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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夜談涼夜

  對這些外來的學子們來說,將他們看作是與靈玉書院中的學子在同一高度。


  大概是對他們最好的褒獎了。


  小二的這話自是引得兩個學子笑逐顏開。


  “小哥你懂得這樣多,不若將近來上京中的事也與我們說一說,打發打發這涼夜?”


  其中一名學子來了興致,出言道。


  小二生在市井,長在市井,見慣了南來北往的,於流言一道,十分擅長。


  此刻聞言,見著店鋪裏這會子也不忙,蘇喬周蘊二人的食物也要過些時候才好,索性沒什麽事,便順勢開了腔。


  “要說近來上京中發生的事,那決計繞不開方才兩位客官所提之人。”


  兩位學子對視一眼,是戮王?還是靈玉書院的事?


  他們興致勃勃地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掃了一眼兩人臉上的神情,見兩人被自己引動了情緒,自是得意不已。


  他道,“這事啊,與戮王關係匪淺,乃是四殿下和平西侯之間的恩怨。”


  皇家多了一個流落在外的皇子這件事,早已經廣布天下。


  因此這兩人倒是知曉這麽個人物,且還知道對方和戮王周蘊關係匪淺。


  四殿下和戮王妃一同進京,自近京以來,便一直住在戮王府。


  兩人之間的關係由此可窺。


  “兩人之間發生了何事?”


  但有關於四殿下和平西侯,這兩剛從外來的學子就不知曉了。


  “據說,四殿下與平西侯關係頗為熟稔。”


  聞言,小二撇撇嘴,很是不屑地道,“那是從前了,近來,四殿下和平西侯鬧翻了!”


  小二許是體會不到什麽,隻將這事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但這兩學子卻從中嗅到了不一般的味道。


  致力從政的人,政治嗅覺總是多少需要有一點。


  一個四殿下,陛下適齡的嫡子,一個手握大權的侯爺,兩人之間的關係是好或者是不好,可不僅僅隻是兩人之間的關係。


  那必然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扯動著朝堂上千絲萬縷的關係。


  兩位學子心中有些猜測,不過不好直接宣之於口,便沒有開腔,而是沉默地聽著小二的話。


  “事情發生在前日,四殿下在平西侯府被平西侯給打了,那平西侯是何人物啊,戎馬半生的武將,四殿下呢?

  一個弱質皇子,如何能敵得過平西侯?四殿下被打得人事不知,這會兒還暈著呢。”


  小二繪聲繪色地說著。


  聞言,兩個學子被嚇得呼吸都要停滯了。


  平西侯竟是這般地膽大?

  不至於吧?


  將一個皇子打到人事不知,這可是公然地挑釁皇室啊!

  就算是平西侯大權在握,也不該如此地猖狂吧?


  “那陛下就沒有懲罰平西侯?”


  學子忍不住皺眉,有些懷疑起來小二這番話的真實性了。


  小二見他兩露出懷疑的神色,連忙解釋,


  “陛下最近病著呢,還沒得空來管這件事,不過最多明日,那懲罰平西侯的旨意定然是能下來的。”


  小二這麽說,倒確實是有些道理。


  兩學子忍不住唏噓,沒想到戮王的事竟對陛下的影響這麽大。


  竟是病到了這樣的程度,連四殿下被打一事,都空不出手來管。


  不過興許,這件事幹係如此大,底下的人也不敢上報給陛下知曉呢?


  畢竟是在病中,要因為這件事更加重了病情,那誰能擔起這個責任啊?


  戮王身死,陛下病重,四殿下與平西侯反目,朝堂上亂糟糟的一片。


  渾然是一副冬日不曾遠去的景象。


  慘淡得很。


  兩位學子不約而同地同時歎息一聲。


  店小二正要說話,眼角瞥見自顧自吃茶的蘇喬兩人,立時驚呼一聲,

  “糟糕,該上菜了!”


  他雙手交合,忙向蘇喬周蘊告罪,


  “對不住了,小的談忘了時間,怠慢兩位,是小的不是。”


  蘇喬擺擺手,臉色極善,“沒事,沒事,小哥不必掛懷。”


  見眼前的女郎是真的未曾在意,那邊的郎君雖是神色冷淡,卻也未曾露出過些許不耐神色。


  小二緊張的心放鬆了些許,他一邊賠罪,一邊匆匆地往後廚的方向跑。


  那邊的兩位學子見兩人脾性好,又是同他們一樣冒寒而來的,忍不住起了攀談的心思。


  “兩位也是為了上靈玉書院求學而來的?”


  學子起身,拱手詢問。


  周蘊拱手致意,雖神色冷淡,但手邊的禮數卻不落。


  “是極,我與拙荊遠道而來正是為了求學靈玉書院之事。”


  周蘊將錯就錯,順著學子的話道。


  得知對方和自己的目的一致,兩學子不由便生出了他鄉遇知己的惺惺相惜之感。


  兩人端著手中的酒,離開座位來到周蘊和蘇喬的跟前。


  “相逢即是有緣,今夜能在此地碰上二人,當真是有緣,郎君,請幹一杯。”


  周蘊瞥了一眼自己手邊的茶水,和蘇喬一同將茶端起送出,


  “桌上無酒,便暫以茶水代酒,希望兩位不要介意。”


  說罷,周蘊仰頭將茶水飲盡。


  喝了這一杯茶水,雙方之間的氣氛似要活絡一些。


  周蘊和蘇喬邀了兩人一同坐下。


  一坐下,那學子便開口,

  “不知郎君如何稱呼?”


  周蘊垂下眼睫,“不巧了,免貴正姓周。”


  周姓在大周乃是大姓,也並非是每一個姓周的,都是和皇室扯上關係的。


  但方才幾人在談論的皆是周家的事,周蘊這便才有了這麽一句話。


  兩學子聞言,紛紛拱手,“原來是周郎君。”


  學子們坐在一塊,總有許多話要談。


  “觀周郎君氣質卓爾,想來見識定當不凡,不知在五學中,周郎君更擅哪一學?”


  大周為了便於選拔人才,將學子們求學的方向大致分為幾類。


  分別是工學、法理、刑訊、周禮、經史五大類。


  各有側重,這也是為了更好地選拔好的人才。


  一般來說,選定了方向的,日後進了朝堂,很大概率也是向著那個方向發展。


  是以,這方向對學子們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周蘊沒在書院進學過,也不曾特意地側重於哪一學過。


  他所在的太學,都有涉及。


  周蘊思索了下,回道,“刑訊。”


  兩學子聞言,倒有些驚訝,擅長刑訊的人其實不多。


  大部分的學子們崇尚君子仁道,對刑訊這等粗魯甚至稱不上仁的學科談不上多感興趣。


  甚至在心底裏是有些瞧不起的。


  兩人對視一眼,看周蘊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周郎君讓人好生佩服。”


  他們麵上的敬佩倒很真實。


  周蘊便也願與他們多說幾句話。


  店小二上了菜,蘇喬截住人吩咐多要了幾個菜,便聽那兩個學子和周蘊閑聊。


  長夜寂冷,四人圍攏著一把小爐,桌上擺著酒菜茶水糕點,你來我往地閑聊。


  周蘊此前也隻在行軍途中和周二等人這樣閑聊過。


  不曾有和學子群體這樣閑聊的經曆。


  主要還是因為,他的名聲被容太師潑得太狠了。


  容太師乃是名家大師,他的話,被萬千學子奉為圭臬。


  他說周蘊暴虐,那周蘊就是暴虐。


  酒過三巡,那曹姓學子的聲音便響起,“周郎君既有遠誌,不知可否想過往後向哪一衙門就職?”


  這話現在說倒是有些遠了。


  按道理來說,三人都是為了書院求學而來的。


  雖說,進了書院,很大概率往後便能進朝堂。


  但也並非是絕對能進。


  且,此刻他們還未曾得進書院呢。


  不過,興致所致,這話倒也不是不能說。


  書生意氣,自是應該誌存遠大,若是連肖想都不敢,還談何前進呢?


  周蘊回,“詔獄司。”


  詔獄司乃是他一手創立,他對詔獄司自是分外滿意。


  連著對朝堂另幾個刑訊衙門就不太能看得過去了。


  此刻,就算是假的,也不願意拿那幾個刑訊衙門出來說。


  兩位學子聞言,連呼對方勇氣昭昭。


  外頭,晨光漸漸升起,兩位學子已經有些疲累,趴在桌上輕輕打著鼾聲。


  蘇喬往外瞧了一眼,側頭對周蘊道,“城門該開了。”


  周蘊點頭,兩人起身,給了銀錢,吩咐小二照顧好那兩位學子,而後轉身走進熹微晨光中。


  進城回王府,蘇喬匆匆之間改換顏容,換朝服。


  周蘊將朝服一件一件給她穿上,從裏到外,動作認真細致。


  將蘇喬腰間的絛帶整理好,周蘊抬頭看向蘇喬,


  “本是想讓你好生歇息,不想昨夜倒拉著你縱熬了一夜。”


  蘇喬眼下不見青黑,可見精神還不錯。


  聞言,她輕輕擺手,“這算什麽。”


  她走到琉璃鏡前,掀開梳妝桌上蓋著白玉香粉的蓋子,用指腹抹上許多沾在臉上。


  不多時候,原本還透著紅暈的臉頰便變成了一片慘白。


  蘇喬滿意地左右看了看,高聲對外麵候著的周二道,


  “馬車都準備好了?”


  “回王妃,都準備好了。”


  蘇喬蓋上蓋子,轉身伸手去接周蘊手中拿著的厚厚虎皮大氅。


  “這大氅我就不穿了,省得熱得慌,馬車從府中出發,不需做給外人看,我就到了朝殿前再穿。”


  周蘊食指蜷曲,落在她眉邊,輕輕劃過,

  “早些回來。”


  蘇喬抬手握住他的手,手指沿著他的指尖輕輕撫觸著。


  “下了朝我就回來,你在府中等我。”


  兩人惜惜著磨蹭著,蘇喬才和周二出門。


  馬車平穩行進,從王府的側門出來,徑直向著皇城的方向走去。


  顯眼的戮王府的標記就印在馬車車體上,而馬車車轍上坐著的人也是個熟悉的麵孔。


  於是眾人幾知曉了,四殿下周瑾上朝去了。


  馬車進了皇城,及到朝殿前才停下。


  蘇喬一副病歪歪的模樣從馬車中出來,身上裹著厚厚的大氅,由周二攙扶著,動作緩慢地上了台階。


  朝殿上,大殿盡頭,高台下站著的是收集大臣們折子的大總管今安。


  蘇喬在周二的攙扶下徑直到了今安的眼前。


  她蒼白著臉色,微微頷首。


  大總管傾身行禮,見她蒼白著臉色,不由不忍,


  “殿下身子不適,朝會不來也無妨。”


  蘇喬卻是搖頭,蒼白的臉上寫滿了倔強,


  “我有要事要奏,如何能不來朝會?便是爬著,我也是要來的。”


  說著,蘇喬給周二一個眼神,周二會意,將手中的奏折遞給大總管。


  足足有三本,也不知具體是什麽內容,旁邊的永樂候和容太師兩人不禁暗暗猜測著。


  “我知父皇如今在病中,不該拿這樣的事情勞煩父皇,可事出緊急,隻望總管能替我寬慰寬慰父皇幾句,也算是我這不孝的兒子盡一些孝心了。”


  總管將奏折手下,攏在袖中,同、蘇喬笑著道,


  “寬慰陛下是奴婢該做之事,殿下放心。”


  蘇喬虛虛地咳嗽幾聲,聲音弱弱地道,“那便多謝總管了。”


  方才蘇喬和周二還未來的時候,今安對著容太師和永樂候等大臣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但對著蘇喬卻是一副熟稔親近的模樣。


  這如何能不讓諸位大臣心中不是滋味?


  隻不過,大家都是人精了,即便是心裏不快,也不會表現出來。


  收一收眾人的折子,這朝會到這裏便也要結束了。


  具體的說是朝會,可景帝都不出現,又算得上是什麽朝會呢?


  蘇喬在眾人注目下裹著厚厚的大氅離開。


  春日裏,陽光融融,落在皇宮殿屋的琉璃瓦片上,反射出璀麗的光華。


  大總管今安和往常一樣進了景帝的寢殿,他身邊帶著一個小內侍。


  小內侍的懷中捧著一捧奏折。


  景帝寢殿外間,今安示意小內侍將奏折放下。


  而後,他親自捧起托盤,一手掀開了重重簾子,繞過屏風,而後才到景帝休息的裏間。


  “重病”的景帝並未臥床休息,而是在案卓邊,饒有興致地寫字。


  聽見腳步聲,景帝回頭,見是今安,笑容滿麵地招手,

  “今安,快過來,看看朕寫的字如何?”


  今安將托盤放下,攏著袖中蘇喬給的奏折,朝景帝走近。


  “陛下……”他歎息一聲。


  景帝一看他如此神色,便懂了,將筆往洗筆池裏一扔,一邊走到軟塌上坐下一邊問,


  “朝殿上又發生了什麽?”


  “今日,四殿下上了朝。”


  昨日,蘇喬突然不上朝,大總管就悄悄地讓影衛去問了。


  消息是周蘊接的,那時蘇喬還未醒,周蘊能瞞著整個上京的人,也不能瞞著景帝。


  便將此事大致地說了說。


  景帝這才安下心來,同時也裝作自己不知曉此事的模樣。


  畢竟,他“病重”了。


  景帝瞥了一眼今安手中的奏折,道,“折子拿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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