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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6章 玩兒現了

  美美的一餐年夜飯吃完,後面的主題自然就是娛樂了。


  談及除夕之夜的娛樂項目。


  不能不說,已經連續兩年取得輝煌成功,毫無爭議的讓坐在電視機前看春晚,成為這一天老百姓最期待的事兒。


  只可惜勇於創新並不總意味著偉大的成功。


  想當初憑一己之力解禁了《鄉戀》,靠力排眾議捧紅了《吃麵條》小品,靠單槍匹馬請來港澳同胞,並一手促成《難忘今宵》這首經典主題誕生的黃導,這次可真是玩兒現了。


  他光想著要為了全國人民展示出宏大的場面了,卻沒想到現有設備和調配手段都不足以支持這樣的演出形式。


  於是導致這次春晚會現場幾乎失控,成了一次公認失敗的春晚。


  實事求是來講,從演出剛開始,主持人一上場就讓人看著不舒服。


  因為喜氣全無,在黃導的想象當中,體育館觀眾多應該特別熱烈、特別歡快才對。


  可實際上觀眾離舞台遠,加上光線反差大,反而讓現場顯得沉悶。


  另外,所有人都未曾想到,才第一個節目就出現了重大失誤。


  按照節目單,排在首位的是國家京劇院演出的京劇《百猴迎春》。


  要說起來,本來牛年用一群猴子開場就夠讓人莫名其妙的了。


  可誰知就在攝影機的鏡頭中,這齣戲的主角——靠滑軌飛行的孫大聖,偏偏還和欄杆撞上了,而且還輸了!

  這實在是讓大家忍俊不禁、又有點尷尬的情景。


  可就這還算好的呢。


  如果說這一幕還能讓大家理解,多少也有點逗樂的作用的話。


  那麼到了湖北省歌舞團器樂演奏《編鐘樂曲》的時候,就一下子轉為讓人毛骨悚然的反感了。


  因為大型場館的表演,對燈光的要求比較高。


  但是當時的華視根本沒有搞過這種大規模的文藝活動,習慣了室內環境的要求卻適應不了室外環境,輕視了燈光效果。


  結果身著古裝的演員們開始奏樂,簡直宛如一幫來自冥界的牛鬼蛇神。


  鬼氣森森,喪氣極了。


  所以到這會兒,家裡的老人就真受不了了,洪祿承和王蘊琳看得直搖頭。


  幸好洪衍武是有先見之明的,他早有所準備。


  這一見父母心裡彆扭,趕緊提出建議。


  「爸、媽,要我說,電視沒勁,咱還是打麻將吧。我知道您們不愛跟小輩兒玩,沒關係。我隔壁蘇家給您們找倆牌搭子來得了。」


  跟著又一轉頭招呼水清、徐曼麗、許崇婭和洪衍茹。


  「你們幾個呢?我可又買了一副麻將啊,今兒家裡兩副牌呢。你們要也想玩,咱就老一桌,少一桌吧。好不好?」


  好不好?

  好啊!去年的快樂大傢伙兒可都記憶猶新呢。


  於是這個提議立刻獲得家裡兩代人的認可,家裡的氣氛一下大好。


  而最絕的是,兩張牌桌支起來了,還沒等洪衍武去請人呢。


  大概也是因為感到春晚無趣,老蘇一家四口兒居然不請自來,主動登門找洪家人湊熱鬧來了。


  並且俞宛妤手裡還抱著著一副「民促會」聯誼會中,別人送她的港產麻將牌。


  不用問,這種情景下一見面,兩家人彼此這個樂啊。


  什麼叫「心有靈犀一點通」啊?用在此時,怕是再貼切不過了。


  就這樣,「嘩啦啦」的搓麻聲中,獨有情趣的兩桌洪氏麻將正式開打。


  陳力泉主動張羅給大家沏茶倒水。


  水清把位子謙讓給了蘇綉,去幫著大嫂把牌。


  蘇錦就坐在一旁靜靜觀戰。洪衍武則專門給妹妹指點。


  洪衍文甚至去旁屋哄閨女睡覺去了,留下許崇婭在桌上自力更生。


  就連水曉影都一邊抱著她那個掌聲遊戲機玩兒上了。


  所以到了這會兒,洪家的電視前,也就剩下洪衍爭爺兒仨還在全神貫注的觀看了。


  可偏偏就連這仨觀眾,都沒能堅持下去。


  因為後面的歌曲《萬里長城永不倒》,雖然是熱播電視劇《霍元甲》主題歌,深受大家期盼。


  但這麼重要的演出上,春晚不用原唱葉振棠居然用呂念祖翻唱。


  既令人費解,也讓觀眾們相當失望。


  還有羅文演唱歌曲《共享快樂年》、《在我生命里》,一樣反應平平。


  這主要是因為《射鵰英雄傳》並沒有在大陸播映,內地就沒幾個人聽過羅文的《鐵血丹心》。


  知名度不高,自然不會感冒。


  而且洪衍爭作為當代工人師傅,也真看不得女了女氣的「妖男」。


  心裡一個疑問是免不了的——電視台找個「兔兒爺」來幹嘛?


  (註:京城土語,「兔」指相公,也就是舊社會**)


  再往下,黃阿原搞現場募捐,民族歌曲,戲曲演唱,一個接一個毫無興奮點的節目,徹底把晚會的節奏帶入了鬆散、緩慢的境地。


  完全達到了一種讓人昏昏欲睡的催眠效果。


  所以就連洪衍爭這父子仨人也只能索然無味地放棄了對電視機的固守。


  轉而去跟家人閑扯說笑了。


  正好,這會兒,桌上的女性們已經都基本熟悉了規矩,洪衍武費了半天吐沫也累了。


  他就和陳力泉一起領著洪鈞、洪鎰外頭放炮去了。


  這一年洪鈞已經十二歲了,膽量可以說跟成人已經不相上下了,都敢用手拿著放二踢腳了。


  於是他們幾個,在外頭放的全是夠勁兒的。


  不是五分的紅紙二踢腳,就是閃光雷、麻雷子。


  把整個衚衕震得嗡嗡的,迴音不絕於耳,整條街都充斥著火藥味和煙霧。


  唯獨把個六歲的小洪鎰給驚得兔子似的。


  老頭兒花和竄天猴兒也沒心思放了,他只顧一邊兒躲著捂耳朵。


  可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把掐滅香頭兒直接塞在衣服兜兒里。


  不經意間,那香頭兒在他兜里被風一吹,竟然又燃燒了起來,很快從他身上冒出了濃煙。


  這樣的夜裡哪兒能及時發現啊?

  都老半天了,把身上的羽絨服燒出了塑料味兒,兜里也冒了火苗子。


  洪衍武才發現這小侄子已經快變成了點亮夜晚的「呲花」了,得虧他兜里沒炮,又有陳力泉這「扒衣老爺」在旁。


  一個「分筋搓骨手」及時扯碎了衣服。


  這才未釀成大禍。


  否則今兒晚上,這小子弄不好就得被送進積水潭醫院了。


  (註:積水潭醫院是京城治療燙傷、燒傷專科醫院)

  瞧瞧這有多懸吧。


  總之,這一晚上,可能家家戶戶都是這樣,看春晚是看得冒煙又冒火。


  都絕對就跟演員們外出走穴,隨便亂湊合的草台班子似的。


  說起來,這出晚會的曲藝節目本來就少。


  偏偏王景愚的雜技客串毫無新意,為「津門運動衣廠」做的植入廣告也極為牽強,流於下乘。


  相聲除了馬老的《大樂特樂》,也就是姜昆一個《看電視》了。


  結果馬老的風格本就偏於平緩,而李文華又生病了,姜昆只能與旁人搭檔,所以反響都明顯不行。


  但也正是因此,綠葉襯出了紅花。


  陳培斯和「紅葉」表演小品《拍電影》,由於保持了和去年相同水準,一下子就成了最大的亮點,瞬間引爆了現場全部的笑聲和觀眾早已憋屈了許久的熱情。


  尤其京城還出奇的冷,因經費不足沒有供暖,所以零下十度中身上被潑水的陳培斯是真的被凍的哆嗦,臉也凍得發紅。


  那麼無論現場觀眾還是電視機前的觀眾都能感同身受,竟然變相成就了這樣一個經典。


  陳培斯和「紅葉」的名氣,也就因此登上了一個更高的高峰。


  從此,他們幾乎成了幽默小品的代名詞。


  至於歌曲類節目也是差不多一樣的情況。


  除了房新華的《小草》,和董文華《十五的月亮》,黃錦波的《龍的傳人》,和汪明荃的《萬里長城萬里長》這幾首歌,讓人印象深刻以外,就再沒有什麼高水準的歌曲了。


  連去年紅得發紫的奚秀蘭和張明敏的表現都平淡無奇。


  所以這種情況下,洪衍武一個順水人情,又送給好哥們楊衛帆的一首1995年飛碟群星演唱的經典歌曲——《相親相愛》,用來作為最終謝幕眾人合唱的壓軸曲目,那簡直稱得上脫穎而出,耀眼至極啊。


  不但讓這台晚會終於有了一個讓人激動興奮,又符合晚會主題的高潮來收場。


  無意中,也讓春晚從此多了一個可以更換的主題曲。


  這實在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意外之喜了。


  所以說,別看1985年的春晚幾乎讓所有參與者黯然收場,但卻反而成了洪衍武這幾個哥們兒輝煌時刻。


  從兩天後《新聞聯播》的道歉聲明開始。


  在今後的日子裡,他們永遠被標上了挽救這場春晚功臣的註解。


  而額外值得一提的是,和晚會相關的還有另外兩件事。


  首先是麻將牌這東西,從去年開始至今,已經通過南來北往的個體戶從南方帶過來不少了。


  這一年,堪稱是京城在解放后全面開始恢復麻將傳統的元年。


  不知有多少戶人,因為春晚的無趣,開始了麻將的佈道。


  儘管當時傳入京城的麻將牌大多是綠白兩色劣質塑料殼組成,以劣質膠水粘合在一起,中空,內裝優質泥沙以增加分量。


  打幾圈下來,用做麻毯的床單別說睡人,就是睡刺蝟都嫌硌得慌。


  可再怎麼也比傻獃獃看春晚有意思的多啊。


  從這個角度來說,恐怕1985年春晚對麻將牌的風行和推廣,還起到了一定推波助瀾的促進作用。


  當然,賭博大面積的死灰復燃恐怕同樣始發於此。


  人一富,就不琢磨好事了,哪怕沒有麻將牌呢。


  像房山的龍口村,安書記就得到了有村民聚賭的消息。


  一怒之下,這位恨鐵不成鋼,又有點專斷獨行的一村之主,不但帶人把賭窩抄了。


  而且還把幾個不成器的小子,捆著帶到了村支部,逼著他們在屋裡面壁跪了一宿。


  這樣的負面事件,以全國來講,怕不是偶然事件。


  由此,也會有不少人要歸咎於春晚質量下降上了。


  其次就是留學美國的電影明星岑沖,在香港被無理滯留十天剛剛回國探親,就遭遇華視記者採訪。


  而身患咽炎,從醫生那兒已經得到了「禁聲」命令她,忍著疼痛說出的幾句話。


  卻沒想到,在春晚作為花絮一經播出,竟然給自己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我在美國留學四年了。今年是牛年,我是屬牛的,所以就系了一根紅腰帶。現在共和國有句時髦的話,叫恭喜發財……」


  大年初一,報紙上居然有人撰文,批她的這段話的語氣以外國人自居,還說她系紅腰帶,是在宣揚迷信。


  為此又引起了一場批判崇洋媚外的風潮,甚至連相聲演員的港式西裝都被牽連了進來,被批做了「崇港媚台」。


  直至《民主與法制》雜誌1985年第5期刊登了岑沖的外祖母的一篇專訪《姥姥要為你說話!》。


  從四面八方飛到岑沖頭上的罵聲才漸漸平息。


  這絕對應該算是一時不慎惹出的無妄之災了。


  當然,飽受委屈的岑沖哪怕回到了大洋彼岸也絕對不會知道。


  在整個輿論風暴之中,遠在京城,一直有一個不善言辭的粉絲。


  在堅定不移的為她難過著,同情著,甚至四處聲辯。


  而那個人,就是陳力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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