是來買藥還是求醫？若是買藥那你們算找對人了，我這裏什麽靈丹妙藥都有，隻有你不知道，沒有我賣不了。欸，別看皇甫村隻是一個小小村落，此地乃萬中無一之寶地，任何奇珍藥材都能在此種植，而且長勢大好，簡直就是‘藥王村’啊！你們可以四處打聽打聽，我們這裏賣出的藥石療效甚好，價錢還便宜，任何來此買藥的人無不滿意而歸，口碑個個都叫好。”
賣藥青年的語速奇快，但是表述清晰，倒不至於讓人聽不懂。
“其實我們隻是隨便看看……”
韓龍一句話未完，青年便迫不及待地說道：“客官這句‘隨便看看’定有深意，看來客官是來此‘尋寶’的，那客官更是找對人了。請容小生自我介紹一下，小生複姓皇甫，單名一個謐字，年長客官三歲。欸，客官一定想問，小生是如何知道客官歲數的呢？嘿嘿，小生其實懂得看相，從你的相貌之中，小生一眼就能看出你的歲數。還有客官旁邊的這位美女，哇，五官玲瓏、膚若凝脂，足以比肩謫落凡塵的仙子，想必芳齡與客官一樣，都是十七歲吧？”
君鸞含笑著搖了搖頭，道：“不對……”少年迅速反應道：“欸，小生識人無數，這回算是看走了眼，姑娘應當更年輕才對，小生這裏給姑娘賠不是了。哦，對了，小生還沒自我介紹完呢！客官不好意思，小生這話匣一開那就是滔滔不絕啊，一個話題可以被小生帶到天邊去，小生也是很苦惱的，但是嘴巴閑不住啊。有一次……”
“夠了！”韓龍強行關閉了皇甫謐的話匣，他籲了一口氣，眼前的這個話嘮總算閉嘴了。
“皇甫兄……”韓龍剛醞釀好自己的情緒，準備詢問有關村子的一些細節。
“欸，客官，小生隻是一個卑微的藥販，這‘皇甫兄’的稱呼可擔當不起，認識的都叫在下的乳名‘小靜’，不過小生還是喜歡我為自己取的號‘玄晏先生’，客官一定在想，這‘玄晏先生’作何解呢？這就涉及到兩個人，一個叫夏侯玄，另一個叫何晏。這個夏侯玄……”韓龍插話道：“夏侯玄我識得……”
“欸，客官你聽我說呀！說起這個夏侯玄，他的擇友眼光極是挑剔，不論你是什麽王公貴族，隻要我看你不順眼，就休提朋友二字。但隻有一個人卻是夏侯玄從無負麵評價的。客官一定要問了，這個人是誰呀？欸，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何晏，何晏何許人？說起他就要從太祖武皇帝說起，話說這個武皇帝多疑謹慎，卻也收了兩個幹兒子，這兩個幹兒子是誰？一個是大名鼎鼎的秦朗秦將軍，就在今年，秦將軍率領十萬虎狼之師出兵塞外，打得鮮卑柯比能是丟兵卸甲，險些死在這亂軍中，但是他功成不居，為人勤懇低調，朝中美名遠揚啊。另一個就是這何晏！一個相貌俊美的白麵公子，娶金鄉公主為妻，位及駙馬都尉，可是聽說啊，他華而不實、貪花亂欲，常出沒於洛陽各青樓中，那是夜夜笙歌、好不快活啊。不過我知道他前往青樓的真正原因並非隻是單純的貪花亂欲，而是通過陰陽結合來修行房中術，借此益壽延年，常駐容顏啊！”
韓龍原本聽得快吐血了，可是聽到皇甫謐說到夏侯玄和何晏的事不禁好奇心又起，問道：“既然夏侯玄看誰都不順眼，何以對品行如此不端的何晏卻另眼相看？”
皇甫謐揪了揪耳垂，搖頭道：“夏侯太初的心思誰也摸不準，也許……他有什麽特殊癖好。”韓龍一臉愕然地看著他。
沉默半晌，皇甫謐回過神，喃喃自語道：“欸，我剛說道哪來著？哦，對了，剛才說到了我的自號，‘玄晏先生’對吧？”皇甫謐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那客官一定又想問了，為何我的自號要帶著他們兩人的名呢？雖說這兩人有些小毛病，但是他們對於玄學的見識堪稱大家，令小生很是景仰。客官別看我隻是一個小小的藥販，我可是對思想境界很有追求的人，有道是：境界高，眼界寬。小生可不滿足做一個藥販，我的理想是懸壺濟世，成為一代名醫！”
韓龍想起了玄際禪師與夏侯玄在白馬寺的對話，那些高來高去的說辭就反映了這個人的思想境界嗎？他問道：“聽皇甫……小靜你這麽說來，這兩人對於人生有都很高的覺悟？”
皇甫謐稍稍放慢了語速：“客官你不知道嗎？夏侯玄與何晏主修玄學，玄學融合了道家和儒家的思想，近來以玄學為學術交流的清談之風盛行，正所謂，玄之又玄，眾妙之門。要研習玄學，其中‘三玄’是必不可少的，這‘三玄’是哪三玄？老莊之學《老子》、《莊子》，還有《易經》，學好‘三玄’是玄學的入門，想要入道飛升，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韓龍聽了皇甫謐的敘述，冷笑道：“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害人不淺，學了又怎樣，還能長生不老不成，裝神弄鬼、欺世盜名！”轉身又對君鸞說道：“鸞姐姐，我們走吧。”
皇甫謐對著韓龍的背影叫道：“欸，客官，客官！其實我隻是想要賣藥，並沒有別的意思啊……”
君鸞瞄了一眼身後逐漸遠去的皇甫謐，對韓龍說道：“其實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長生不老之說並非不經之談，而道家思想也並非無稽……”
“老莊之學我從小便有涉獵，本來對此無感，但是見多了這些所謂道士術士借此招搖撞騙，欺騙一些無知的人，害得別人骨肉分離。”韓龍所憶起的滿是父親聽信管輅之言，決絕將自己趕出家門的情景。
君鸞嘴角動了動，似要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放棄了。
兩人在皇甫村中隨處逛了逛，韓龍裝作無意地詢問皇甫村中的情況，村中人多好客且健談，但是言語之中似乎又隱瞞著某些事，韓龍雖好奇，卻也知此時不宜細究，便就此作罷。
皇甫村中並無客棧，兩人準備回到新安縣城歇腳，在村口處又見到皇甫謐。
“欸，客官留步！”皇甫謐攔住了兩人，笑道：“這天色不早了，客官何不如就宿於村中，待到明日再行也不遲嘛！”
“哦？村中有客棧嗎？我怎麽沒發現？”韓龍又回頭掃視了一眼。
皇甫謐嘴角微微揚起：“誰說一定要住宿客棧？我家中還有客房，稍作收拾，馬上便可入住。客官想要一間房還是兩間房？若是客官願意在小生這裏買上幾副藥膏，宿費還可以便宜算，怎麽想都劃算，對吧？”
韓龍看著皇甫謐，想起了自己當年四處流浪之際，在人前也總是這副嘴臉，心中頗有感觸，便道：“兩間房，我們不買藥。”
“也好，小生這就收攤，馬上為客官帶路。”說罷，皇甫謐開始動手將所有藥材打包。
在等待之時，韓龍對君鸞說道：“鸞姐姐，我敢打賭，陛下命我們來調查皇甫村，這背後一定與厭魔島叛軍有所牽連！”
君鸞冷冷地說道：“是不是叛軍並不重要，我不在乎，我的責任便是從旁協助你。”
韓龍幹笑了兩聲，正要調侃幾句，倏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那人便是厭魔島海姓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