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章 第三十七節
「姐姐回來了!」易寧在摘星樓已等待多時,聽到腳步聲趕緊開門,一入眼卻是錢蓉身上飛肆的血跡和浩鵠那像是被利器划碎的衣角,不由得蹙眉道,「安排的不是黑影中的弩射隊嗎?怎麼還會……」
「我們遭遇了兩股人馬,」浩鵠拱手行禮道,「公子,此事是奴才領命安排的,也當由我查明對方底細。」
「今日你也累了,且去休息吧,有燕王去查就行了。」易寯羽解下披風遞給錢蓉,側身吩咐道,「蓉兒衣裳髒了,也去換身乾淨衣衫休息吧。」
「是。」二人見主子們似有要事商談,齊齊領命行禮退下。
「你怎的還不睡在此等我?」易寯羽進屋拿起茶杯飲了一口,若有所思道,「其他的暫且放放,方才沈浩然對我說他明日要去海港,我擔心槽幫兄弟的安危,也擔心遲則生變。你即刻發消息出去,將已經運抵的黑火和兵械盡數收庫,按照之前黑影查明的河道守將名單逐一試探甄別,確認哪些是燕王嫡系。」
「好,我即刻去。」易寧點頭道,「其餘的消息,就讓浩天稟明吧。」
「是,」浩天送易寧出去,將門關上行禮道,「呂府探子來報,酉時二刻呂昭菡讓貼身丫鬟往宋府送了些東西。」
「呵,我就知道呂昭菡必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我。她吃了那麼大的虧,一定備有後手。不過她也是黔驢技窮了,居然利用宋柏對她的痴情就隨意支使……」易寯羽放下茶杯嘆笑道,「送了什麼東西去?」
「東西包裹的嚴實,由丫鬟藏在袖中帶出,可見不是個大物件。」浩天拱手低首說道,「呂府防範嚴密,未能查清。」
「藏在袖中……該是個金銀玉器或是小擺件……」易寯羽纖指輕輕擊桌,思索道,「易宅所產的金銀玉器或擺件多出自於晟金號,她能用這些小東西做的文章……」
浩天蹙眉問道:「會不會以假換真,以此貶低晟金號的聲譽?」
「以假換真的事情在鳳羽庄便失敗了,她不會再做第二次相同的蠢事。」易寯羽冷笑道,「要一擊致命,怕就是從這些東西的紋樣上入手了。」
「紋樣?」浩天懵懂道,「能出什麼差錯?」
「律法有規:五爪金龍為天子專享,太子親王只得用四爪蟒……」易寯羽見浩天並未明白,耐心解釋道,「例如,她可以把平常老闆姓所用的三爪黃龍換成四爪金蟒……如此晟金號便犯了僭越和大不敬之罪,這個罪名可大可小。輕則封店抄沒,重則全府判流刑。」
「可是,晟金號所有物品皆有圖樣做案底,案底每月都會封送府尹封檔以備。每一件器物都有不同編號,只要查查編號、再對案底便知曉是否是晟金號所產了。」浩天又道,「晟金號技藝精巧難仿,他們不可能做得一模一樣。」
「案底封送在月底,所以他們特意挑在月中做此事,就是為了讓易宅百口莫辯。技藝難仿又如何,悄悄重金請個易變節的工藝師傅做一件,能有多難。」易寯羽搖首笑道,「費了這麼大的氣力就做這麼點事,這個『女中諸葛』也只能想出這麼陳舊的套路!」
「少主已有對策?」浩天見易寯羽輕輕招手,附耳上前,聽得軟語吩咐連連點頭,拱手笑道,「屬下這就去安排。」
易寧剛走回摘星樓見浩天匆匆行禮而去,淺笑著走進門道:「這麼快姐姐就安排好了?」
「呂昭菡想借宋府之手打壓我們,我們就借旁人之手還上便是。」易寯羽看他關上門,一同走上樓梯,輕聲笑道,「你還記不記得李子成?這位東宮伴讀深得皇長孫和太子殿下的信任,一向耿直多諫言,在朝堂樹敵頗多,尤其被以『開國功臣之首』的太子之師——宋濂類的老臣排斥。寒門想要打敗世家,缺的是把柄,咱們就給他送去。即便宋濂暫且動不得,一個小小的宋柏我還不會放在眼裡。」
「對,宋濂隸屬東宮,其子宋柏有親燕跡象從燕王那次生辰便眾所皆知,而呂達也是親燕派系的重臣。若是能趁著此事把呂、宋兩府拖入黨爭泥沼,我倒要看看呂昭菡還能有什麼力量找姐姐的麻煩。」易寧笑道,「方才,我將消息已經放了出去,黑影動作快,已查清駐守河道、海疆的將領中卻有一位主將曾是燕王同袍——池楨。」
「池楨?那個以少勝多、擊退韃靼大軍的少年將軍?居然已經是主將了?」易寯羽笑道,「趙棣在朝中不顯山不露水,於部隊培植人手的速度卻是真快。傳信,先將黑火交易今夜就暴露出一批,試探試探他的態度。」
「好,」易寧點頭道,「凌兄曾言,通過呂昭菡可知燕王和沈浩然哪個更佳,當真灼見!」
天剛剛蒙蒙亮,沈浩然與護衛們騎馬行至城郭處,聽得身後陣陣女音呼喚,轉身望去,果然見一嫩黃迎春墜素錦的少女騎馬趕來。他勒住韁繩,下馬等她趕至身前,用袖輕拭著她額發上的薄露,淺笑道:「怎的起得這樣早?特意趕來送我?」
「是啊,連累我這大宛駒也沒睡個好覺。」易寯羽轉身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包裹,轉身徑自解著沈浩然的風袍,將包裹中的新絲袍為他繫上,淺笑道,「剛開春,海邊晨起冷,晚間海風又大,你這披風太薄,繫上這件新做的風袍正好。」
「身上新衣暖,心中情絲亂。」沈浩然打量著風袍,握過她手放在胸前,攬過她肩輕擁,撫著墨發道,「昨日那般兇險,你出門這樣早,怎的也不帶著護衛?」
「我可以騎著馬跑啊,」易寯羽玉臂環他腰,下頜貼著沈浩然的肩頭,輕聲問道,「今日一去,何時方歸?」
「快則三日,慢則七八天。」沈浩然輕拍著她背,淺笑道,「羽兒放心,我絕對不敢招惹什麼桃花延誤行程。辦完事,我立刻騎馬奔回,好嗎?」
「哼,」易寯羽聞言推開沈浩然,嘟著嘴哼道,「我就等你五日,若第五個日落前你失約未歸,我就去找王浩!」
「好!我的大小姐,」沈浩然笑著將她攬入懷,捏著她的小臉道,「我不在這幾日可要照顧好自己,若我回來病了瘦了,可不會輕易饒了你。」
「我一向野慣了,你若嫌我照顧不好自己就早點回來照顧我啊。」易寯羽踮起腳尖正欲親他的側臉卻被他轉頭差點親上,她愣神向後一傾,立即用手擋住他笑道:「天快亮了,你快去快回,這個……等你回來再向我討要。」
沈浩然淺笑著放開手,抓著她的柔荑輕吻了一下,轉身快步上馬,抓住韁繩淺笑相望,朗聲道:「等我!」一語言罷,勒緊韁繩,揮鞭離去。
易寯羽也上馬望著他離開,待他遠去身影渺如粟,又抬首看空中展翅高飛角雕淺笑道:「雕兒想必認清楚你了,有它盯著,看你還能有什麼動作!」
回首東望晨光微熹,易寯羽調轉馬頭向城內馳驅,快馬奔至城東大街,趙橚正騎著馬與其相遇。
「雖令浩鵠傳言:想請王爺同去落英閣聽曲子。沒料到王爺竟起得這樣早。」易寯羽勒住韁繩,騎馬緩緩走近,拱手做了一個深揖,心中暗笑:時間剛好。
「易少主第一次相邀,我自當早些出門。」趙橚顧及身旁護衛,點頭算是回禮,笑問道,「少主出門也這樣早,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是,咱們邊走邊說吧。」易寯羽夾緊馬腹,側身笑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去府尹大人府上送一本晟金號的飾品圖冊。」
趙橚也趕馬上前,問道:「為何晟金號的圖冊要送往府尹宅邸呢?」
「晟金號專註打造貴重首飾和物器擺件,這些東西多是價格不菲,買者也非富即貴。若東西被盜,或是被人刻意損壞,追查起來很是麻煩,易宅也難免會惹上不必要的官司。因此,每月月底都會將當月所售所有物品圖冊和流水賬本作為案底交於當地的府尹大人。」易寯羽詳細解釋道,「因為早早約了王爺,不想王爺久等,所以我特意在大人辦公之前,將圖冊親自送達他的府上。」
「原來如此,少主真是心思細敏、事必躬親。可是,」趙橚想了想蹙眉問道,「今日才十五,怎麼就把圖冊送去了呢?」
「月初新春鮮品銷量很好,下月又恰逢百花節,東西繁多,因而先將上半月的圖冊送來。」易寯羽低頭淺笑道,「我正想著一個女子如何才能在這樣早的清晨去大人府上不尷尬,正巧遇上王爺,王爺可願同往?送完圖冊,咱們便去聽曲子?」
「好啊,我閑來無事,」趙橚笑道,「如此,我也算是個護花使者呢!」
「多謝王爺,」易寯羽笑道,「王爺這般隨和親善,未來的王妃當真是有福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