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章 第十五節
浩鵠和沈浩然的貼身小廝靈兒騎馬在前開路,易寯羽同沈浩然坐於白馬雙騎金骨雪綢的高頂車中,錢蓉坐在棗紅色四人小轎跟在側,四個膀大腰圓的武衛騎馬跟在後。一行人浩浩蕩蕩,約是申時二刻行至燕王府。
易寯羽撩開窗帘一瞧,燕王府外人來人往十分熱鬧,管家在廊下支了桌像是正寫著什麼,在其身後小廝們要麼在為客人引路,要麼正向府內搬著各色禮物。車夫勒住馬,搬了腳凳過來撐開門帘,靈兒、錢蓉趕忙扶兩位主子下車往府里走。
管家斜眼一瞥,立刻放下筆,理好袍角起身拱手相迎道:「見過沈公子,這位想必就是易少主了,請兩位貴客恕我未曾遠迎。」
「客氣,」沈浩然略笑笑,轉身看著靈兒和浩鵠手中的禮盒道,「這是我和羽兒精心挑選的禮物,請王爺笑納。」
管家像是愣了一下,低頭淺笑,手一揮,布衣小廝行禮接過禮物往府內走。管家走上前躬身低笑道:「易少主,王爺吩咐,不論您送了什麼,王爺都要第一眼見到,小的實在無權看管……」
「我小門小戶奉上的東西只怕不能入王爺的眼呢,不過王爺格外叮囑,我雙手敬上便是。」易寯羽笑道,「王府金碧輝煌,想我本是草芥,怕是不知規矩、行事莽撞,還請王爺不要介意才好。」
「小姐言重了,」管家拱手搖頭笑了笑,「今日王府王臣貴胄甚多,王爺特意安排了好座位,兩位請。」
管家躬身領路,錢蓉扶著易寯羽與沈浩然並肩走在前,靈兒、浩鵠跟在後。一行人穿數條走廊,過數座假山,乘船約莫半個時辰才得進了園子。等聽見歌舞之聲,見到賓客種種便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
管家一路逢山遇水傾情介紹,哪是藕玉榭,哪是莉香苑……他見易寯羽像是聽膩打了個哈欠,即刻上前賠笑:「辛苦兩位走了這麼久,這院子是陛下為王爺新誕所賜,新修的路有些偏遠。再往前走些許,有條櫻花、桃花鋪的小道,路盡頭便是水月閣,王爺就在那裡等候。小的便送到此,請兩位自便吧,告退了。」
「有勞!」沈浩然點頭淺笑,靈兒從袖中拿出一張銀票遞到管家跟前。
管家抬頭一看,連連擺手道:「沈公子真是折煞小的了,萬不敢受,萬不敢受!小的告辭了。」
沈浩然看著管家離去突然「噗嗤」一聲笑道:「你這妮子都快睡著了吧,一路儘是睡眼惺忪,太失禮了。」
「那人真真是無趣極了,走這麼遠的路也不給派個轎子,我的腿都走酸了。」易寯羽嘟著嘴,拉著墨曇吊墜的金色穗子嗔道,「不許笑我!」
「好好好,不笑,」沈浩然看著不遠處的花瓣路說,「不若你先去,過片刻我再入席。」
「好吧,那你快些。」易寯羽不舍的鬆開手,淺笑著揮手道別,由錢蓉浩鵠相陪緩緩離去。
月高微暈散,雲薄細鱗生。逐漸風起,倏地空中傳來一記長啾聲,一隻雪色孔雀盤桓一圈落在那人身旁。伴著陣陣花香,遠處那隱約身影像是穿著七彩霓裳,蓮步款款踏在粉嫩芬芳之上。
金色晚霞相稱,明媚無方。
在座賓客無不愕然驚嘆,雙目緊盯這天仙般的女子飄飄下拜,盈盈細語道:「王爺萬安。」說話間,白羽孔雀徑直走到紅木王位旁一把紫藤椅邊抖了抖雙翅,直直坐下,閉上眼假寐著。
趙棣忙醒了醒神,淺笑著快步走上前,雙手扶起她,柔聲道:「一路風塵,辛苦你了,羽兒。那孔雀也真是通靈,紫藤雕花正是我特為你準備的。」
「路上只見高樓巍峨,落英繽紛,花香繞鼻,並無半點辛苦,謝王爺關懷。」易寯羽抽回被緊握的雙手,尷尬一笑,「王爺壽辰,我這草芥之人本不配登堂入室,只是家兄偶染風寒,為周全禮數特遣民女來此相賀。恭祝王爺千歲金安,福履綏之。」
「我猜你不喜人多,」趙棣輕聲細語道,「這壽宴還有好一陣子方能開始,你若是覺得悶得慌,我讓小顏帶你去院子里散散心?」
還不等易寯羽回答,坐在一旁吃酒的晉恭王趙棡便笑道:「四弟別只顧與紅顏呢喃暢談,偏晾著我等兄弟孤身斟酒自酌啊。」
「是啊,哥哥這也太偏心了,我倒要看是怎樣的美人呢!」懷慶公主趙柯放下銀筷,繞桌走上前端詳一番,笑道,「百聞不如一見,姐姐果真與易公子一模一樣,只是眉宇間更見嬌嬈嫵媚。這身羅裙真是精緻,七彩光芒恰似雲端霓虹,百鳥百獸花紋皆如米粒般大小星星點點綴在裙邊。你瞧,連白羽孔雀都被你的身姿吸引,落座不肯走呢!」
「虹裳霞披步搖冠,易少主發間雖無半點裝飾但更顯得超然脫俗、悠颺愈仙!」趙樉笑道,「四弟站在你身旁更顯華貴無品了!」
「哥哥莫笑我了,我自罰一杯還不成么?」趙棣轉身拿起小廝手盤上的酒杯笑道,「小王感念各位辛苦到此,先敬各位一杯。」
「是,謝王爺。」易寯羽低首行禮道,接過錢蓉端來的酒杯與眾人同說道,「恭祝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言罷隨之以袖遮面,一飲而盡。
趙棣轉過身突然牽起易寯羽的手一同往王位走,易寯羽驚詫之餘用力攥了攥手,趙棣卻只側身一笑並無它言。
「酒烈,莫貪杯。」一句小聲叮囑,趙棣看著她安然落座,緩緩轉身回到王座上。
「易氏財傾天下,」說話者坐於堂下首位,不是旁人,正是開國功勛、當朝大將——呂達的長女,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稱的呂昭菡。只見她珠翠滿頭、綾羅錦袍,淺施薄粉,顧盼之間,華艷非常。她只手擒著酒杯,淺笑道:「臣女久居閨閣卻也略有耳聞,姐姐羅裙非金非銀,卻價格傾城,像是稱為——『凌煙』!一匹之價不下萬金!可姐姐今日的衣裳卻更加特別,迎光七彩變幻,清逸飄飛,仿若天女織就。不知叫什麼?價格幾何呢?」
「看容貌,這位小姐更年輕韶華,我便忝居了這姐姐稱號。」易寯羽淺淺一笑,道,「既然妹妹問起,我也便不瞞妹妹。這衣裳原不是我的,因而我也不知喚作什麼,價格如何。一件衣裳罷了,妹妹若喜歡,我派人去尋,若是有緣,尋來便送與妹妹。」
呂昭菡低頭淺笑,放下酒杯道:「姐姐果然……」
呂昭菡還未說盡沈浩然便輕步上前,拱手行禮道:「沈浩然恭祝王爺千歲金安,福壽綿延。」
「沈公子有禮了,請上座。」趙棣抬手示意,淺笑道,「前些日子母后還說起沈家金號做工精緻非常,勝於內務府的百倍不止。沈家金號乃是皇家供奉,沈公子分身乏術,今日難得兩位富比王侯者同臨府上,特備薄酒一杯,望兩位盡興而歸。」
沈浩然起身拿起侍兒手中的酒杯,郎聲道:「謝王爺費心安排。」
待沈浩然落座,其餘賓客也陸續到場,歌舞絲管之聲不絕於耳。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易寯羽看眾人交談甚歡,放下手中酒杯,緩步走到趙棣身旁,行了禮,只手扶著眉邊,軟聲細語道,「王爺,民女前些日子病了許久,今日聞得佳釀,貪多飲得快了些,現下有些不適……」
「小顏,」趙棣立即喚來青衣近侍,低聲囑咐道,「帶小姐到園子里散散心,仔細伺候,切莫怠慢。」
「謝王爺。」易寯羽行禮笑道,錢蓉扶著,快速退下。
「是。」小顏行禮答應,帶易寯羽從屏風一側的小道走向園子。
「少主,」錢蓉緊跟在易寯羽身旁,斜睨著身後不遠不近跟屁蟲似的小顏,蹙眉低聲道,「那小廝還跟著呢。」
易寯羽一聲冷笑,撫開逸斜的花枝,順著畫廊向百花深處走去。倏地,她看見不遠處橫於小池上的涼亭中似有一個白衣男子,微風中白衣飄飄,不落凡俗。
「這般僻靜處,是誰在哪?」易寯羽停下腳步,轉身問,「小顏,你是王爺的近侍,你可知曉?」
「回易少主的話,那是王爺的胞弟,五殿下趙橚。」小顏躬身走上前,低首道,「殿下不喜喧鬧,平日里也無近身伺候之人,今日請了王爺,特在此閑看風景。」
「吳王真是嫻雅,我去瞧瞧。」易寯羽回首淺笑道,「未免驚擾王爺,爾等就在此等我吧。」
「是。」二人得令行禮目送她只身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