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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章 第二十四節

  眾人翹首以盼了三天,應天的雨終於在此夜而停。

  青顏百無聊賴地趴在小苑池塘邊的小亭中,藉由燈火之光獨自欣賞塘內錦鯉從容游弋之姿。

  聽聞,易宏長公子在朱雀書院的馬球賽中拔得頭籌,可是他卻無幸親眼得見。想到這,青顏不禁嘆息久久,公子是不是都已經忘了他了……

  古人曰:一日不見兮,若隔三秋。如此三日不見,彷彿已過一世。

  沒有易宏的眷顧,青顏所居的瑤月齋可謂是門可羅雀。雖說易宅的奴才不似翠柏軒里的那般攀高踩低,各人也都各司其職,亦沒有人限制他的言行去處,但獨居的他卻倍感孤寂落寞。

  唯有此時,他才更能體會詩中所言:「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漫長二字,是何感受。

  纖指沾著杯中茶水撫於倚上一遍又一遍寫著那人名諱,一雙多情狐眼漸漸浮現在青顏眼前。他兀自一笑,隨後又是一聲長嘆。他若不是奴隸身份,是不是也似柳如風、王浩一般與易宏相交為友,不必在此唯諾枯等。

  突然,青顏聽到寢閣處傳來些許聲響。平日里,除了伺候洒掃飲食的小廝,他也見不到旁人。可是這般時辰,小廝也換班歇息了呀。

  他挑起身旁的紙燈,快步趕去。

  懸廊之下,螢螢般的燭火之光淺淺映在那人毫無血色的臉上,淡黃光色使那玉般面孔更顯幾分倦怠病態。他的身邊放置了整整一盤酒壺,手中仍舊掌持一壺,正大口豪飲。

  「公子,」青顏還未走到易宏身邊就已聞濃烈酒氣,蹙眉關切道,「酒烈傷身啊!」

  易宏慢慢抬起頭,無神狐眼呆看青顏的臉,微微一眯,視清來人,飲了口酒,緩緩嘆息,言語透著十足的疲憊:「會彈曲嗎?」

  「會,」青顏將燈籠掛於廊下,柔柔淺笑,仿若春日裡新開的清潤梨花,「公子想聽什麼?」

  「把你會的都彈一遍吧。」易宏閉目飲酒,又是久久長息。

  青顏不知這幾日府外發生了什麼事,竟讓一向明媚如春陽的易宏連連嘆息,但直覺告訴他:許是與情有關。

  既得令,青顏頷首相應,提衣反身去屋中抱出陪伴自己多年的一把舊琴,調正音色,先行彈奏一首自己最喜歡,也是最拿手的《陽關三疊》。

  易宏聽著曲兒,揚首望天,滿目燦然好似盈盈淚光,手中酒一直未曾離口。

  一壺飲盡又接一壺,一曲彈罷又彈一曲。

  伺候小廝按時將酒送來,看著四處雜陳的空酒瓶不敢多言一句,走遠后,連連搖首徒嘆奈何。

  青顏瞧易宏皺眉閉目,翹唇微蠕,似在悲泣,可眼中卻一滴淚都沒有,連眼眶也未泛紅。

  唯見聲聲嘆,但聞《聲聲慢》。

  此時,一個嬌小而鬼魅的身形仿若一縷幽魂,無聲無息地由皇宮禁苑游弋至東宮。她先到青鸞起居的耳房,看著安然入睡的青鸞挑眉淺笑:原來,這就是公子所派,易容成她模樣的女子。煙眉杏眼,果然是個心軟的多情模樣。

  她從窄袖中摸出一枚紅丹,置於青鸞額間。只見丹丸因青鸞體溫而融化,快速被其肌膚所吸收,僅在其額間縮為一處淡淡紅點,宛如近日流行於後宮的眉間點硃砂。

  女子如來時一樣,靜靜躍至樑上,在主殿中找到了正熟睡的太子妃。她從袖間取下一枚系線銀針,將針懸至太子妃唇齒上方。接著,她拿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白色瓷瓶,將瓶中青色液體順針線慢慢滴入太子妃口中。

  一、二、三,三滴,三滴足以。她用手帕包裹絲線,如暮色里一隻輕快的夜梟,悄無聲息地快速隱匿於黑夜之中。

  第二日清晨,一粉紫衣衫端綉黃鸝者拿著茶水從摘星樓快步走出。只見她杏眼星熠,豐唇艷翹,略施淺粉,顧盼之間絕代風華。

  各廊守衛見之茫然——這不是被公子外派去別院伺候的青鸞嗎?什麼時候回來了?

  她捧著茶水,繞過假山,行過長廊,似對易宅府苑地形很了解,從容得就像久居於此的普通侍女,很快便至易寧居住的雲嶺閣。

  守衛的浩天出門遙見即驚,大步上去攔下來者,蹙眉審視。

  「你是浩天吧?」女子朗笑道。

  女子長著一張與青鸞曾戴的人皮面具一模一樣的臉,嬌音恰恰也很近似,但明顯與青鸞不是同一性格之人,且她一直墊著腳尖走路,像已練習多年輕功。

  「你是誰?怎麼溜進府內的?」浩天握刀的手收得緊了些,看她又近前幾步厲聲斥道,「站住!你再往前一步,我就不客氣了。」

  「小哥哥,我是受大公子之託,來向小公子稟明事由的。」女子單手托茶,纖指壓住浩天的刀柄,杏眼彎彎,嬉笑道,「你把我拒之門外,若是耽誤了二位主子的事……」

  「誰在外面?」易寧的聲音從裡屋傳來。

  「公子,阿狸回來了。」女子朗聲笑應。

  屋裡的聲音沉寂片刻,道:「進來回話。」

  「是!」女子挑眉一笑,明眸中露出幾分得意,繞過浩天快步走進。

  「阿……狸?」浩天盯著她的背影自言自語,「我們府上有叫這個名字的人嗎……」

  「你怎麼回來了?」易寧躲在門后,確認是相熟之人,趕緊把女子拉進門,透過窗確認屋外沒有旁人,壓低聲音問道,「你不是七八年前就去南疆了嗎?」

  「嗯嗯!」自稱阿狸的女子點點頭,嬌顏滿是笑意,「上次我聽聞宋濂之子宋柏命人在黑市訂購屍螢,且這批屍螢是從南疆急調應天。我自覺出不對,一邊飛鴿傳書給公子報信,一邊快馬加鞭向易宅趕呢!」

  「哦……」易寧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點頭笑道,「聽說那支送蠱商隊在回去的路上集體被狐妖鬼怪所纏,死的死,瘋的瘋。我還說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想必也是你做的吧?」

  阿狸點點頭,為他遞上茶,撫著臉得意笑道:「他們膽敢暗害公子,我自是不會輕輕放過。況且,若我不回來,公子豈不是還要再找一個姑娘,戴上人皮面具化妝成我的模樣。我這張臉啊,還是本人最好看!」

  「對了,你剛剛對浩天說……是哥哥讓你回來的?」易寧面上笑容瞬消,忙蹙眉問道,「他現在何處?我有急事找他相商。」

  「公子就在府內啊,」阿狸附耳道,「不過我勸您啊,現在先別去找他。」

  瑤月齋的琴聲響了整整一夜,於天亮方止。

  易宏身旁散落了一地的酒壺,而通宵飲酒的他,早已倚靠門柱昏然睡去。

  纖指撥弦一宿已經紅腫的青顏取過皮裘大氅,將其緩緩蓋在易宏身上。

  看著連睡夢之中都愁眉不展的易宏,青顏也似落入窘境般惆悵。

  他不知易宏是經歷了什麼,為何整整一晚都眉頭緊蹙,望向天空的狐眼極盡哀傷情緒,一直像是極力忍耐一般將泣未泣。

  他也知道,易宏根本沒有聽他彈了何曲,而他也不知他悲從何來。也許,昨夜的易宏只是需要一個不會用言語文字擾亂心緒的聲音陪伴吧……

  「公子,您回去吧,長公子吩咐了不見任何人。」一女子嬌音娓娓動聽。

  「公子,您才痊癒,咱們過些天再來好不好?不急於一時嘛!」一男子亦似在勸阻。

  「讓開——」一聲厲斥,怒不可遏。

  易宅家規嚴謹,是誰敢這樣放肆吵鬧,院令也不管。青顏直起身,伸長脖頸向遠處眺望。

  原本正在酣睡的易宏如被驚醒一般突然睜開雙目,起身拉過青顏,快步跑進屋內,匆忙解開自己的外袍,拉開緊系的發簪。

  「公子您醒了?您……這是……」青顏看他脫下外袍,踢了鞋,就往床榻上跳。

  「公子?」青顏走上前為易宏蓋好絲被,卻見易宏看著他愣神。

  青顏含羞一笑,倏地被易宏攬住脖頸,翻身壓在榻上,還未來得及做任何反應,易宏便襲上他的頸肩,對著那雪色柔肌即是狠狠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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