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 宮廷
瑖若隻臥床休息了三日,各處的傷口還未重新生長就迫不及待地命令整裝動身。婷芸隻得抓住每一次停下來用膳或者夜晚露宿的時間熬藥給他,以減輕長途跋涉對傷口造成的損傷。
程皓堅持帶著一眾程劍派弟子一路護送,沿途走了一個多月,兩人之間幾乎沒說過什麽話。懷衫抱著恕兒緊跟在瑖若的馬車後,掀開簾子就可以看見身前馬背上一個堅挺的背影,不急不換緊貼車壁走著。馬車裏偶爾傳來一兩聲輕微的咳嗽,壓抑著的痛苦還是忍不住爆發了,沒到這時她的心就忍不住地疼。
以前可以假裝陌路,可以壓製著心中那份擔憂,可是現在當她做下了那個決定,他的身體狀況注定與她的喜憂緊密相連。
偶爾她會忍不住,借口幫婷芸熬藥或給他送水的時機趁機瞥上有一眼,每到這時瑖若都隻是淡淡一笑,無關喜樂。
路上二十天的行程不斷有馬車從後門趕上他們,隔簾低聲細語幾句,或者迎麵疾馳而來,拉住韁繩報告一些情況。她整日我窩在馬車裏不問世事,也體會到那樣一份緊張和匆忙,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難道康玥晁已經?他們的草藥不是已經送到了麽?有康玥衫在,夏瑾瑜又敢怎麽樣?
“罌粟花不是救命的良方,即使它有一顆善良的靈魂。”腦海裏浮現出這句話,鍾玉神女模糊詭異的麵容珍惜日子在她腦海裏若隱若現,原以為這隻不過是個夢境而已,卻不料它糾纏了自己這麽長時間。
馬車終於駛出了皇城,人流如梭,煙柳繁華,當日城門前的一幕曆曆在目,林椴衣如何縱身一躍將高空之中垂直下落的康玥衫接近懷裏,而自己又如何被人流幾散直到宗域的出現。兩年的時光匆匆而過,那些心底最深處的回憶,此刻如潮水般席卷而來,讓人不勝唏噓。
“我在隱秘的客樓曾看見過你,眼睜睜地看著你逃離出城,那時候我就在想謝流碧的妹妹何以如此落魄?難道她已經失去了被利用的價值?”私是猜透了他的心思,瑖若挑開簾子就看見了她猶疑的張望。
懷衫愣了愣,半響囁嚅道,“那時我額角被撞傷,失去記憶,唯一認識的人就是林椴衣了。”
“你?”他頓了頓,目光相對,似乎不用說太多,就可以理解這一切。他的眼裏是有心疼得,兩人之間經曆過這麽多波折,自己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累都已忘記,卻隻有在她講起自己的點點滴滴時,深深地疼惜著。
“瑖若,我是在流碧死後,才知道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也因為這樣,才會心懷愧疚,覺得愧對於他和所以薛家的人。”
“我知道。“馬車越過一道坎兒,晃蕩一下,簾子倏然而落,懷衫也縮回了頭,不經意間觸到了程皓的目光,他也隻是平常的回頭看看,卻透過車簾那一條狹窄的細縫窺探到她的緊張和尷尬。
最近輕揚,扯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那也隻是展示給這個世界的一種偽裝吧,他提了提鞭,馬蹄聲在青石路上得得聲響,引起過往行人紛紛側目。
竹林掩映,曲徑通幽,平常院落,寂靜無聲,他們並未立刻踏入皇宮,而是進入竹林山莊,稍作休息。
瑖若在心裏做好了打算,程皓亦如此。送君千裏終有一別,現在他已安然回京,自己也該回西南了,厚兒還在家等待著爹爹的歸來呢。
見還是不見?月光如洗,一輪透淨的環佩,幽幽無聲灑下一片清光,他就站在樹影婆娑下,對月而立,沉聲歎氣。
輕悠的腳步聲,一步步攪擾著兩人的心,若就如此結束,今生便再不相見,便不想念。
“程皓,今晚的月光真美。”
“是啊!美到極致就虧損了。”
“但它曾經美過,不是嗎?”
程皓側身看了她一眼,月光在她的周身披上一層氤氳的薄霧,仿佛一揮手就會化了似的,“那麽你還會留戀那一段時光麽?”
“會!”懷衫極其肯定地答道。
第二日程皓天未亮時就帶著弟子默默離開,既沒有驚醒瑖若也沒喚起懷衫,隻要一抹淡淡的月影靜默地注視著他們漸行漸遠。
小圓子在黑夜中歎了一口氣,手中托著一件沉甸甸的朝服,從四更起就在房裏徘徊,過了一刻鍾,事不宜遲,輕聲推門而入時,婷芸正在為他束發。待他們打理好了,他才如往常一樣,為他換上衣服,係好束腰。
一輛馬車輕捷地從大門駛出,在熹微的晨光中朝皇宮趕去,馬車內的人屏氣凝神,微閉著眼睛,似乎不曾從方才的夢境中轉醒。
懷衫不知為何突然睜開了眼睛,聽著眼前一片虛空,仿佛等待了一輩子那麽長天才逐漸放亮,屋裏屋外除了幾個守衛,幾乎看不見人影。而她就守著這麽間空蕩蕩的屋子,期盼著他的早歸。
瑖若這一去就是一個月,期間小圓子來過幾次匆匆就走了,中秋月京城裏萬家燈火,家家都點上了燈籠,她想了想還是上街買了兩個掛在屋簷下,恕兒終於不再害怕煙火的霹靂生,而是陪著她一起觀看那一瞬間的永恒。
在那一個月的時間裏,她的生活平靜如水,經不起一丁點兒波瀾,又怎麽會想象不遠處的皇宮中又是怎樣一種春秋。
皇帝服用了太子帶回來並由長公主親手調製的藥病情不增反減,身體每況愈下,九皇子每日三餐於病榻上照料,那還隻是個三歲的孩子卻學會了用各種方法逗父皇開心。那種默契的父子親情是他們之間所缺少的,有時候康玥晁心一軟,就會想起曾經那段遙遠的日子,就像夢一樣,甚至都懷疑它究竟有沒有發生過。
隻有要康玥衫的笑容是那抹回憶的重疊,那些有爹娘在身旁每日練劍習武的日子,那些天涯漂泊風餐露宿的日子,山長水闊中一個少女清脆的咯咯聲,一陣陣在腦海裏回想,到最後那份純真轉為哀怨和憤恨,命運弄人,不知誰對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