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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章 第三十九節

  「少主,小的按您吩咐已送王爺從後門出,王爺並未起疑,只是一個勁兒的為少主鳴不平。」浩鵠抱拳稟道,「長孫殿下、宋柏都各自回府了,途中並未與任何人有接觸。之餘眾人,奴都已安置妥當,商販們皆安其家。」

  「好,吩咐下去,必要查出宋柏所蓋的戳印是從何處所得,涉案人等皆按判奴處置,絕不姑息。具體詳情與小公子商議便可,不必報給我。對了,昨晚的刺客功夫看上去很像青城派……你去江湖上發個消息,逼他們現身,我有用。」易寯羽抿了口手中喝熱茶,招手讓浩鵠湊近絮絮吩咐。

  「啊?」浩鵠像是有些尷尬,喃喃道,「費這麼大勁兒做這個?」

  「啪」的一聲,易寯羽拍下手中茶杯,微怒道,「你去不去!」

  「小的馬上就去安排。」浩鵠垂首抱拳領命,迅速消失沒影。

  午後微雨,讓人好不安眠。呂昭菡暗竊妙計無雙,心中微喜,即便天色愈晚仍閉著眼,蜷著身子細聲呼喚了幾遍丫鬟,卻不見人來。她軟軟撐起身子,緩緩抻著懶腰,不料左手一伸,在空中反覆碰見個黏糊糊的東西。她懶懶睜開雙眸,抬首一望,似乎有個赤紅色的錦囊吊在床沿上。她閉著眼回了回神,再定睛觀瞧……

  什麼錦囊!那是個扒了皮的老鼠,喉嚨被一根細絲緊緊勒住,仍在轉動的雙眼鼓囊囊沁著血,吊在青木榻上。想是那老鼠沒死絕,竟還時不時地抽搐,細長覆毛的尾巴一甩,濺了呂昭菡一臉血。

  「啊——」

  院中丫鬟聞聲趕來,見小姐刷白小臉上點點血痕,雙手抱膝縮在牆角,雙目充血,直愣愣地盯著房梁。丫鬟們順著她的眼神看去,只見烏色房樑上赫然四個白字——「下場如斯」。可一陣清風吹過,那字竟然粉化,隨風迅速銷蝕。

  「小姐,您起來,您怎麼了?」丫鬟們忙不迭的攙起呂昭菡坐在椅上,只見她臉色慘白,身子篩糠似的抖個不停,兀地拍桌躍起大怒道:「賤人!我要殺了你!」話語剛落,呂昭菡便雙眼一翻,倒地不起,徹底暈了過去。

  「完了,小姐失心瘋了!」掌事丫鬟厲聲吩咐小丫鬟,「快去稟告老爺,快去請大夫!」

  「少主,呂府的事小的已經辦妥了,親眼見著呂昭菡嚇得面色慘白、倒地不起,小的用石子隔空點了她的氣海穴,估計這個月她是不會再出什麼滅良心的毒計了。追逼青城賊子的消息也放出去了,請您放心。」浩鵠向袖中摸索道,「只是在回來的路上,路過集市,有人向我投了個紙條。」

  易寯羽接過紙條,輕輕打開一瞧,上面只有六個蠅頭小楷——「子時過府一敘」。

  「集市人多,小的並未追上對方查實是何人。」浩鵠蹙眉問道,「這紙條上也並未寫明主人身份……」

  「呵,」易寯羽用打開身旁香爐,隨手將紙條扔了進去,笑道,「晚上我去一趟燕王府,你們不必跟著,讓小公子緊盯江南局勢,一切按計劃行事。」

  「燕王?」浩鵠疑惑道,「除了昨晚巧遇,已是許久未見過趙棣。少主怎麼肯定就是他呢?」

  「他就趙橚一個同胞親兄弟,怎麼能不跟寶貝似的命人看著?自然是不論趙橚跟何人見面做了什麼他都會第一個知道。想必是因為今日之事與我有話說吧。而且,」易寯羽笑得別有深意,「你真的以為昨晚是巧遇嗎?他在朝堂上是一個多麼韜光養晦的聰明人,怎麼會在重貴積聚的鶴府偏偏與我相遇?見歹人襲擊未果又趕來銷毀罪證?他啊,分明是想把罪證握在自己手裡,用於朝堂牽制。呵,宮中人……怎麼會有無緣無故的善意?」

  「燕府賀壽那日少主不就疑心燕王酒里的毒是他自己下的嗎?皇子們就算不睦也不會選擇眾目所集之日下手,若是被疑被抓豈不是得不償失?何況,燕王原是軍旅之人,府衛森嚴。」浩鵠搖首嘆道,「此人心機深沉,少主,晚上小的陪您去吧?誰知道燕王知曉親弟被咱們擺布會怎樣報復呢?」

  易寯羽搖了搖頭,淺笑道:「我活著,對他只有好處,他不會也不敢殺我。太子有皇上扶植,後宮中,趙樉有皇后撐腰,趙棡有貴妃為他傳遞消息,只有趙棣全盲全瞎。無後宮勢力探聽,無江湖幫派支持,多年遠離朝堂……他,捨不得殺我!」

  「是。」

  子夜時分,黑幕低垂,風中沁雨顯得分外濕寒。燕王府花苑中,打更手裡的梆子剛敲了一下,忽而一黑影從花樹梢尖掠過往武藏閣去了。

  趙棣正揮劍擊雨,身若游龍,劍似飛虹。凌厲劍氣竟將綿綿細雨擋在其外,銀錦服上少有水露。趙棣一個側身翻騰,倏見身旁梧桐樹上有一人橫卧樹梢,即刻提劍刺去。待看清那人樣貌,劍尖卻只離那人僅一尺之遠,趙棣驚得瞬間收勢,跳轉到一旁的樹梢上,扶著晃動不已的樹榦,語氣有些埋怨:「你怎麼也不知躲避!」

  來人笑了笑,坐立起身,只手撩開黑色斗篷,露出一雙嬉笑狐眼,原是易宅少主。易寯羽揮袍躍下樹梢,淺淺笑道:「因為王爺沒有殺我的理由。」

  趙棣將劍扔給一旁護衛,輕躍至她身旁,搖首笑道:「我已命人開了角門,你大可以……」

  「我是王爺請來的客人,沒理由要我走奴才的路。」易寯羽狐眼一凜,伸手接落雨,轉而調笑道,「難不成王府還有讓客人站在雨里說話的規矩?」

  「武藏閣已備好熱茶,易少主請。」趙棣笑著走在前面為其引路,倒是驚得一眾隨從:咱們平日最講規矩的王爺竟如此輕縱這位姑娘?

  「王爺少年英才,戰功卓著,想來軍務必定繁重,更何況每日還有早朝呢。」易寯羽待奴才們褪盡,品著茶緩緩說道,「小女子不敢耽誤王爺好眠,若有吩咐盡請講吧。」

  「少主這樣說便是見外了,好,那小王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趙棣放下手中擦雨水的汗巾正經微坐,淺笑道,「少主是商界翹楚,小王也想與少主做幾筆買賣,還請少主多賜教。」

  易寯羽放下茶杯側身淺笑道:「哦?王爺要與我做買賣?這大晚上的,您不會是拿我當夢話說笑吧?」

  「我雖從未行商,卻也懂得規矩。若想要取得可以長期合作的信任,必先給出誠意。」趙棣忽然站起身,垂首正正作揖,誠懇道,「假玉之事,先謝少主救我,再謝少主救我趙氏族人。」

  「這可如何使得!王爺這是要折煞我小小布衣!」易寯羽趕緊上前扶起趙棣,試探道,「我只知那玉有害,卻不知與王爺有何相關?」

  「玉雖不是我親手所制也不是真心所願,但確是通過我才流入宮內,我被良心所遣,夜夜難眠。想過要補救,可少主知道,燕府采邑貧薄,對此事當真無能為力。」趙棣嘆了口氣,淺淺笑道,「易宅財滿天下,自然什麼消息都能一手掌握。可宮牆之內的故事,易少主就算知曉一二,也並不得全解。少主可想知道這假玉背後的故事?」

  易寯羽垂目淺淺一笑,扶趙棣落座,微微點了點頭。

  趙棣仰首望向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微微蹙起劍眉,眼波流轉像是回想往事,徐徐道:「從小二哥就經常暗自埋怨:大哥不過生的早些,竟什麼取來都不費功夫。雖是埋怨,卻未真心怨懟。只是,五年前,二哥有一傾心相對的紅粉佳人,原本想為卿贖身娶過府為妾,卻被大哥在父皇面前以毀皇家聲譽為名狠狠告了一狀。姻緣自是散了,可沒想到佳人性烈竟尋了短見。從此,二哥表面上就越來越恭謹謙和,內地里卻越來越……」

  哼!編!繼續編!明明是趙棡里通外使挖了石頭做成寶玉,這會子卻說是趙樉做得。那位紅粉佳人明明就是趙樉親手殺的,又編排給太子。哎,趙棣這故事說得……還真曲折啊!易寯羽回到座位上拿起茶杯遮住嘴角僅有的弧度,默默嘆笑。

  「我已查明,昨日在僻巷襲擊你的竟是二哥買通的殺手,一行六人都是青城派的。想來他已經知曉你在暗中幫我撤離罪證,心中不忿你幫了太子,明裡不敢下手就黑夜埋伏!也還好你手下能人異士多,暫可抵擋。但……長路漫漫,卻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趙棣淺笑道,「我知少主不願捲入朝堂紛爭,可眼下已被人逼得如此境地,少主難道沒有想過反擊?」

  就是拿我做刀子使唄?恐怕你當初幫他們就是為了搜集罪證,以兄弟互戕為由將其一舉殲滅吧?畢竟幾位殿下從小欺辱你和趙橚,他們的母親也害死了你的生母。易寯羽垂首淺笑道:「樹大招風,這些事無法避免。只不過現在易宅的首要敵手是鹽幫,您想必多少也聽說了情願團和我哥哥負傷之事,我個人生死事小,整個易宅榮辱為大。何況宮中之事久遠,人脈網路盤根錯雜,豈是我一介商賈可以置喙的?」

  「正是因為知曉易宅現在為難之處,我才托舍弟為少主送去那塊黃玉。那玉是我生母為數不多的遺物之一,我鎮守北疆時,常常佩在身側,以緬懷母親。」趙棣繼續遊說道,「與我同守北關的幾位生死同袍都見過,想來眼下該是能幫得上少主的。」

  是啊,我已經查到哪些人可以為我所用了。只是你遠在京城宮牆之內,要怎麼才能幫我滅了鹽幫?就你在朝堂的那點人脈,怕是不夠資格跟我談買賣吧。易寯羽摩挲著手中杯盞,連連搖頭嘆息道:「我竟是個傻子,辜負了所謂的『少主』名頭。王爺所賜我貼身收著,竟不知是如此貴重的東西,卻也不知這寶貝還能幫我?」

  趙棣從主人座站起,徑直走到易寯羽身旁,湊近了些看著易寯羽的笑臉,刻意壓低了聲音道:「小王略略知曉鹽幫與易宅恩怨,心中也為少主所受很是不平,自然是什麼能做的都會相幫。就比如……少主讓人準備在今夜引爆的船港黑火和引人查處在渡頭倉庫的兵械……」

  他是怎麼知道的?易寯羽面上略略一滯,心中卻已罵了那個叛賊千萬遍,轉頭盈盈一笑,道:「王爺在說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明白?」

  「今夜刮東風,十數船黑火一爆,海港所有船隻都會被因爆炸引起的大火而迅速吞噬。百姓損失慘重,必然怨聲載道,只要透漏是鹽幫賊子的行跡,輿論必然使得官府不得不重視嚴查。本王可以保證,明日一早,不論是海港還是河道,所有鹽幫賊子都會盡數被捕。他們所犯下的罪行,證據確鑿,明日午時前就會有摺子往皇上的案頭遞送。」趙棣很滿意易寯羽仍鎮定淺笑的反應,輕聲又道,「父皇正為情願團的事惱怒鹽幫,這可是一個最好的調查由頭。屆時父皇聖旨一下,清一清商界渣子,小王亦保證活捉鹽幫幫主及一干主犯。但殺不殺得了他,就要瞧易少主的本事了。」

  「鹽幫控制鹽市,掌控官鹽買賣,不說京城內,就算是河道撫州的衙門也有不少人脈。這些人年年收受鹽幫奉銀滋養,又官官相護,即便是抓到了鹽幫幫主林暉估計也會不了了之。王爺怎麼會說他的生死要看我本事呢?」易寯羽放下茶杯側身笑道,「既然王爺說黑火、兵械是由我一手主導引官府查處,引百姓鳴冤,我怎麼能夠相信您不會把這當成控制我的把柄,而讓易宅從此為您所用呢?」

  「很簡單,」趙棣頓了頓,繼而笑道,「就像昨夜僻巷中的事,不也是易少主主導,小王卻將現場處理得乾乾淨淨嗎?官場我鞭長莫及,可是私運兵械、鎮壓緝拿所用河道兵將,確有可用之人。做買賣一定要有本金,請少主相信,我也會處置妥帖,此事必不會與易宅扯上任何干係,日後我也絕口不提。」

  想得如此周全,果然是少年將軍善於排兵布局啊!之前還真是小瞧了他!易寯羽又抿了口茶,笑道:「不知交換條件是什麼?」

  「此前易少主已然幫了小王不少,此事算是回禮。」趙棣目光一轉,肅然起身,鳳眸儘是誠懇,拜揖道,「鹽幫不僅是少主心中的一根刺,於本王亦是。他們每年向朝中官員所奉銀兩和人數都在逐年遞增,這些人又相互包庇,上下沆瀣一氣……如此下去,朝中哪還有可用之才,百姓還有什麼可以期待?本王是要通過查處鹽幫,清除朝中積垢。少主善行天下傳,易宅所救百姓數萬,悉心教化才有這『天下財半歸易』之盛世,此事還請少主幫我。」

  「王爺,您這是做什麼,怎麼又拜上了,小女真真承受不起啊!」易寯羽連忙扶起趙棣,面上強裝為難,心中卻鄙夷千遍:那些官吏多是趙樉和趙棡的人,燕王這招借刀殺人居然還說得這麼正氣凜然!易寯羽連連笑道,「既然王爺誠心與我相交,我又怎會再有託辭。此後若有易宅能效勞的地方,王爺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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