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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章 第二十六節

  阿狸見易宏越走臉色越青白,掌中亦是漉漉大汗,趕緊扶他到花苑僻靜處歇歇。她從腹縭中拿出一枚青色小瓶,將葯倒在掌心捧到易宏面前,低聲勸慰:「公子,吃一粒吧,要好受些。」

  易宏捂著胸口,雙眉皺緊,頻促的呼吸,極力忍耐著鑽心的疼痛,微微搖首,慘然無色的唇強笑道:「你明知……吃什麼都沒用的。」

  阿狸垂下頭,默默收起葯,一臉憂愁地看著易宏,想說點什麼分散他的注意力,說不定他就沒這麼疼了。

  「奴已按您吩咐殺了皇后與太子妃,柳青鸞那蹄子也處置妥當,北邊的消息亦遞出去了,您放心。」阿狸握住他的手,拿出絲帕擦拭著他額間薄汗,杏眼盈盈相視,凝眉低嘆道,「公子本該再休養些時候再出關的……」

  「此物一用,我便只剩不足三年光景了,怎麼還能浪費時間休息。」易宏拍拍她的手淺淺一笑,「也不得枉你多年辛苦啊。」

  「公子曾捨出性命救我姐妹,」阿狸搖首笑道,「奴只能替您尋葯還報一二罷了,哪裡就辛苦呢。」

  「走吧。」易宏勉強起身,扶住阿狸的手,「若是歇的時間長了,難免叫人看出破綻。」

  「嗯,」阿狸頷首相應,伴他左右,行邁靡靡。

  當日皇宮之中便傳來邸報:皇后崩逝,太子妃亦歿。如此兩則消息震動朝野,尤其是攀附二人而生存的老舊部眾。趙璋趁機行雷霆手段:該免職的免職,該削爵的削爵。抄家、落獄、流放、斬首之眾眾,很多都是曾隨趙璋平定天下、擁他為王的老臣功將。但他手段狠辣,果決不疑。他誓予後代一清明政世,心中未曾柔軟半分。

  「這兩日朝中風雲大變,」易寧飲茶道,「皇帝陛下在前朝忙著,咱們的耳根子也都沒閑著。只是沒想到,咱們這個陛下心腸冰冷,那麼多曾與他盟定誓約互托生死的沙場兄弟,他竟都能以摧枯拉朽之勢將其判定處決,絲毫不念往日恩情。」

  「哼,自古開國君王,有哪位不是這樣?他殺的那些於我們而言都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易宏纖指輕敲著桌面,若有所思道,「太子殿下的葯快要吃完了,北方的軍報也該來了。」一語言畢,狐眼一抬,他望向身旁侍立的青鴻。

  「青鴻,」易宏淺淺而笑,眸中灼灼殺意,語調輕而緩,「許久沒見你妹妹了吧?允你今夜前去,好好看看她吧。」

  易宏這話讓青鴻突然打了個冷戰,易主們從不允探子與易宅中人私自接觸,如今卻命他前往……「好好看看」,如此四字難道是在暗示他,這將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另外,你現在就去外庄把大小姐接回來吧。」易宏也拿起茶杯,輕輕撇開浮沫,語氣略沉,「我昨兒派人給她送去一對玲瓏鴛鴦玉佩,今兒她回來的時候,讓她送去沈宅;還有一副精雕玉琮,轉而送去燕王府。都不必進門,交給門房小廝便好。」

  易宏見青鴻似驚愣沒有回應,刻意清了清嗓提醒。

  青鴻回神,眸中倉皇未定,他即刻抱拳領命,一聲不吭就匆匆快步退下。

  「公子——」一青衣小廝匆忙跑來,行禮喘道,「公子,一個叫『重瞳』的大漢從後院拍門衝進來,與下人們糾纏不休,浩鵠統領現正攔著他……」

  「荒謬!」易宏冷哼輕笑,狐眼一凜,道,「堂堂易宅,什麼時候成了別人想來就來,想闖就闖的地方?」

  易宏凌厲眼神一掃,不怒自威。

  小廝馬上下跪拱手回道:「公子息怒啊!護衛們見過那大漢,主子們曾對他禮遇有加,咱們皆以他是公子的客人,只敢阻攔,不敢動手驅趕啊!」

  易宏摔下茶杯,起身斥道:「客人?誰家的客人從後院闖?」

  「公子,」阿狸行禮上前,重新為他遞上一杯水,頷首柔聲道,「不如奴去吧,有些話,我替您說,許要好些。」

  易宏一向絕不允許奴代主施令。易寧深知這一點,阿狸許久未至近前伺候,竟忘卻了。他擔心兄長遷怒,忙為阿狸開脫道:「哥,阿狸只是……」

  易宏的眼神忽而像是棄了心頭至寶般不舍,他深深吸口氣,沉沉說了句:「去吧……」

  「是。」阿狸即刻與青衣小廝一同告退,速速往後院奔去。

  此時,另一暗藍衣衫的小廝隨易宅的青衣侍從趕至瀚海軒,在得浩天首肯後進入內閣,立於門口行禮稟報請令:「稟易公子,您的客人已齊至鶴府,我家上官君特遣奴迎接您與小公子。」

  易宏點點頭,揮袖命他二人退下。

  「十八省的掌柜已至……」易宏走出屋外,昂首注視淫雨不斷的天空,明眸凈亮,唇邊一抹淡笑,「寧兒,我們該送上折本,教他們如何挑簾唱戲了。」

  阿狸方行過隔音的森森篁竹林,後院傳來的重瞳怒斥之聲讓她不禁再加快了些腳步。

  「我要見你家主人,他們欺人太甚!」重瞳放聲吼道。

  「大叔,在下都說了一萬遍了,我家主人皆不在府苑之內。您改天再來好嗎?」浩鵠礙於此人曾經救過主子性命,只得一再寬讓,耐著性子回復。

  「怎麼,」重瞳不顧護衛們阻攔,不斷架著胳膊硬闖,鼻聲嗤道,「用得著別人的時候叩頭請求,用不著別人了就說不在府內,僅派個看家護院的出來攔人?」

  「如今南澇北旱,商旅不行,我家主人僅是調濟商貨流通就已經忙碌不堪了。根本不是砌詞推阻好嗎?」浩鵠冷著臉推開他,皺眉道,「閣下說話也太難聽了些,難道貴公子來府上時,我們曾有一絲怠慢嗎?」

  眼見局勢緊張,阿狸雙足點地,輕躍上前,倏爾立於重瞳面前,行禮打斷他二人爭執:「師父。」

  重瞳斜睨來者,儘管她長著一張與當年在易寯羽身邊伺候著名為青鸞的女僕一樣的臉,但由她慣性的恭敬態度,他輕鬆辨出二者區別。

  此女子當初是由易宏在燕城救下的衛氏姐妹之小女,姐姐跟從重明學武,她則拜重瞳為師學巫蠱毒術。但她七八年前就被易寯羽派出,似乎是找什麼葯。隱匿於江湖多年沒有音訊,如今怎會突然出現在易宅呢?

  「浩鵠,」阿狸眼神示意,側身對浩鵠道,「你去忙吧,這兒交給我就是了。」

  浩鵠看阿狸似乎與這無禮呼喝男子熟識,再聽她問候「師父」二字,緘默沉思片刻,點點頭,揮手帶一眾護衛退開。

  「師父先息怒,」阿狸指向一旁花苑裡獨立於小湖的落鳶亭,頷首淺笑道,「請借一步,讓弟子據實相告。」說罷,施展輕功,纖足點水,幾步便至亭中。

  重瞳嘆了口氣,隨即跟上。

  「師父用毒施蠱之技絕塵於世,當年被江湖眾人尊為『王蛇』。若非鬥法敗於凌掌門,這些年是絕不甘屈居人下僅為護法的,對嗎?」阿狸面上淺笑漸消,徐徐說著陳舊往事。

  「你說這些做什麼?」重瞳聽她突兀提起從前,心中更生不滿,「你雖曾入我門下,但多年未得謀面。怎麼如今也似某些人一般,九曲心腸,有話不直說?」

  「師父曾教導弟子:天下之物相生相剋。以師父博聞廣見,不會沒有聽過『潦靃』之名吧?」阿狸蹙眉長嘆,「此為一種半植半獸的蔓生毒物,與蟠龍紋羅、情人蠱等寄生之物乃是天克。逢血方生,植於活物體內,且要在用過情人蠱、蟠龍紋羅者身上才能顯示效用。」

  「潦靃?」重瞳怎會不知這葯厲害。

  此葯只存於西南山高雨重之處,其狀似藤蔓植物,卻寄居於活物體內茹毛飲血,順其血脈而生,靠不斷蠶食寄主之身而壯自己。待寄主被完全飲盡血、食凈肉,即將命隕之時,它便會破體而出,慢慢爬尋,再找下一任寄主;若兩個時辰內還未找到,它便會脫水而亡。故,此葯世所罕見,聞之者甚少,更枉說親手抓獲帶回了。

  重瞳一直認為傳說中如此神奇之物,乃是欺名盜世者刻意編撰,以此抬高身份。沒想到易寯羽竟高瞻遠矚至七八年前就著手派人尋找,想必是為了除去體內情人蠱。

  「是啊,這世上,除了潦靃便只有蟠龍紋羅才能驅蠱避毒。但,若用蟠龍紋羅,一旦凈除藏於公子心臟的雄性情人蠱,肖公子體內的雌蠱受到感應……肖公子定會即刻殞命魂歸。」阿狸苦笑著忍下眸中戚戚水澤,長息道,「師父不是罵公子是個只知依存旁人而活者嗎?您以為,驕傲深情如公子,他願意這樣嗎?所以……他寧可僅為自己留下三年陽壽,忍耐夜夜噬心熾痛,也力保肖公子安康。」

  重瞳沉思片刻,蹙眉問道:「難道他已經……」

  「肖公子是您親手撫養長大,」阿狸頷首以答,閉目嘆道,「您視其若親子,不忍其傷痛受苦。可是公子已經如此盡其全力保全肖公子了,您還要來此責問喧鬧嗎?」

  ————————作者PS:

  上一章若起點無法觀看,可去飛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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