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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章 第四節

  城外十里坡,情人谷,瀚墨軒內,茶香四溢。

  青鸞向從柔堇色錦綢馬車出來的男子低頭行禮道:「給沈公子請安,公子已在樓上靜候。」

  「你家公子真是會挑地方,在對立而望的兩座斷崖處竟修了這麼一個竹樓,倒更顯得清幽雅緻了。」男子扶著一旁侍兒的手緩緩走下馬車,左側腰間系的青色組玉也隨之發出清脆碰響,一身墨色貂皮既突顯了他華貴的氣韻,又令他的膚色雪潤透亮。

  青鸞略抬頭一看,男子頭頂鑲玉金冠,腳踏墨色滾金邊裘靴,身修八尺有餘,寬肩長腿。再看面上,劍眉星目,薄唇微彎,雙頜內收,雖沒有易宏般精緻卻也透出英武貴氣。

  「初次見公子,還未知公子喜好,請問奉什麼茶為好?」青鸞迎沈浩然進門,走在前詢問道,「飲食可有何禁忌?」

  「竹心配銀針白毫,八分燙,其他並無禁忌。」沈浩然跟在其後走上樓梯,見到臨窗而立的易宏拱手笑道,「易公子好雅興,城內那麼多的館子偏還要到這窮鄉僻野中來。」

  「城內繁華喧鬧,不如鄉野更有一番景緻。」易宏拱手還禮道,「沈公子這邊請。」說罷將其引到窗邊的四角方桌前落座。

  「景緻我是沒看著,大雪封路,墨綠樹叢中一片蕭瑟我倒是見著了。」沈浩然笑道,他身後的侍兒也向易宏恭敬行禮。

  易宏略點頭,算是應答,坐於沈浩然對面,客氣道:「沈公子家境殷實,想來飯桌上的饕餮美味不少,在下猜也只有這山野珍饈,貴在珍奇,才能勉強投的公子喜歡。」

  「燕王殿下到。」樓下傳來浩鵠的聲音,易宏和沈浩然趕緊起身對快步走上樓梯的燕王趙棣行禮作揖,齊聲道:「見過燕王殿下。」

  「兩位請起吧,莫讓繁瑣禮節擾了咱們大家的雅興。」趙棣一身青白絨錦倒更襯他的氣韻,一雙狹長丹鳳眼橫掃,淺笑道,「只有我們三個人卻配著四人桌?難不成易老闆還請有旁人?」

  沈浩然和易宏行禮起身,與趙棣一同落座,青鸞從側面將茶與沈浩然奉上,拿著托盤候在一旁。

  「回王爺,是還有一位,只不過現下王爺恐怕還見不到她。」易宏笑道,「不知王爺喜歡什麼茶,好讓家僕下去準備。」

  「我常年呆在北疆,又是住在軍帳之中,這舌頭啊,早就沒什麼可挑剔的得了,客隨主便吧。」趙棣笑答。

  「青鸞,準備金絲烏龍井奉上。」易宏側身吩咐道,青鸞鞠躬領命下樓準備。

  「易公子不愧是江南首富!傳言這金絲烏龍井要種在活物身上,以其鮮血滋養成長,待到收茶之時那活物也便一同死去。一旦熱水沖沏,烏色金邊茶葉宛若一條游龍存於金色茶湯之內。這般金貴,也只有易公子才能享用啦。」沈浩然說完只顧低頭淺笑飲茶。

  「哦?是么?對了,本王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易老闆,」趙棣特地挑開話題,雙目望向透明紙窗外從對面懸崖上牽引到竹樓的一條白色鋼索問道,「那白色鋼索是做什麼用的?」

  「回王爺,那鋼索……」易宏剛想張口答話四周卻弦樂聲四起,他也便只是笑笑不再多言。

  「梅花吹入誰家笛,行雲半夜凝空碧……」一記清雅舒麗的女聲似乎從不遠處傳來,悠揚婉轉,仿若撩撥天際。

  易宏突然起身走向窗檯,輕輕推開紙窗,風雪潲進,身後拿著暖爐的丫鬟們便都更加靠近三位主子。

  「易寯羽。」易宏笑道,緩緩離開窗邊,霎間對面斷崖上出現一位藍衣女子,女子以絲巾遮面看不清容貌,卻可以更加聽清楚她口中所唱的《菩薩蠻》。

  崖邊寒風冽冽,狂風舞起她飄逸纖長的裙擺,猶如在崖邊盛開的一朵藍色鶯尾花,嬌而不艷,清冽孤傲。

  「欹枕不成瞑,關山人未還。」曲調突變,女子轉身揮起手中長長的袖紗,跳著早已失傳的胡旋舞,以腳尖的不斷旋轉逐步踏上與雪地融為一體的白色鋼索。

  「聲隨幽怨絕,雲斷澄霜月。」女子將手中一對深藍袖紗拋向天空,輕身躍起在空中接住,只腳停落在白色鋼索上,隨著鏗鏘的琵琶音,繪成一幅雪中藍羽鳥翩然起舞的美景。

  趙棣鳳眸微彎,唇邊淺淺笑意,細長柔白的手指正隨著韻律輕輕打著節拍。沈浩然看了看站在窗邊背手而立的易宏,又瞧了瞧目不轉睛的趙棣,心中大抵猜出了這場表演的意義。

  忽然,女子在被風吹得左右搖晃的鋼索上高高躍起,卻錯過鋼索直向崖底墜去。趙棣和沈浩然立即起身走到窗邊,在眾人都以為是失足成恨之時,一條藍色絲絛卻奮力從眾人眼前掠過,緊緊繞系在身後高懸的房梁之上,一群藍色蝴蝶從崖邊向上紛紛展翅飛起。

  「月影下重檐,輕風花滿檐。」隨著尾曲的結束,女子緩緩從眾人身後的樓梯走上,見眾人回神轉身之時,抽回系在房樑上的藍色絲絛,口中輕聲道:「見過燕王殿下,見過沈公子。」

  一曲而終,弦音盡散,那絲絛也恰好落在女子肩頭,化為其閃爍琉璃光芒的披帛。

  晶藍色的衣衫顯出她挺拔窈窕的身姿,女子雖只梳了蝴蝶挽,發間也沒有珠釵相配卻更襯出她白若新瓷的嬌嫩肌膚,狹長狐眼,說不盡的風姿都存於這流光般的明眸之中。

  「果真!」趙棣看著易氏兄妹笑道,「哥哥已經如此俊逸,沒想到妹妹眼尾微彎,更顯嬌柔嫵媚之姿,比之易公子,美貌有過而無不及啊。」

  青鸞見勢關上窗,走到女子身旁為其遞上手爐,后扶著她走到桌前,伺候她隨眾人一同落座。

  「傳言易公子有一位同樣貌美的孿生妹妹,乃是『夢妝軒』和『鳳羽庄』的東家,一生只穿一種衣裳——凌煙羅,百聞不如一見,甚為驚喜。」沈浩然淺笑道,「雖早就知道易姑娘不讓鬚眉,在商場游弋的鐵腕本事,沒想到就連舞蹈也能如此有新意,驚心動魄啊。」

  「本王早聽家中丫鬟嬤嬤紛紛議論,凌煙羅一絲一金,號稱是『銀票縫得衣裳』,果然,也只有易姑娘才能將它穿出這般出塵氣質。剛剛賞舞之時,只覺像是仙人一般,不食人間煙火。」趙棣也不吝惜讚美辭彙,坐在一旁淺笑道。

  「王爺、公子謬讚了,民女哪得如此。二位見多識廣,不嫌我舞姿拙劣便好。」女子輕輕摘下面紗,收於袖中,柔柔笑道。

  絲巾取下眾人才見其面貌,膚光勝雪,玉鼻挺直,紅唇微微上翹,恰似新摘花瓣,嫣然一笑,不可方物。

  「我們兄妹至應天也是初來乍到,本想送二位些特別的見面禮,可妹妹說,就算是天下奇珍,恐怕二位也是見怪不怪。我便由著她的性子,為二位安排宴席到這,還望不要見怪。」易宏拱手笑道。

  「怎會?」趙棣抿了一口茶,淺笑道,「雪景佳人,安靜自然,不被旁人打擾才是上佳的景緻。」

  「我一直有個疑問,還請易姑娘告知。」沈浩然側身相望輕笑道。

  易寯羽從青鸞手中接過熱茶淺笑應:「沈大哥請講。」

  沈浩然放下手中茶杯道:「既然都稱呼大哥了,我便直言不諱。相傳一件凌煙羅便價值千金,如今我看來,也不過如絲絹一般,究竟有何特別之處,竟要如此昂貴?」

  「這衣裳看似無奇,卻冬暖夏涼,久穿可使肌膚玉白,更有消弭傷痕的神效。」易寯羽笑應道,從袖中又將剛剛遮面的絲帕出,隨手將身邊小廝提著的火炭暖爐蓋子打開,將絲巾投進去,沒想到過了許久那絲帕竟在紅碳之間完好無損。青鸞從旁遞上銀筷,易寯羽便將絲帕重新取了出來,蓋好暖爐蓋子,抖了抖手上的絲巾,鋪到青鸞手中的白玉盤上,接著說道,「此物遇火不燃,常年光潔如新,『凌煙羅』一名更指它輕薄如煙,因而價格甚高。」

  「說了這麼久,幾位想必也餓了,舞曲已畢,青鸞上菜吧。」易宏側身吩咐道,青鸞應了一聲,托盤躬身退下。

  「本王久居荒野,如今當真是開了眼界,還想問姑娘,」趙棣鳳眸微睨,笑問道,「姑娘既能在如筷子般粗細的鋼索上跳舞,想必學過輕功,不知師從何處啊?」

  「恐怕要令王爺失望了,民女不曾學過功夫,只是喜愛跳舞,為著能在王爺、沈大哥面前獻舞,苦練許久,功夫不負有心人罷了。」易寯羽低頭淺笑道。

  「姑娘閨名寯羽,是哪兩個字啊?」沈浩然也有意在一旁搭腔。

  「南朝顧野王《玉篇》有記:『寯,俊傑是也』。而『羽』字出自東坡先生《赤壁賦》前篇,文中曾言:『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易寯羽抿了一口手中茶輕聲笑道,「民女陋質,讓二位見笑了。」

  「剛剛姑娘所頌乃是南唐馮延巳的《菩薩蠻》,此人乃是李後主之師,善寫悲詞離歌,唱詞中寫的也是月景,於今雪日相見甚歡之況不符啊。」沈浩然淺笑道。

  「今日乃是十五,還有半月便要過年了。我見厚雲遮天,恐怕沒什麼滿月美景,便想著能為二位唱一回月景也好。只是冷風蕭瑟,恐怕只能唱這般悲涼之詞才算是真正應景吧。」易寯羽昂首狐眼微彎斜睨沈浩然笑道。

  「好了,好了,二位博學廣思,其實只要動聽,也不必深究是否應景,快動筷吧,飯菜涼了,便失去了原有風味。」眼見沈二人起了爭執,趙棣在一旁忙打著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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