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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章 第三十六節

  「少主……」錢蓉和靈兒在岸邊苦等許久,等見到二人划船而來的落魄模樣忍笑低聲問道,「兩位這是去哪了?」

  易寯羽仰首仰望天上排排雲燕飛過裝傻,散亂的發和滿是花泥的斗篷讓她看上去像是經歷了一場惡戰。

  「公……公子……」靈兒也是一臉茫然,公子發上的花瓣和草葉是怎麼回事,公子的斗篷怎麼在易少主身上?

  「咳咳,靈兒,速去給我找一套衣服換上。」沈浩然乾咳了幾聲以緩尷尬,轉頭對易寯羽說道,「你也去換身衣裳吧,別誤了晚宴。」

  「恩!」易寯羽點點頭,快速將斗篷解下拋給沈浩然疾步離開了。

  沈浩然換上木蘭青雲雁錦衫在正廳等了許久卻也不見易寯羽,拿酒與身邊人攀談之時卻忽聽眾人議論「仙子華然」,正想是個怎樣標誌的人物竟引得窸窣一片,挑眉往廊下望去,正廊下那芙蓉披帛月華曳地長裙者正輕搖紫金扇緩步前來。

  明白月光斜照,搖搖燭火相映,伊人衣衫仿若覆滿月影,恰如嬋娟落凡,黑漆般烏髮間除了鶯尾簪別無其他妝點,卻已美煞光華。

  「羽姐姐好美!」肖劭煥猛地站起身,正想跑上前卻被肖劭燁緊緊扯住腰帶往懷裡拽,冷冷聽得低聲吩咐:「坐下!」

  「易妹這是去了何處,天色盡暗方至。」上官鶴起身迎道,「都說妹妹喜著凌煙羅,我倒覺著除了妹妹無人能穿得出凌煙羅的飄逸風姿。」

  「上官兄謬讚,」易寯羽合扇行禮,笑道,「我來晚了,實在抱歉。」

  「上官兄說凌煙羅飄飛美逸,我卻覺著易少主手中那把扇子格外精緻。」肖劭燁笑道,「易少主可否讓我一觀?」

  易寯羽點頭輕笑,將扇子交給錢蓉,徑自走到位置坐下。

  肖劭燁從錢蓉手上接過扇子細觀,此時歌舞已然退下,侍婢們正在傳菜。肖劭燁把玩著扇子,朗聲笑道:「普通的扇面若有圖案也不過是以筆墨或絲線繪製,你這扇面圖畫竟是平織出來的,沒有一絲突兀,栩栩山水落入金色扇面,渾然天成。最奇的要數扇骨了,且不說雕工精湛無雙,皆由象牙鏤空爍金而成便已是難得!內襯花葉,搖扇時香風撲面。扇軸為藍寶所制,又輕盈涼手,真乃寶物!」

  肖劭煥見哥哥使眼色,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繼而符合道:「是啊,這扇面像是冰絲織就,握在手中也不生熱。現在天氣轉暖,不久又是夏天了,正好用的上。我母親最喜歡收藏扇子,羽姐姐,可以賣給我嗎?我想回家將它送給母親。」

  「小煥,易少主的愛物豈是你說買就買的?」肖劭燁合扇起身行禮,笑道,「少主不要怪他。」

  「不妨事的,這是我鳳羽庄今年的鮮品,只是工藝耗時、製作繁複,目前制出成品也不過三十把,且每一把的扇面和香氣也不相同。」易寯羽起身回禮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肖公子若是真喜歡,我送與你又何妨?」

  「這怎麼成!君子不奪他人之好!」肖劭燁又道,「易少主既然說庫中有餘,我便買下兩把,一奉於家母,一贈於內人。易少主請出價吧!」

  「我本說送的,肖公子這樣客氣我真是張不開口。」易寯羽像是有些勉強似的笑道,「因此扇難造稀有,宮中貴人已定去了五把,加上公子手中……剩餘的也不過二十四,您一下要去了兩……」

  「我知道了,」肖劭燁從袖中拿出兩張金票,笑道,「這是二百兩金票,算是定金。若是最後成價有多我再補上,煩請少主為我肖家留下兩副。」

  「這可是兩千兩紋銀啊……」

  「是啊,宮中人竟提前訂下,必然不同凡響!」

  ……

  肖劭燁應旁人所請向眾人傳看此扇,霎時廊下議論聲漸漲。一片喧鬧聲過後,眾人竟開始紛紛競價預訂。肖劭燁已然出價百金一副,眾人只得在此價上再翻數倍。你出兩百,我出五百,誰也不肯落敗。一把小小的扇子,最後竟成了衡量彼此間財富的標準。畢竟,誰肯在富貴雲集地承認自己破落呢。

  「菜都沒能上齊,這扇子就已高價預售一空。接下來,配套的扇墜和扇袋也不得不買。易少主時機掐算精準,片刻間利潤翻漲。」肖劭燁趁夜沉宴散悄悄走近正臨湖看月景的易寯羽,將絲扇遞上,輕聲笑道,「你說,你該怎麼謝我?」

  易寯羽接過扇子,打開端看一番,調笑道:「嫂夫人都是我幫你求娶到手的,這份情你今日還了咱們就算兩清。」

  「你這妮子真是……」肖劭燁搖頭笑道,「什麼時候都是這幅不恭姿態。」

  「噥,可別說我忘恩負義。」易寯羽從袖中拿出兩張金票笑道,「我會與季掌柜說明,扇子你先去庫里挑,算我送給令堂和嫂夫人的。」

  「這金票你安心收下,那扇子……我也就安心收下了。免得不知什麼時候我又欠你一份情,你又挑個好時機要我償還。」肖劭燁轉身笑道,「戌時將過,曲終人散,你也早些回去吧。」

  易寯羽揮手笑道:「告訴小煥,等我給你送扇子的時候,也讓人給他送一份他最愛吃的奇珍果子!」

  「好,」肖劭燁邊走邊揮手笑道,「你就等著小煥天天去易宅找你要吃的吧!」

  沈浩然獨立馬車旁仰看無邊月色,聽見腳步聲回頭一望,笑道:「你這換衣時間長,找披風的時間也不短啊。」

  「怎麼就你一個?」易寯羽由他扶著走進馬車內,笑道,「你的那個小跟班呢?」

  「我明日有事要出城去海港,他先回府替我收拾行裝了。」沈浩然揮袍安坐,沒成想剛坐下易寯羽就側身倒在他懷中,還頗自然地枕著他手臂,他不禁笑道,「不出七日我便回來了,有什麼要我為你帶的?」

  「易宅除了你什麼都有,你把自己好好給我帶回來就行了。」易寯羽伏在沈浩然膝頭,手指無聊的在他手掌中畫圈,嘟著嘴不高興地說,「你怎麼一天到晚都有事!」

  「易氏三人共同進退,沈宅卻只有我一個啊。」沈浩然將她鬢邊散發別在其耳後,撫著她的側臉笑道,「等你嫁過來,我就輕鬆很多了。」

  「看來我此生就是個勞碌命,好不容易出嫁不受人約制了又要為夫家奔波。」易寯羽狐眼輕轉,仰首蹙眉道,「你這邏輯不對啊,就為了有人替你分擔,你豈不是要娶多房小妾,好讓自己坐享其成?」

  「娶易少主一個我就已經焦頭爛額、小心應對了,哪裡還敢招惹旁人?」沈浩然將她按回自己的臂彎,調笑道,「你不是說過:若有人敢同你搶,你便廢了她嗎?為了芸芸眾生,哎……還是我收了你吧。」

  「哼,」易寯羽趴好閉目道,「我睡會,到了叫我。」

  「你怎麼跟小豬似的,起得晚,睡得卻確早,方才我划船時你也睡著,現在又要睡了。」嘴上雖嘲笑,沈浩然卻將身上的斗篷解下為她仔細蓋上,輕輕攬過她肩,望著她的側顏淺笑。

  伴著月光,馬車穿過四下無人的主街,剛轉進次街便停住了……

  「怎麼了?」沈浩然撩開車簾正想詢問,卻看見一旁的護衛皆在拔刀,眈眈向前。沈浩然環顧發現馬車前後皆有一排黑衣蒙面人持刀而立,他抬眼仔細觀瞧街兩旁的房頂上也似有黑影閃動。他輕輕拍著易寯羽的肩膀,輕聲喚著:「羽兒,醒醒。」可易寯羽拉過披風蓋住頭,偏偏繼續強睡。

  「少主、公子請不要出來。」浩鵠聽得身旁房頂上也有人踩動瓦片的聲音,而道路兩房的民居皆熄著燈,四下寂靜一片,又昂首朗聲問道,「不知是哪路朋友,易宅平日可有得罪過嗎?」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急厲的口哨聲,黑衣人皆拔刀快步襲來,而房頂上的黑影也不斷放出暴雨狀的短箭齊刷刷射向金骨綢車。

  護衛們拔刀上前與黑衣人拼殺,浩鵠拔出身側兩柄長刀,躍至馬車頂上快速揮舞。雙刀在月夜下閃爍銀光,仿若一柄銀色大傘將所有利箭擋在傘外。

  「哎呀!煩死了!」易寯羽因車頂的聲響吵鬧掀開斗篷一躍而起,迅速站起身將右邊車窗上原本用作裝飾的兩個夜明珠同時用力按下,只聽「簌簌」幾聲,車身微微抖動后,易寯羽又趴回沈浩然膝上繼續睡。

  沈浩然此刻當真是佩服她臨危不懼的膽識,即便是護衛都得力,可畢竟賊人已經殺近身,他扶她起來說道:「你竟還睡得著?」

  易寯羽狠嘆一聲,足尖撩開車簾,指著窗帘下細密的金色甲鎖,惺忪地看著沈浩然,緩緩說道:「你看,我易宅的車有那麼好劫嗎!」說完又靠著軟枕接著小憩。

  「黃金鎖子甲?」沈浩然透過絲綢表面,細細摸著車身,這樣刀劍不侵、水火不腐的密網狀金甲竟布滿了整個車體!也怪不得易寯羽在如此危機的情況下還能睡得著,而浩鵠也不著急驅車逃跑了。難不成易寯羽早已知曉今晚有人來襲,所以特意坐此車出行?還是易宅每一輛金骨綢車都配備了鎖子甲?

  沈浩然突然想起與易寯羽從燕王府回來的那一晚,只是一聲號令,易宅瞬間便閃現眾多帶刀護衛。平日防範都如此之嚴密,長途重物行鏢該更是層層守護,易宏怎麼會如傳言般受重傷呢?若不是遇重兵埋伏,那就是護衛鬆懈故意為之了。

  「啪」的一聲巨響引得沈浩然再次透窗而望,只見一條細長軟鞭繞住車旁一個黑衣人的脖頸,另一條長鞭又「啪」的一聲打斷了他手中正砍向車身的長刀。沈浩然順著鞭子望去,使雙鞭者隱約是一個姑娘,只是重重檐影下看不清其容貌。待她與敵對戰一個鷂子翻身落入月光下,沈浩然才看清她的臉——錢蓉?不過一個貼身丫鬟,竟也有這樣好的身手?

  「她手中是特製的魚刺逆甲鞭,除了手柄,處處倒鉤逆甲,鞭頭由玄鐵所制,鋒利無比。」如此激烈的打鬥徹底掃除易寯羽的瞌睡症,見沈浩然看得仔細,她伏在他的肩頭詳解道,「這鞭子若是由沒有內力者用力甩出,一鞭就能使人衣襟碎裂、皮開肉綻;若是有內力者使出,一鞭就能斷甲碎鐵。若是纏到人身上,甲片中的逆向刺鉤便會瞬間刺入皮肉,再用力將鞭抽離,連皮帶肉伴著鮮血就能整塊……額……」

  沈浩然看她越說表情越豐富,肢體動作越投入,簡直跟戲台上說書先生一模一樣,根本沒有在意她說什麼,只覺得丫頭格外有趣,竟「噗嗤」笑出聲來。

  本來還想趁著這個緊張時刻嚇唬嚇唬這個書生樣的公子哥,沒想到他竟笑了!當真是無趣!忽而,易寯羽豎起耳朵細聽,身後主街竟有四人騎馬而來,她立刻撩開車後窗簾觀瞧。

  「怎麼了?」沈浩然見易寯羽突然緊張,不停向馬車後面望去,問道,「你在看什麼?」

  「還有人來……」易寯羽隱約看見了地上人馬黑影,蹙眉道,「浩鵠他們已到戰力極限。」

  浩鵠見眾人射箭愈遲,房樑上黑影漸退也覺出不對,忽然聽得一聲尖利哨音,所有黑影竟一下子齊齊撤走,他聽得馬蹄聲起,回頭一望——趙棣?

  「他怎麼來了?」沈浩然透過車窗望去,冷笑道,「他一來賊人便走,當真是巧得很。」沈浩然回頭一看,易寯羽同時按下左邊車窗上的兩顆夜明珠,鎖子甲簌簌收回,她獨自下了車,臨下車前還囑咐了句:呆在車上。

  易寯羽由浩鵠扶著走下車馬凳,雙目緊緊注視趙棣和他的護衛們,走上前款款下拜,柔聲道:「拜見燕王殿下,王爺千歲千歲千千千歲。」

  趙棣緊勒住韁繩,翻身下馬,跑上前攬住易寯羽上下仔細查看,急問道:「沒有受傷吧?」

  一想到沈浩然正在車中看著自己,易寯羽立即向後撤了一步,拂手笑道:「王爺來得及時,民女並未有絲毫傷損。」

  「我從鶴府出來經過主街,聽到似有打鬥聲一路策馬奔來,還好你沒事。」趙棣環顧四周橫躺的黑衣人屍體和落得滿地的箭矢笑道,「也還好你的護衛十分得力,只不過即便防護再周全,你一個孤身弱女還是不要在如此深夜獨行的好。」

  「鶴府酒宴酉時二刻便散了,王爺怎的等到現在才回府?」易寯羽怕沈浩然聽得此言多想,挑開話頭笑道,「是怕眾人知曉王爺尋樂,因而刻意迴避人群?」

  「鶴府佳釀甚多,我每樣都嘗了些,喝得多且雜,有些發暈,怕騎不了馬,留在閣內小憩了片刻。」趙棣回首看了看主街,走近幾步低聲道,「前幾日因呂府一事父皇有些遷怒於你,若是今日遇刺被應天府尹上報,此事因你而起,詳查下去怕被有心者挑起事端恐對你不利。趁著巡街官兵未至你先走吧,我留下善後便可。」

  「王爺替我善後?」易寯羽一聲笑,走上前伏在趙棣耳畔輕聲道,「刺客是兩方人馬,王爺小心。」易寯羽說完便淺笑飄飄行禮,迅速離去。

  待車馬走離次街,沈浩然才緩緩發問:「剛剛燕王同你說什麼?怎會讓你先走,獨自留下?」

  「我們在討論刺客的目的是要你死還是我亡?金骨綢車雖為易宅獨有,但今日也確實多人見你坐此車與我同去鶴府。」易寯羽佯裝哈欠,斜靠著軟枕,眯眼調笑,「你不是得罪了什麼人,讓我成了替罪羊吧?」

  知曉她又是找個借口調轉話題,既然她不想說,自己問也沒用。沈浩然也隨口應了句:「看來明日出門,我還是多帶幾個人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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