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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章 第七節

  春雨寒涼,天也黑得格外早,懿卿算著時辰持匕首又割下二合血於玉觥中,重瞳為其點穴止血,敷藥包紮。錢蓉小心翼翼地捧起玉觥,輕輕扶起易寯羽,懿卿用勺慢慢喂易寯羽飲下。浩天命人換上新添的獸金碳,丫鬟們也陸續將菜肴端進摘星樓。

  「姐姐如何了?」易寧與浩鵠快步而進,惹得懿卿橫眉一凜,易寧趕緊退到炭火旁,把披風脫給小丫鬟,揮手命他們退下。屋內只剩默然飲食的懿卿,端盆為易寧凈手的錢蓉和榻上一動不動的易寯羽。

  錢蓉為易寧遞上手巾回稟道:「少主面色雖未改善,但是傍晚時分便可自行飲血葯,不必用內力強催了。」

  「嗯,下去吧。」易寧拿起筷子正欲夾面前的清蒸鱸魚,魚肉卻被懿卿強夾奪走。見其像是有怒色,易寧趕緊為其又添上一碗延年羹,賠笑道,「好哥哥,我錯了,我走得急,帶了風進來,下回一定改。姐姐這裡多虧有你,你真是我姐弟的大恩人吶!」

  「食不語!」懿卿面上雖是寒霜冷冽,但最終還是喝了勺羹湯,算是原諒了易寧的小小過錯。

  「公子,」浩鵠帶著前院的小廝行禮走進,拱手道:「沈浩然公子請見少主,現下人已至蘭曉風。」

  「回沈公子:我在此,易少主無暇見他。」懿卿搶在易寧之前下令,面無表情地接著飲湯。

  易寧側臉抿唇一笑,頷首道:「照王公子的話去回吧。」

  「慢著,」懿卿放下湯匙用絲帕輕輕點唇,冷眼一瞥,淡淡道,「告訴他:易少主以後都無暇見他。」

  「這……過了吧?」易寧本想勸阻,但被寒眸一凜也不好多言,側身擺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是。」眾人行禮告退。

  待房內只剩他們三人,易寧湊近懿卿低聲說:「姐姐留著沈浩然還有用呢,你這一下子就回絕……會不會亂了她的計劃?」

  「計劃?美人計還是連環計?對沈浩然還是燕王趙棣?」懿卿停箸微怒,劍眉一挑,淡淡道,「有我在,都不用了。」

  若是此言為真,姐自是不會對他說的。他是怎麼猜得這麼准?易寧吃驚之餘卻也沒有恰當的理由回復,只得連連點頭賠笑道:「是是是,您說了算。」

  「還有,明日,你最好獃在府里。」懿卿一語言罷,放下筷子,將身旁的葯一飲而盡。

  「姐姐病著,我自是不會離府的。」易寧瞧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也不敢追問緣由,只埋頭夾菜,吃了兩口就迅速離開。

  浩鵠在摘星樓的偏廳等候易寧,見他出來趕緊迎上前,低聲道:「公子,即便王公子對少主百般好,可是以客代主發號施令實在不合規矩,公子怎的也不……」

  「你還有心思管他?」易寧笑道,「都一整天過去了,沈宅的管家音信全無。你還是多想想姐姐醒了如何向她交代吧。對了,青月回來了嗎?」

  「還沒有,像是少主另有任務交代於她。」浩鵠眼見言語吃虧也不放棄,低聲絮絮道,「公子就不覺得奇怪嗎?王公子初來府上的時候,身旁一直有兩名護衛相隨。先是那個叫重明的,在白玉屍螢案后就不見了。今天下午那個叫重瞳的糙漢熬完葯之後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錢蓉一向溫和有禮,可王公子偏偏對她心有芥蒂,連碰都不肯。如今摘星樓除了他和病榻上一無所知的少主,卻是一個人都沒有。公子也能放心?」

  「王公子不許別的女子觸碰他,那是對姐姐的承諾。蓉兒也並沒有離開,在摘星樓的一樓側房住下,隨時聽命。王公子的兩名護衛也不是我易宅的人,我自然也管不到。」易寧拍著浩鵠的肩膀笑道,「你要是太閑了,就把管家給我叫來,也好讓我知道今天撫災安民花了多少銀子,相關災民的安排事項。再說了,按王公子的話傳令,該是沈浩然惱怒的,你怎麼替沈公子在這杞人憂天?」

  浩鵠雖是吃鱉,但仍緊跟著與易寧爭得憤憤不平。

  夜幕降臨,重明卻在易宅黑影重重圍護下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摘星樓,他直入三樓,在暖閣門前拱手行禮道:「公子。」

  懿卿輕「嗯」一聲,重明掩門快進,大步走到懿卿身側,附耳道:「宋佳麗的丫鬟和宋柏的乳母今日黃昏突然暴斃。宋家主母覺得大為不吉,便行占卜之術,卦象為大凶,明日決定攜子於城外觀音廟為家中族人祈福。」

  「做得好,明日之事要安排妥當,我不希望再見到他們。」懿卿如故淡然的口吻,「宋佳麗口上雖是遵兄囑託,但屍螢必與其母和父兄脫不了關係。」

  「京城之內早已流傳瘟疫,只是因為易少主施醫贈葯,傷亡不多。昨夜那場大火更是時機巧妙,如今他們貼身服侍之人斃命,引得內心惶惶,唯恐神祇護佑安身立命。他們害下不少性命,這……只能算是他們的報應。」重明拱手道,「公子早已根據星象測得明日天變大風,公子放心,血蝠行事,乾淨!」

  懿卿望著榻上病容憔悴的嬌妻,回想兩人所受之苦,心中陣陣熾痛,雙拳不禁暗暗握緊,眸中儘是殺意,口氣仍是雲淡風輕:「去吧」。

  第二日午後,宋府主母宋鄭氏與其次子宋柏乘馬車,在一眾家僕護佑下行至城外觀音廟。

  廟中方丈早已請開閑雜人等,對宋家二主殷勤相待,本想在其禱告后留下二人吃素齋也好再撈幾分香油錢。但申時剛過天色即由陰轉黑,配著瑟瑟陰風,濛濛細雨快速而至,宋家二主趁著天色尚亮趕緊動身回府。

  「娘,小廝剛剛來報:賣給孩兒屍螢的那支南苗商隊所有人都瘋了。」宋柏聽著嗚嗚風聲戰慄著緊握宋鄭氏的手,低聲道,「他們口口聲聲都稱在歸途中見到了狐妖索命,瘋得相互角逐砍殺。活下來的不足一半,但都囈語不斷。娘,傳言會不會是真的?」

  「你別怕,我們已經誠心拜過神佛庇佑,娘今後也會一生吃素為你洗刷罪孽,即便是傳言為真,上天降下懲罰,娘也一力承擔。你別自己嚇自己,別怕啊,別怕。」宋鄭氏抱緊宋柏,撫著他的背,不停地催促馬車往回趕。

  宋府車駕剛進城,空中便傳來「隆隆」雷聲,卻遲遲不見閃電,陰雨綿綿卻又下不大。街上的小販和行人都躲在沿街商鋪廊下避雨,眾人交錯紛雜都討論著「昨日大火,今日大雷,怕是上天降下示警,將有大事發生。」

  說來也怪,雷聲彷彿就緊追宋府車駕,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倏地,天色突然暗了下來,空中傳來尖利的「京京」聲和不知是什麼動物拍翅膀的聲音。

  「你們看!」一個挑梨的小販最先發聲,站起身指著空中越聚越多的赤紅色蝙蝠嚇得僵住,只有指尖不停顫抖。行人見狀叫喊著四散逃離,商戶紛紛快速關窗關門。

  那些赤色蝙蝠形如小犬,雙翼碩大鮮紅,從四面八方飛來,霎時在空中形成密密麻麻的一團,而它們盤旋圍繞下的正是宋府的馬車。

  宋府僕從見狀人人雙股戰慄,幾欲先走。而空中那團蝙蝠卻越飛越低,「京京」的叫聲愈漸犀利,定睛細看,蝙蝠個個尖牙利齒,只只都紅著眼緊盯著馬車。

  宋氏母子聽到雷聲逼近本就張惶,如今車馬驟停,只聞車外慌亂之音。宋柏抱著鄭氏,直將頭埋在母親懷中,大氣也不敢出,淋漓大汗濕透了領口與鬢邊。宋鄭氏緊抱著宋柏顫抖的身體,汗津津的手連掀開車簾的勇氣都沒有,額頭沁出的汗出混著脂粉滾在唇邊。她大口喘著氣,緊緊閉目定了神,喑啞著低聲道:「還不快走!」

  無人應答……隨行的奴才早已滾爬著跑遠了。

  「狗奴才!快走!」這次是宋柏大聲吼,可依舊無人應答。但就在宋柏出聲的一剎那,數以百計的蝙蝠都像離弦之箭般衝進車內。那些沒有從車窗與車門進入的蝙蝠都發了性,對著木質車駕啃噬撲撞。

  「救命!救……」

  沿街商鋪里膽大而好奇的人們都順著門縫窗隙往外看。宋宅馬車車體很快碎裂坦倒,細雨下只看到在蝙蝠群中掙扎的兩人。蝙蝠群不停啃咬撕抓著他們的每一寸皮膚:一隻咬住就撕扯下一塊血肉,快速離開,另一隻便又補上,在新鮮的傷口上再咬一大口,含住血肉奮力扭轉撕扯。宋柏想叫救命,可剛張開嘴,一隻蝙蝠就死死咬住他的舌頭,另有兩隻咬住他的上下額。他想用手把蝙蝠從臉上抓下來,可袖中伸出的卻是無肉白骨爪。一隻體型最大的血色蝙蝠從一旁民居梁下飛出,疾速朝宋柏飛去,僅一口,精準咬在宋柏側頸上。霎時一注鮮血飆出,宋柏頹然倒地。宋鄭氏快速揮袖驅趕著圍來的越來越多的蝙蝠,但她卻還沒摸到兒子的屍身,僅露出的左眼便被一隻小蝠啄去了眼珠。

  半個時辰之後,回府求援的宋宅小廝們才帶著器物趕到車架旁。他們把蘸了煤油的布條綁在長木棒上,用火點燃布條,不停從蝙蝠群邊沿揮舞著。此刻,魘足的蝙蝠如來時一般從各個方向快速飛走,血氣在細雨中瞬間四散開來。

  待蝙蝠飛盡,商戶們才敢打開門窗,伸出脖頸,紛紛向宋宅殘損的車架上探看,而那斷木碎布中僅留下兩具森森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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