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章 第三節
「各位請上眼!」易寧「嘩」地揭開黑布,露出一駕金光燦燦的馬車。易寧撩開馬車門帘,將其掛在車蓋勾角處,笑道:「這架馬車骨架由蜀地玄鐵打造,純金貼面,共耗用黃金兩萬兩,和田玉二十斤,夜明珠六顆,蘇州小腳織錦兩匹。由五十餘名工匠花費半年精心創作而成。」
「真是美麗!」眾人驚呼。
易寧走近車身又道:「車軲轆由玄鐵打造,純金貼面,以寶石鑲作鈕釘,車軸由玄鐵為芯外覆三層黃金包裹,強韌而不易折。車蓋由象骨做支架,鑲金錯銀,車蓋頂部由一顆直徑五寸的通透戰國紅瑪瑙珠點綴。再看車中,車內頂端四角鑲有四顆夜明珠,在四角投射的正中還有一顆直徑兩寸的夜明珠。就算是在夜中,車內也亮如白晝。車內還掛有兩個施金錯彩的瓷瓶,瓷瓶內可放置各色鮮花以作觀賞……」
「聽說這蘇州小腳織錦工藝複雜,針腳細密,就算是手藝最精湛的數十位綉娘一起織綉一匹也要好幾月,圖案鮮活,色彩絢爛,寸布寸金!看來這晟金號還真是財力雄厚啊!」一個老闆樣子的人說。
「夜明珠本就難得,他們卻拿來做車駕裝飾,真是奢華!」另一個老頭接著搭腔。
「敢問易老闆,這如此奢華的玉車底價多少?」宋柏問道。
「底價……」易寧正欲說出口,易宏卻上前攔住了他,挑眉淺笑道:「無價!」
「無價?」眾人驚呼,一時議論聲紛起。
「各位,在下是晟金號的東家——易宏,易寧乃是舍弟。原本我們兄弟是準備將玉車高價而沽,可剛剛一條真龍飛入我這晟金號,似上天有意警示,便不敢賣了。」易宏朗聲道。
「我們剛才都在店內,沒有看到什麼金龍啊,易公子莫不是眼花了吧?」宋柏瞥眼輕蔑道。
易宏也只是笑笑不準備作答,徑直走到那位老僕人面前,儘管他一再向後退步。
易宏瞬時撩開衣角,雙膝跪地,叩首道:「恭迎吾皇聖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紅袍女子指著易宏驚道「你怎麼知道……」
「論天下人,誰敢一身黃袍,還有大內侍衛貼身保護,所以小民斗膽,猜的。」易宏再次叩首道。
「哈哈,易公子真是心細如塵、機敏聰慧啊!」老僕人終於抬頭開口說話。
這時眾人才反應過來,齊齊跪在地上,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易宏又道:「皇上君臨四方,小民心生敬畏,也是心有所感,還請皇上饒恕小民不敬之處。」
「都起來吧,朕今日和懷慶公主喬裝深入民情,不想壞了你們的氣氛。」趙璋笑道。
「小民微賤,想以此玉車敬獻給陛下,請乞陛下笑納。」易宏行禮道。
「收下吧父皇,女兒很是喜歡這輛車!」紅袍的懷慶公主挽著趙璋的手臂微嘟嘴懇求道。
「好吧,既然公主喜歡,朕收下!」趙璋點頭笑道,「但你一文未得確實有失公平,朕給你的晟金號提個匾額,如何?」
「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易宏再次叩首,唇邊的微笑稍縱即逝。
如意畫館,當今聖上最寵愛的畫師——柳如風的住所。現在人人看他是風光無限,在皇帝面前炙手可熱,又與眾位皇子宗親交好親厚,經常一幅畫作就可以買到幾千甚至上萬兩白銀。
可是誰能想到,僅僅在五年前,他還是一個屢試不中的書生。為了湊夠應試的錢,窮到當了傳家玉佩。潦倒至此,他偏偏還剩一口志氣,寧死也不受嗟來之食。易宏看他可憐,誠心相待,多番救濟於他,才有了今日的宮廷首席畫師。
寒冬雪夜,易宏獨攜浩鵠來到如意畫館,二人皆是一身青色,仿若夜色中的魑魅,黑影一晃便不見了。
柳如風親自開門迎接,直到三人進了內苑書房,由浩鵠在門口看護,柳如風才開口道見:「易兄今日可算是大放異彩了!」
「你也聽說了?」易宏拿起茶杯,抿下一口熱茶道。
「晟金號今日人滿為患,各界貴胄齊聚寶地,連皇上都來了。現如今晟金號雖小,可也已與沈家金號齊名了,我又怎會不知。」柳如風從書架上拿下一個由黃布袋裝好的一卷畫軸,道:「都畫完了,你看看吧。」
瞧他一臉得意的樣子,易宏便知他定是查出了什麼,便笑著拆開書卷。
「當年的知情人大多被黎皇后滅了口,剩下的或老去,或失蹤。好在有錢能使鬼推磨,現爾方知:趙棣生母碩妃是一個北方草原部落的女子,性格剛烈,被趙璋納為妾室,因其美艷無格,很是受趙璋寵愛。碩妃在生下趙棣和吳王后,好像是聽了黎皇后的什麼話,最後留下一份遺書,自殺了。」
柳如風略略皺眉,短嘆一聲,又道「自從趙棣的生母去世,他被過繼與黎皇后,趙璋便很少關心這個第四子。黎皇后看似大度,實則冷漠陰狠,所以趙棣性格才像現在這樣,淡漠乖吝。」說完他又從書架中抽出一卷系有紅繩的,遞給易宏。
易宏拆開一看,是一個身著櫻色衣衫的女子,另一幅則是之前看過的趙棣畫像。
「你看!」柳如風將兩幅畫都放在桌上,用鎮紙壓好,指著這兩幅畫說:「我也實在想象不出來趙棣的生母該長什麼樣子,索性將一些草原女子的面貌特徵與你和趙棣的部分面容加在一起,繪成了這幅畫。當然,這女子沒有你美貌,北方女子長相總會粗獷一些。」
「你到思慮周全!」易宏笑道,輕輕將畫軸卷好。
「從你找我要畫像起,我就知道,你想與皇室攀上些關係。」柳如風壞笑道,「我不管你要這些畫像幹什麼,都奉勸你一句,謹慎為上。」
「我今日事忙便不多呆了,你獨身一人留於宮中,萬事要多加小心。」易宏系了系身上的貂皮大氅,轉身道,「年前我都不會來了,若是缺銀子便按老方法辦吧。」
「等等,」柳如風趕上前拉住他的手臂,蹙眉問道:「今天沈浩然沒去吧?」
「不錯,他到你這來了?」易宏看柳如風點頭,頓了頓,又道,「他來向你打聽什麼?」
「他沒到,只是他的隨侍靈兒問東問西的,倒也沒全是打聽你。如今,他是舊富,雖說還保有『皇家特貢』的招牌,到底你這『江南首富』的新貴對他還是有所衝擊。」柳如風拍著易宏得肩嘆氣道,「我只是擔心他害怕地位、財富不保,聯合宮中勢力對付你。」
「我應付得來。」易宏朝他一笑,調笑道,「你也請放心吧,公主尚且年幼,皇上沒那麼快就把她嫁出去!」
「你別打岔,」柳如風壓低了聲音道,「你如今是靠上了皇上這顆大樹,可能撐多久,你我心中有數。小心駛得萬年船,趙棡的狠辣你我又不是不知,他當年將只寵幸一夜的歌妓划傷臉推入河中的事情,你都忘了?」
「如風,你再受寵也只是個畫師,我再有錢也只不過是個商人,有些事,不小心看到就忘記吧,對你我都好!」易宏輕嘆道,「好了,我有事在身,不必多言,來日再詳談吧。」
從人煙稀少的小徑走,易宅側門而入。等侯已久的青鴻聽到動靜將門打開,青鸞立即從保溫匣中取出暖手爐遞到易宏手上。易宏喚青鴻近身,附耳囑咐了幾句,青鴻不住點頭,最後拱手說聲「是」便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公子,二公子也沒用晚飯呢,不如奴婢去傳菜吧,二位公子在書房邊吃邊談,莫要耽擱下去,倒把腸胃餓壞了。」青鸞跟在易宏身旁說道。
「也好。」易宏應了一聲,青鸞得令,淺笑行禮而去。
到了書房門口,錢蓉給開門,接過易宏解下的大氅,推開里門遞上茶杯便安靜退下。
走進裡屋,只見桌上一大摞訂貨單,易寧正噼里啪啦將手中的算盤飛速撥打,直到聞聲才抬頭起身,大步走到易宏身旁,飲下一口熱茶道:「哥哥猜今日有多少進項?」
「多少?」易宏拍了拍身上的細塵,似乎並不在意。
「總共二百六十一萬七千八百六十兩。」易寧放下茶杯興奮地說道,「才第一天就有如此成績,想來時日長久,沈家金店也將逐漸消弭。」
「純利?」易宏抿了一口茶說道。
「沒有,扣除製作玉車的三十萬兩,還有金孔雀、貔貅玉戒……」易寧閉上雙目,掐指喃喃細算。
「我原以為可達到三百萬兩黃金的純利,沒想到還是……」總感覺心有不甘,易宏輕輕地搖了搖頭並未有絲毫欣喜。
「主要是玉車沒有……」易寧寬慰道,「再說,過兩天十八省的店面掌柜都將要齊聚易宅,你看到他們的本年盈利就會開心很多了!」
「也只能如此想了。」易宏放下茶杯,湊近低聲道,「明夜寅時,我和青鴻便動身出發,接寯羽回府。」
「不必如此著急吧?」易寧也放下茶杯以手遮面低聲道,「我怕玉佛的工期趕不上。」
「最遲明年六月,一定要順利完工。」易宏看著燭燈,雙眼微眯,躍動的紅焰在他雙眸中閃熠,「時不利兮騅不逝,我能感覺到即使是暖閣中也洶湧逼近的陣陣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