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殺父之仇（中）
林小強這師傅姓俞。這俞老師可是正經八百的大盜，年輕時候也作案無數，讓各地警察頭痛的人物。對啊，警察，民國那也叫警察啊。這俞老師正經那是幾代師徒傳下來的，一身的本事。到了遇到林小強之前好幾年，就覺得這老了老了，身手也慢了，體力也跟不上了，心裏也不想再幹偷盜的事了。有點存項，夠養老了，就收手不幹。說定居養老，一輩子又遊蕩慣了，呆不住。於是找了些關係，憑著年輕時候學的一點戲法的手藝，雖說比以前玩的差遠了，可是應付一幫鄉下的觀眾，那手速也綽綽有餘了，就這麽跟著草台班子到處晃蕩，變點小魔術玩。可是一身的本事，一輩子也沒個學生傳下去，就這麽帶到棺材裏，也是可惜，也對不起教自己本事的師傅。所以一直就存了心，在找天賦高的，可以傳授衣缽的小孩。可巧，就看上林小強了，做了一通工作，才把林小強帶在身邊，跟著他學藝。
??林小強才不過幾歲的孩子，那懂什麽？這善惡是非的觀念都沒有。就是跟著老頭到處走唄。老頭教他就學，幾年下來，基本功練得差不多了，老頭才慢慢給他講了，我們這是有門戶的，這是偷盜的技巧，要注意什麽，要怎麽做，這樣那樣。林小強從小跟著老頭，什麽都聽老頭的，潛移默化，也不覺得偷有什麽不對，反正就是瞞著家裏，還是一直跟老頭學藝。剛開始的時候，差不多半年，就回去一次，後來一年回去一次。林小強他媽想孩子，那也沒辦法。剛開始的時候，林小強在家裏表演幾個小戲法，逗大家哈哈一笑，覺得還挺好。後來林小強慢慢長大了，到了十幾歲，這孩子到十幾歲，就是青春叛逆期了，每次一回去，她媽就絮絮叨叨，就連他爸都有點後悔，說現在家裏生意越做越大，你學那戲法有什麽用，回來跟著我做生意，跟你老師說，不學了。林小強聽見就煩，你這點小生意，一年才幾個錢？等我藝成出師了，隨便做單買賣就是你們幾年的收入。所以到最後就幾年都不回去，有時候想起來了，打個電話，經常的是整年整年的就不聯係家裏。
??放下林小強跟著老頭一天一天長大不提，單說林小強家裏。林小強走後四五年，他外公外婆就先後故去了。林小強也不知道消息，也沒回來奔喪。回來知道了，不過是傷傷心心哭幾場，到墳前多磕幾個頭而已。這家裏，大兒子一走就長期不著家，林小強父母兩人就商量著拚著罰點錢再生一個。再生這個，不管是男是女，說什麽也要留在身邊，絕對不放出去了。要是生個女兒，就像以前林小強他外公一樣，招個養老的女媳。可是也怪，這有的人那是生了一個又一個，踩著肩膀的下來，都當了超生遊擊隊了。林小強的父母，打定主意要生，就是懷不上，你說氣人不氣人。家裏的日子倒是越過越好。林小強他媽自己搞了個小食品廠，外搭著收點山貨什麽的。林小強他爸生意越接越多，越接越遠。可是當初一起搭夥的幾個木匠，也有故去的，也有得了病幹不動的，也有年紀大了不想再幹的，這就看著看著老搭檔就要散夥了。林小強他爸一想，幹脆就收幾個徒弟，再招幾個人，重新成立一個施工隊，就自己幹了。這招的人裏麵，就有這個李二麻子，李建軍。
??這李建軍啊，就是衛國村的人。在家裏行二。年紀比林小強她媽小個一兩歲。長的也是人高馬大，模樣也是周周正正。就是小時候出天花，臉上留了幾個麻子，就有了個外號李二麻子。其實這李二麻子那是真聰明，一進小學，就沒有得過全年級第二，首屈一指，都是第一名。這村裏小學的老師也愛啊，都說搞不好他就是這個村子出的第一個大學生。這是給這個村李姓的長臉啊，家裏雖然窮，他爹也是勒緊了褲腰帶供他讀書。他大哥，大他六歲，不是讀書的料，小學畢業就被他爹弄到人家承包的魚塘幹活，掙的錢全幫了這個弟弟了。這小子也爭氣，到了考初中了，直接是全鄉第一名考上的縣上中學。按理說，這就是全家的希望啊。可惜，就在上初一的時候，他爹叫做積勞成疾，一病就去世了。
??這家裏的頂梁柱倒了，孩子讀書，父親治病，外麵又欠了一屁股的債，孤兒寡母的日子就艱難。熬了一年，實在是支持不下去了，他大哥就說了，你再讀書，實在是供不動了，你十三，我十八，到你讀完高中，那都還有五年，我都二十三了。你就算考上大學，不用花什麽錢了，我二十三再開始存錢娶媳婦，那得存成老光棍去啊？萬一你要是考不上呢？前麵的錢不都是白搭了？就算你考上了，再讀四年出來，分配了好工作，等你能接濟我的時候，我都三十多了。兄弟啊，這到哪個山頭唱哪支歌，這書啊，就別讀了，回家，幫著做農活，閑了就跟著我出去打零工，咱是農民，這輩子就隻有農民的命，人啊，得認命，別想那些吃不得的東西了。
??得，幾句話就把李二麻子輟學回家了。跟著苦熬吧。俗話說跟著好人學好人，這農村的那些不讀書的半大小子，能有多高的素質？剛開始李二麻子連話都不想跟他們說，可是久了，就有點認命了。混了幾年，到了十六七，按現在話說，性意識覺醒，一群小青年那也是愛看個漂亮姑娘的啊。林小強他媽，那可是村花，這李二麻子一幫人，見天的跟在後麵留口水。雖說村裏的規矩，這李趙兩家不通婚，但是到了這一代，還有幾個小年輕理會這些死規矩？大家那心裏都是癢癢的，腆著臉搭個訕，獻個殷勤幫著幹點活啊，隻要跟林小強他媽趙家大姑娘多說上幾句話，回家都一晚上睡不著。說白了，爬牆頭想偷看人家洗澡的事情都做過，不過沒有得逞罷了。
??一晃就是好幾年。李二麻子還是務農為主，外加東一天西一天的打零工。他哥哥也沒娶上媳婦，他就是混個糊口而已。這一年，林小強她媽就嫁給林小強他爸了。結婚前就把小洋樓修起來了，這婚禮那排場，不得了。李二麻子看在眼裏，是恨在心裏。林小強他爸，一個破木匠，大字能識幾個？憑什麽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住洋樓娶漂亮媳婦？我這秀才一樣的，反而混成了土農民？一跺腳，心說不能再在這破地方憋死了，就算死，也要出去闖闖。都沒跟家裏打招呼，自己一個人就南下打工去了。
??這打工還是曆經了很多的苦頭。可是，第一，在這些打工仔裏麵，李二麻子文化是好的，學習能力又強。第二，這讀過書的人，到底說話辦事想問題和純粹的農民不一樣，四五年間，從最基層的打工仔，就混成了一個小經理。當了經理，接觸的人就更多了。正在準備大展拳腳，一通電報，母親病危，隻好請假往家奔。到家一看，媽好好的，一問這是怎麽回事？沒事，就是叫他拿錢給他哥娶媳婦。憑什麽我拿錢？他媽就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當年你哥為了你讀書，十二三歲就出去怎麽受苦了，你一聲不吭跑出去，這幾年，全是你哥照顧你媽了。現在你哥也三十出頭了，好不容易這談上個人家，你要是不幫，難道存心讓你哥打一輩子光棍？要是這樣，我怎麽去見你地下的爸爸啊。一提他爸，李二麻子心軟了，全部積蓄拿出來，給他哥娶了媳婦，就連回去的車費都被榨幹了，隻好留在老家。
??這樣的人，有能力有本事，又出去見過世麵，那心早就野了。留在老家一樣我可以掙錢。先是跟著收山貨，倒手賺幾個，後來就是跑城裏，買鍋碗瓢盆瓶瓶罐罐的日用品，往鄉下賣。人頭腦活絡，知道該買什麽該賣什麽，一兩年間，連跑運輸的拖拉機都掙下了一台。按說這時候也是二十六七了，該結婚了，可是回到老家，又看見林小強他媽，你想啊，當時林小強他媽，才生了林小強不久，正是處於姑娘和少婦之間，叫做別有一番風韻。這李二麻子心裏就存了不找這樣的，那寧肯不結婚的念頭。 一拖再拖，實在拖不起了，才在鄰村，草草的娶了個媳婦，敷衍過了幾年。這時候，就是林小強他爸找人自己幹工程隊的時候了。
??這李二麻子和林小強他爸合作，也是偶然。本來兩個人就沒有交集。不過有一次，林小強他爸叫李二麻子拉材料，兩人閑聊的時候，林小強他爸就提到了想單幹，擴大業務的範圍。這李二麻子那是出去見過世麵的，眼光比林小強他爸又高了許多，聊天嘛，就對的錯的跟林小強他爸吹了一路。林小強他爸一聽，這不是普通跑運輸的啊，一問，人家在南方幹過經理，為了母親回來的。回來之後，白手起家，混到現在這樣。這個人生經曆和林小強他爸的就有太多共同語言了，當下就說了，李二兄弟，卸完車別走，我請你家裏喝酒。
??到了家裏，叫林小強他媽弄幾個菜，兩人就喝酒聊天。越聊越投機。搭著林小強他媽也坐在旁邊。你想啊，林小強他媽正三十出頭，家裏條件又好，這保養的皮膚、身材，穿的戴的，沒得挑。就好比啊，是一朵鮮花正在盛放的時候，叫做極品的少婦。李二麻子那就存心在林小強他媽麵前賣弄，自己知道的不知道一頓胡侃，把夫妻兩人唬的一愣一愣的。林小強他爸就說了，兄弟，我這隊伍也要人，要不你摻一股，咱們弟兄合夥幹吧。李二麻子一想，他資金多，路子廣，樂得搭這個順風車，於是一拍即合，林小強他爸負責攬工程，施工，李二麻子就負責後勤、運輸、記賬，按股分錢。
??有了李二麻子這個讀書人，生意是越來越好做。可是沒幾個月，李二麻子心裏就漸漸看不起林小強他爸了。為什麽呢？這以前的木匠，教徒弟都是口傳心授，基本都是曆代傳下來的口訣。就林小強他爸當寶貝那本古書，記得也多是這些東西。比如吧，要修一個五角的亭子首先第一步，要立五根柱子吧，這五根柱子怎麽立，各自在什麽位置，按作圖講，就是五等分圓。以前的木匠哪有那麽科學，人家口訣就是“九五頂五九，八五兩邊分”，畫出來就是一個近似值。不懂的一看掌墨師傅拿著皮尺墨鬥在地上一通畫，就定了位置了，那是手藝，那叫厲害，不佩服不行。可是李二麻子一看，這不就是簡單的尺規作圖嘛？換我我也行啊，一根繩子兩根棍就解決的事情，我來畫比他畫的還準確。就這個本事？也不咋樣啊。又一看平時寫個合同都是錯別字連篇，幾句口水話都扯不清楚。要不是李二麻子把關，人家賴賬都拿不出證據。就這個文化水平，就這個腦子？憑什麽他就住小洋樓娶漂亮媳婦？我就住舊瓦房娶一黃臉婆娘？
??這人的壞的，雖然說很大程度是受周圍環境影響，可是這壞，有些真的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有的人，再怎麽著，那內心都是山東，比如林小強，楊大爺都說，叫做心存醇善。有的人，隻要有條件，那心底的壞就要蹦出來，不害人都不成。當然，人變壞，也是一個過程。李二麻子就從不服氣林小強他爸開始，一步一步，心裏不平衡，就越來越往壞上麵靠。首先是什麽，首先就是做假賬。剛開始也不敢太多，就是十塊二十塊的，一試，林小強他爸也看不出來，慢慢膽子變大，手越來越黑，到最後啊，這一個工程做完了，比如啊，賺了一百。按照他們之前的協議，是林小強他爸占七成，李二麻子占三成。可是李二麻子在賬上做足了手腳，實際呢，就成了大家五五進賬了。林小強他爸做事情行，看張算賬也是稀裏糊塗，何況李二麻子是存了心要黑錢，那賬做的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呢，工程越做越多，收入總體是越來越多，林小強他爸愣是沒有發覺。
??這下李二麻子心裏就是從不服氣變成了藐視了。就這麽一傻瓜，我輕易的就玩弄他於鼓掌之間，把他賣了還傻乎乎的幫我數錢呢。嘿嘿，你看我怎麽玩死你，不說別的，弄你一半家財那也就是幾年間的事情。到時候，我也修起小洋樓，把現在這個媳婦休了，再娶一個漂亮的。一旦起了這個心，打了這個主意，就是真正的往壞路子上走了。所謂人無打虎心，虎有傷人意。可惜林小強他爸，就是沒有看出來身邊的這個他無比信任稱兄道弟的人成天心裏想的都是怎麽占他的便宜。
??事有湊巧，這時候村裏的老村長到點下課了。這就要選新的村長啊。李家是大姓，就盯著這個村長的位置不放。趙家那也是盯的緊。可是趙家年輕一輩，不是出去打工，剩下的都是些沒見識的老實孩子。林小強他爸算是可以吧，可是他不姓趙啊，也是本村人，算到底還是個上門的女婿。推誰也輪不到他啊。李家的人才情況其實也差不多，但是東挑西選，有文化，見過世麵，要人才有人才，要文才有文才的，一個大家族，這個歲數的，不就是李二麻子嘛？李家的人一合計，得嘞，就是他吧。這長輩就找李二麻子，說了，這村長你必須當，這關係到我們李家的臉麵。李二麻子還不樂意呢，現在知道我姓李了，當初我被逼退學的時候怎麽沒看見你們哪個姓李的給我們家送個十塊八塊的？可是來的老輩一說，這當上了村長，這一個村那還不是你說了算，你幹什麽，有我們整個李姓在後麵支撐著，其他姓的，那還不是屁都不敢放一個？李二麻子一聽這個動心了，真要是這樣，那不就等於是個土皇帝嘛？那我有了這個權利，把林小強他爸整垮，那豈不又方便許多？想到這兒，就點頭答應。好嘛，全村姓李的一串聯，就把李二麻子送到了村長的位置上了。
??這當了村長，地位不一樣了，那就不能給林小強他爸一起合夥了。李二麻子就拿這個當借口，退出了林小強他爸的生意。站穩了腳跟，這李姓的人，多得是對林小強家紅眼的，一見李二麻子當了村長，見天就在他麵前編排這林小強他爸怎麽摳門了，怎麽小氣了，怎麽不給村裏李姓的麵子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李二麻子一想，你們說的那些，我其實也不信，你們不就是見不得人家過的好嘛？巧了，我也見不得。以前我最多也就是找沒人的地方狠狠的抱怨一通，現在，我都是村長了，要收拾你，那還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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