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章 決定
他的目光很冷,自醒來後就是這樣,目光偶爾落到她眼裏,如冬日的泉水,清澈冷冽,一望到底,卻無一絲漣漪。她的心逐漸下沉,心裏有什麽東西擱在那裏,幾次欲說出口,又不知兩人之間該如何繼續。難道他們注定了隻能在患難時相濡以沫,卻不可在脫險好如常人那般交流麽?
恕兒在他床頭玩兒了許久,終於在她懷裏睡著了。瑖若也似累極了般,僵硬地躺在那兒,閉上眼睛,神色隱抑著痛苦,隻有他自己知道,那是怎樣一種牽扯神經的痛。
“你好好睡一會兒,我抱恕兒去睡覺。”她的聲音很輕,房間裏隻剩下三人,婷芸在外麵熬藥,她生怕一不小心就打擾到了他。
瑖若沒有回答,他的眼睛甚至沒有睜開,那麽冷硬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期間的千重萬水,懷衫果決地轉身,沒有看見他倏然睜開的雙眼,目光裏的隱痛和柔情,還有一絲複雜的情感,擔憂或者不舍。
那又如何?在千鈞一發的那一刻,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跳陪她共赴生死,但醒過來就注定了又是一番風景,在漫長的沉睡中,他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如果相愛想恨卻不能在一起,那就放她自由,給她想要的生活。他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默默深深地想念,卻不會將這任何一切向她坦白。
隻是他永遠都低估了她的心,現在如此,將來更如此。
晚上懷衫將恕兒招呼著睡著後,輕手輕腳來到隔壁的房間,小圓子幾次欲言又止,目光輕飄飄地掠過他,落到瑖若臉上。時光在沉默中一點點流逝,小圓子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時候不早了,林、、、姑娘還是早些歇著吧。”
“我有些話要等他醒來的時候問他,圓公公,您可否幫我去看看孩子。”
“什麽話不能等到明天麽?”
“不能!”懷衫回答地很堅決。小圓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漆黑的眸子似要將她看進心裏去,他終究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出去。
“我的傷口很疼很疼。”她看著他眼窩處的陰影,“渾身的肌膚都像裂開了似的,你比我疼千倍萬倍,又是如何熬過來的呢?”
他閉著微閉,呼吸虛弱,靜靜的鼻息吹動她的臉上,強裝著冷靜,她的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處,兩鬢無聲地廝磨著。瑖若猛地睜開眼睛,傷痕累累的胳臂箍她的肩,雙唇霸道地覆了上去。
他的眼睛似要冒出火來,圓瞪著怒氣衝衝地盯著她如沐春風般的滿麵笑容。他的舌在探入她的唇間戛然抽出,目光冷漠地如同結上一層冰淩,雙手不動聲色地一點點回到原來的位置,重新閉上眼睛。懷衫怔怔地看著她的臉,恢複常態,在床沿做好。
“現在的你再也不是我想象中的味道,林懷衫,我不愛你了。”
“皇帝病危了是不是?所以你才千裏迢迢來鍾熟城找藥?”她的目光心疼地放在他的雙臂上,卻知道此時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自己去證實。
“你聽誰說的?”一聲歎息,複歸平靜。
“我自己猜的。”低聲囁嚅。
“你可如願?沒找到那種草,他熬不過多長時間。”無盡的疲憊從胸腔傳來,融在空曠的屋子裏,靜默無言。
“我在夢中聽到過一句話,說那草不是治病的良方,或許有其他的辦法。”
“這些都與你無關。”他淡淡地說到,聲音恢複常態,一抹蒼涼,九分冷淡。
“嗬嗬,康瑖若,你說話要不要這麽矛盾?有無關係是我自己的事,我仍舊是原來的那個我,你也依然是曾經的那個你。以前是我放不下哥哥的死和薛家的滅亡,現在若你執意停留於此地,我也絕不會糾纏。”
她說畢起聲欲走,手指被他輕輕拉住,胳臂上的傷口因用力過猛,早就暗流血湧,“你可願意同我回京?”
一句極其平常的詢問卻決定了他們此生的命運,懷衫沒有說話,隻是堅定地看了他一眼,重重地點了點頭。
第二日懷衫早早醒轉過來,打開簾子的門,一抹斜長的影子,落寞的脊背,她張了張嘴,走到他身旁,陪伴著站了很久,先開了口,“程皓,祝福我吧。”
“你根本就不知道重新踏入宮廷後給你帶來的會是怎樣一種衝擊,誰會放過你?太子妃會大度到容忍一個奪走她丈夫全部愛的女子?皇後不會趕緊抓住這個把柄當做政治上一個極其有力的籌碼?你根本就不知道他這個決定是多麽瘋狂!皇上一旦認出了你來,他會容忍自己兒子身邊留著這樣一個女人麽?”
他暴怒不止,剛硬的怒氣隨狂風四散飄蕩,每個字都如一聲重擊隻不過是為了讓帳篷裏麵的人聽見,以便他能夠打消這個主意。
但他忘了那個人心裏也住著一個倔強的靈魂,一旦認定的人和事,即使粉身碎骨也不輕言放棄,他做下的決定又怎會因幾句刺激的話就有所改變。但他還是要宣泄,宣泄心中強壓的不適,那是一種介於憤恨和憤怒之間的感情,他氣他們意氣用事,此後得時刻為他們擔心,恨自己輸掉這場角逐,卻輸地心服口服,無地自容。
“我相信他會有很全麵安排。”她扶了扶他的胳膊,頓了頓,那些話還是沒說出口。
感謝似乎成了一個很生疏的字眼,她寧願把這一切留在心裏,留住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留住那一份深沉的感動,也不願用一句“謝謝”打消過往所以的一切。
程皓沉默著走進帳篷,懷衫緊跟在他身後,瑖若喝了藥後,疤痕交錯的臉上終於有了些鮮紅的氣色,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沁脾的馨香。她皺了皺眉頭,陡然想起那句話,是自己太過敏感,以婷芸的醫術和對他的感情,若沒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會把藥喂進他的喉嚨的,那麽她們要找到的東西總算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