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章 第九節
「飛龍湯、黃燜魚翅、荷包裡脊、櫻桃青梅膏、銀絲面、栗子元蹄、燴鱔段……」易寯羽笑道,「你怎麼做了這麼多菜,當我是豬嗎?」
「若來世你墮入六道輪迴真的成了豬,那我便同你在一圈。」懿卿笑著從一旁的木盒中拿出玉碗,輕輕端到易寯羽面前,挑眉道,「你看。」
只見玉碗中盛著似乳酪般質地的雪白牛乳,牛乳中還混著片好的荔枝、紅桃、椰子,鮮香的水果甜伴著濃厚的牛乳香迎面襲來。
「酸奶!」易寯羽驚喜道,「你竟然做了酸奶!」
「這是你教我做得第一道菜,我自是記得。」懿卿為她挑了一道排骨入碗中,看她迫不及待大口喝起來不禁笑道,「耳房還有,我特讓錢蓉用井水鎮著呢。來,先吃菜,吃了飯你好好睡一覺。」
「那你呢?又去做菜?」易寯羽靠在他的肩頭,壞笑道,「你……不累嗎?」
「為夫體力好的很,你難道不知道?」懿卿摟過她的腰際,絲毫不羞怯地低首笑問,「要不……吃完繼續?」
易寯羽連連搖頭,忙拿起筷子乖順道:「我要睡覺!」
「少主,」錢蓉在二樓扶梯處朗聲道,「沈浩然公子求見,這是他第五次來了,奴實在不好推。眼下小公子正與上官鶴會談,要不您去見見?」
易寯羽抬首正欲回話,卻瞥見懿卿冷麵寒眼,只好忍住僅低頭吃菜。懿卿給易寯羽盛了一碗面放在她面前即起身往門外走去。錢蓉見是王公子從卧房出來行禮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沈浩然現在何處?」懿卿邊走邊道,語氣中似乎怒氣。
「沈公子正在蘭曉風品茶等候。」錢蓉又往卧房探了探,行禮問道,「公子要前去應對嗎?」
「你留下好好侍候,卿卿需要休息,任何外人都不見。」懿卿獨自下樓與樓下守衛的重瞳一齊走向蘭曉風。
沈浩然聽漸近的腳步聲淺笑著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向門口望去,眼中所見卻沒有想象中的欣喜。他心中雖是不悅,仍慣性微笑,拱手行禮,卻沒想到迎面走來的懿卿格外冷淡道:「沈公子與我就不必講這些虛禮了吧?」說罷,懿卿與重瞳晃過沈浩然徑直走到主人位上。
沈浩然再好的脾性也被這無禮言行挑釁出幾分惱怒,但他還是禮貌性地笑道:「許久不見王公子了,竟不知你也在易宅。曾聽聞王公子在來應天的路上被暴匪所傷,不知現在可好……」
「是易宅的小廝不得力還是沈公子記性差,」懿卿橫眉一掃,沉音道,「我曾說過:公子不必再來易宅,卿卿有我足矣。」
「是易宅的小廝不得力還是我記性差,」沈浩然落座,以牙還牙般笑道,「竟不知煊赫一方的易宅已是王公子當家,一個毫無身家的客居之人竟然有臉面代主發話。」
「我是何身家沈公子不是派人去查過了嗎?」懿卿拿起身旁的茶杯,慢慢品了一口,冷笑中透著蔑視,輕聲道,「看來公子的手下能力不彰,以至於公子現在還以為我姓王。」
沈浩然雖訝異於懿卿料事精準,但面上不過略略一笑,道:「公子行走江湖,用假名也是尋常事,沈某並無興趣知曉原委。沈某隻是想知道為何公子會在此?」
「卿卿是我愛妻,易宅自當有我的位置。」懿卿放下茶杯,篤定道,「就像易宅永遠不會有沈公子的位置。」
「愛妻?呵,且不說羽兒並無婚配,」沈浩然一聲冷哼,笑道,「在下也並非對公子有何偏頗意見,只是以公子目前無官無爵、無一絲家產傍身……如何配得上羽兒?更遑論『愛妻』一詞?若說易宅沒有沈某的位置,那公子在此以客代主發號施令豈不更加可笑?」
「沈公子就這樣肯定嗎?看來你不了解卿卿,她是一個『千金難買爺高興』的主,並不在乎愛人的所謂身份地位。」懿卿輕笑道,「也好,不出一月沈公子就知曉我是否配得上羽兒了。」
「一個月?呵,」沈浩然靠在椅背上淡定自若道,「是什麼地方會天降足以改變一人身份的橫財或者橫福?公子要小心啊,橫來之財必有橫來之禍!屆時,怕是上官族護不住你。」
「何必驚動上官世家,」懿卿挑眉道,「有卿卿護我便好。」
「七尺男兒竟要靠纖纖女子維護?」沈浩然斜目嗤笑道,「公子當真好志氣!」
「不是志氣是福氣!不過這福氣,沈公子這一世恐怕都無法貼近半分了,你若是不信,」懿卿起身笑道,「盡可以試試。」
「我無法像公子一樣一世龜縮在女子身後,還恬不知恥地沾沾自喜。」沈浩然笑道,「我必護羽兒一世,不讓她受半分苦楚!」
「我都說沈公子並不了解她,她不屑做依附於男子的藤蔓,她欣賞可以匹敵的對手。」懿卿邊走邊道,「我原還把公子認成一方人物,現下看來,是我想多了。莫說可取卿卿芳心,恐怕公子就連熟知都做不到。」
「若說匹敵的對手,全國上下莫過沈宅。我若不夠資格,」沈浩然也站起身,微蹙眉道,「難不成公子便可以嗎?寄居人下的您哪裡來的自信?」
「我與她的事無須外人置喙,沈公子以後真的不必再來了,你來這樣多次只會折損卿卿清譽。再說了,」懿卿走出門后略略回頭笑諷道,「你以為她會見你嗎?」
「你!」沈浩然嗔怒道,「不見我難道就會見你嗎?你除了恬不知恥地痴纏還會什麼?」
「你!」重瞳聞言本想為主子爭辯幾句卻沒想被懿卿抬手攔了下來,懿卿頭也沒回道:「只怕你想纏,她也不會讓你纏。沈公子若是不辨是非當真羞惱也無妨,盡可以拿出手段對付我,我等著。」
「王公子,」浩鵠走上前拱手行禮道,「我家小公子在雲嶺閣恭候,望您前去。」浩鵠原本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但看到沈浩然在便忍下心性只是傳令。
懿卿點了點頭隨浩鵠前去,沈浩然眼見無人理睬只好悻悻離開。懿卿方至雲嶺閣,忽被易寧一把拉進門中,見易寧一臉激惱不禁淺笑道:「易公子找我何事?」
「你做的好事!」易寧邊拉他進裡屋邊道,「你躲在姐姐房中不出,讓我無法找你對質,現下總算被我逮到了,你可要給我好好解釋解釋!」
「情人蠱可救愛人性命,也會釋放出迷毒影響愛侶情智,必要日夜纏綿才能解,這你該是早就曉得,哪有我躲著你一說。」懿卿挑開易寧的手揮袍落座,氣定神閑道,「這些日子卿卿只適合見我一人,這你也該是知道的。」
「姐姐是複發,我自是知曉這一切。我……我要問的不是這個!」易寧坐在懿卿身側嘆了口氣,「血蝠的事是你做的吧?」
「是。除了我便只有凌霄能喚來這麼多血蝠了,他正南行,肯定是我。」懿卿淡然道,「還有何問題?」
「你!」易寧氣惱道,「姐姐叮囑過多次要你韜光養晦,你怎的出手就是兩條人命?還在大街上用血蝠殺?你是生怕他們懷疑不到你嗎?那這些年我和姐姐為何護你所做的一切又算什麼?」
「不止,」懿卿看他一臉焦急,淡笑道,「還有宋府暴斃的兩個僕役,太子妃的病症,甚至連歐陽府之事,都是我做的。」
易寧原準備了一系列問題質疑懿卿,卻沒想到他承認的如此之快,更對他淡漠處之的態度和決絕的手腕生氣不已。「就算是宋府之人死有餘辜,太子妃之事你推波助瀾也是為了助力姐姐,但這與歐陽倫有什麼干係?他病入膏肓,本就是個將死之人,你何必動手殺他?」
「哎,你這可是冤了我。歐陽倫是被自家的婢子剁了腦袋,歐陽倫之母也是自己接受不了獨子暴斃才吐血身亡的。」懿卿挑眉道,「我只是用了他的官籍。」
「套用他人官籍是死罪你知道嗎?」易寧忽然想起之前懿卿托他送信給歐陽府之事,問道,「你之前借我之手聯繫歐陽府就是為了官籍?如今用不著我了,就直接釜底抽薪滅了歐陽府人。」
「你又冤枉我!」懿卿微蹙眉頗為委屈地說道,「歐陽倫人雖病重但從小就苛待下人,以**為樂,其母更是助紂為虐。他們母子手下虐殺的奴僕有十數人,根本就不用我動手,想殺他們母子的大有人在。歐陽歡膽小怕事,天天給這對孽障母子料理錯失,唯恐一個民告官讓自己失權失職。這樣的人根本就不用我耗費心思滅府,他們早就自取滅亡了。」
「可是殺人者和被虐亡者家屬都得到了鶴府的庇護,即便不是你動的手,你也是慫恿著遞刀子的人。」易寧道,「否則區區歐陽府,何須肖宗主如此大費周章從十年前就派人盯上,尋機竊取歐陽倫的官籍。若是姐姐清醒著,這些話就該是她對你說了。」
「我不太明白,」懿卿嘆了口氣,問道,「我這樣做有什麼不對?你為什麼會用這樣的口氣跟我說話。宋柏借其妹之手給卿卿下蠱難道不該死?其母對其溺愛嬌縱才致宋柏如此膽大妄為,也該死。歐陽倫手中鞭殺、毒殺者亡魂十數年不得安頓,還不該死?」
「縱使他們犯了再大的過錯也有律法可依,有朝廷可懲……」易寧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懿卿打斷。
「朝廷?律法?呵,如今這大周哪有律法可言,官官相護,朝廷上下沆瀣一氣。就算這些事告到了朝上,也不過會被這些蛇鼠欺上瞞下、不了了之。」懿卿蹙眉道,「人人都說前朝橫徵暴斂、民不聊生,可你看看如今的朝局又好得了多少?對付這些人,我若不是用手腕,要等他們伏法,恐怕只能期待於改朝換代了。」
「好好好,就算你說的都有理,他們都該死,你是代天而懲,正義之行。那你要官籍做什麼?」易寧怕懿卿又不準自己過問,趕忙拉住他的袖子道,「好好回答,不然我就告訴姐姐!」
「百花節之後皇上要舉行一次鎖廳考試,我已用歐陽倫之名報名參加。」懿卿深深地嘆了口氣,道,「士農工商,卿卿就算用盡全力也不過成了末流,沒有實際的權勢她永遠都要像現在這樣如履薄冰。我要通過取士出仕,給她安穩。」
「可……可是,歐陽倫才死,你就……歐陽歡不會懷疑嗎?」易寧皺眉道,「何況歐陽歡只是個縣丞,鎖廳考試不是只有知府以上官員的子女才能參加嗎?」
「前些日子他因賑水災有功已被擢升為泰安府的知府了。」懿卿冷笑道,「他如果是個好官我會怕,我當真會屠府,不留禍患。可他是個狗官我便不會怕,以他兒子的名義參加考試,替他兒子光宗耀祖,他捧著我都來不及。更何況以他膽小如鼠,若我的事被曝光,他必被連坐。因此,他非但不會戳穿我,甚至會積極響應。」
「也罷……」易寧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對了,肖劭燁與肖劭煥聽聞姐姐病了晚上會來探望,你可要見見嗎?」
「大業未成,」懿卿長嘆一口氣,站起身道,「見面也是徒勞。卿卿還有兩三日病也就好全,朱雀書院那裡你可以替我安排了,我先走了。」
「好。」易寧頷首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