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章 第八節
「公子,宋府事已辦妥。」重明行禮回稟道,「歐陽府的事也已經處理好了。」
「嗯,呂府呢?」懿卿從重瞳手中接過葯一飲而盡,看著重明點頭示意,以帕拭唇道,「別讓她死了,不折磨她虛耗殆盡,不足以平我心中之怒。」
「屬下明白,請公子放心。」重明拱手問道,「公子飲了這葯怕是葯睡上好長一段時間,我會和重瞳按時給易少主服用血葯的。只是少主若是醒了……」
「她若醒來必然高熱不退,你們先讓她服藥,我醒來自會照顧她。」懿卿打了個哈欠,看著易寯羽淺笑側躺,緩緩道:「讓寧兒守好摘星樓。」
第二日丑時二刻。
錢蓉又換了一張手中的絲帕,滿面焦急,拉著重瞳的手忙問:「少主亥時開始低熱囈語,現在臉都燒紅了你們怎麼還不給她用藥?」
「少主這般已經是第二次了,公子睡前再三叮囑,定要少主醒來方能用藥。」重瞳見易寯羽眼眸輕轉手指微動猜測她快要醒來,轉身用一個茶杯化葯。
錢蓉跪回榻側,輕輕拭去易寯羽鬢角的汗珠,見她雙睫微微闔動,連忙拉住她的手笑問:「少主!少主,您能聽見嗎?少主?我是蓉兒。」
易寯羽眼眸輕轉,蹙了蹙眉,努力使眼前一切模糊身影逐漸凝聚。
「喂少主飲下。」重瞳將手中茶杯遞給錢蓉,看她服侍易寯羽緩緩飲葯,蹲在榻側又問,「少主可認得我嗎?」
易寯羽撐起身子,湊上前看了看眾人,晃了晃頭,淺細的聲音伴著疑惑:「記不得名字。」
「認得便好,名字不重要。」錢蓉扶起她輕聲問道,「餓不餓?可要吃些什麼東西嗎?您已經昏睡三日了。」
易寯羽靠著錢蓉,側頭一望,虛著眼睛,指著不遠處的對榻,蹙眉道:「那是誰?」
「少主這次連公子都忘記了嗎?」重明走到肖劭朗榻邊,扶起他,又道,「他是你的結髮夫君肖劭朗啊!你們青梅竹馬,你六年前與他成婚,他多次捨命救你,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夫君?」易寯羽喃喃念著這個熾熱的稱呼,碎片般的過往片段逐漸拼湊成一張清晰面容。她忽然走下床,跌跌撞撞撲到肖劭朗的榻邊。拉起他的手,掀開他的銀灰袖紗……
「果然……又是我……」清淚簌簌而下,纖指顫抖地撫著覆滿半臂的厚厚棉紗上,朱唇重重咬忍下所有的懊惱。
重瞳從腹褵中拿出一個青色瓷瓶,走上前,打開瓶蓋,讓肖劭朗聞了聞,見他食指微動,深深嘆了口氣,道:「我們出去吧。」
重明點了點頭,扶肖劭朗躺下,拉著錢蓉與重瞳一起退出門外,合上房門,靜靜離開。
也許是因緊握的左手上不斷低落的溫淚,也許是因愛人愧疚隱忍的嗚吟,也許是某種心靈相通……
肖劭朗漸漸清醒,順著哭聲看去,只見跪在榻邊的可人兒正拉住自己的袖紗垂首啜泣。
「卿卿。」他格外溫柔地輕聲喚著,遲遲起身拉起易寯羽,緩緩將她擁在懷中,右手撫著她黑緞般的長發,傾身上前細細吻過她所有的淚痕,淺淺嘆息地安慰:「沒事的,沒事的。」
「都是我!你身上的傷,吃過的苦……都是因為我!都是我!」易寯羽望著肖劭朗哭得渾身顫抖,他那溫柔的眼神似乎更加重了內心的負罪感,她垂下頭低聲哽咽道,「若是沒了我,你就不會再……」
「不行!」肖劭朗急急打斷她,捧起她的臉,認真的神情仿若起誓,「我們是夫妻,本就該榮辱共擔。情之所牽,保護你,是我的本能。我永不負你,你也不要棄我!」
「劭朗,凌哥哥說過,我寒氣侵體,早已不能生兒育女,況且我經脈受損,他曾斷言我活不過四十。」易寯羽淚眼漣漣,因高熱而薄紅的面上儘是無奈,「你是家中獨子,我既不能為你開枝散葉,也不能陪你白頭偕老。我這樣的妻子除了不停地拖累你……」
「我不喜歡孩子,這世間眾人我只愛你。」肖劭朗緊緊地將易寯羽擁在懷中,「不能一起白頭又如何,這世間若無你,我縱使活著也無一絲意趣。你從沒有拖累我,能為你做些事,我很歡喜。何況,除了你,我這樣一個無權無勢、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根本沒有人要。以後就算是要飯,我也要賴在你的府宅門口。」
易寯羽聞言不禁噗嗤一笑,而看著肖劭朗的左臂又瞬間擔憂心疼道:「一定很疼,你流了多少血,暈不暈?」
「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是暈暈乎乎的。」劭朗替她抹去眼淚,湊近她的耳旁笑道,「你若是想補償我,不如多親親我。」
易寯羽捧起肖劭朗的左臂,在厚厚的紗布上輕啄一下,側臉閃著明亮狐眼問道:「這樣嗎?」
肖劭朗一聲淺笑,雙手攬過易寯羽的肩,順勢把她推在身下,欺身上前,深吻纏綿那嬌俏紅唇。待情慾混亂二人氣息,肖劭朗略略放過那布滿水澤的嫣紅雙唇,一雙桃花眼儘是柔情,左手撫著她的側顏淺笑道:「要這樣。」滿意她害羞獃滯的神情,肖劭朗略略笑過,不給她留反應的時間,便又吻上,右手熟練地挑開她的腰帶……
「公子,」浩鵠抱著賬簿入雲嶺閣行禮道,「這是各商戶財產人員損失狀況與今日版築材料的出貨及交易記錄。」
易寧喘著粗氣狠狠將手中紙條扔在火爐中,蹙眉看它快速燃盡,狠狠拍桌迅速起身出門。
「公子,賬簿您不看了嗎?」浩鵠放下賬簿快速跟上,追問道,「您去哪?」
「公子。」前來雲嶺閣稟明易寯羽病情的浩天迎面遇上滿面怒色的易寧,拱手問道,「公子這是怎麼了?」在浩天的印象中,最好脾性的易寧從未像今日這般怒氣沖沖。
易寧腳步未止,也未回答二人的問題,只道:「姐姐如何?」
「少主昨夜突發高熱,王公子現……正在救治。」浩天像是有些尷尬似的停頓片刻,「您……您還是別去了。」
「少主又發高熱?現在怎麼樣了?」浩鵠忙上前問道,「你怎麼不在少主身邊伺候著?」
「高熱?」易寧忽然停住了腳步,蹙眉深思片刻,清了清嗓,面上頗不自然地說道,「既然王公子正在照料,那我們就別去了。」
「為什麼?」浩鵠忙說道,「少主是您的親姐姐,王公子畢竟是個外人……」
「公子,」青月匆匆從長廊盡頭走來,拱手低聲道,「奴有要事稟報。」
「你看,這不是有要事嗎!」易寧略嘆了口氣,帶著青月又急急折回雲嶺閣。
「公子!公子!」浩鵠嗔道,「公子就這麼放心王公子?什麼要緊的事比得過少主性命?不行,我要去看看!」
「哎——」浩天趕緊拉住浩鵠,面露窘態地說,「你……還是別去了!」
「為什麼?哥,你別忘了,少主不僅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你我這一身武藝也是她親身所授。她待你我這樣好,現在生死未卜,你居然要攔著我?」浩鵠甩開浩天的手道,「我只是去探望,不會去刻意找王公子麻煩的!」
「摘星樓太吵了,你還是跟我去辦點事。」浩天一邊安撫浩鵠,不由分說地把他拉走。
「這樣著急見我所為何事?」易寧揮袍安坐樟木椅,拿起杯茶道,「是太子妃如何了?」
「是,呂府的人在城西的乞丐堆里找到了她。」青月拱手稟報道,「不過公子放心,她已經感染痢疾、高熱不退,恐怕命不久矣。」
「這些人如果不是自己的家人重症難治根本不能體會難民的感受,居然還想出在情願團投毒以做痢疾症,敢不聲不響下這樣的殺手,就休怪我無情了。」易寧道,「姐姐病重尚在修養,你不宜去打擾,這些日子若還有消息就都稟報道我這裡。」
「是,其實……」青月面紅羞怯地說道,「奴已經去過摘星樓了,只是被重瞳給攔了回來。」
「懿卿雖用血救姐姐,卻激發了情人蠱的功效。現在除了懿卿,摘星樓不適合有其他人。」易寧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又道,「你要把應天府尹不救災民只尋太子妃的事迹好好散出去,我倒要看看太子這次怎麼護住這位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