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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婷芸

  她叫謝婷芸,年方十八,私自離家出走尋覓未婚夫,不料路上遇到心懷不軌之人,見她弱女子一個且沒有任何心機,便幾個人湊成一夥兒,連哄帶騙將她帶到一人煙稀少出,搜光她身上所有的錢財還糟蹋了她。


  原本以為死路一條,被一位找牛的大嬸發現,告知濟婦堂將其接回。她自醒來後,就穿著一身潔白如雪的中衣,不洗漱不說話,呆呆地披散著長發坐在床榻上,往往一坐就是一天,沒有人知道她心裏在想著什麽,也沒有人看見過她的眼淚,婷芸仿佛變成了一塊冷硬的石頭,無知無覺,無喜無悲。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十多天,就連西苑總是咧嘴歡顏的幺果也合上嘴巴,一臉同情地望著她。


  平兒和懷衫走得近,也時常向她傾吐自己的擔憂,一個天真爛漫涉世未深的黃花閨女滿心歡喜外出,以為等在自己前麵的是美好的姻緣和永久的幸福,卻不來一切憧憬毀於一旦,沉默不代表心不痛,應該是痛地沒有感覺了吧。


  “她不肯告訴劉大姐自己是哪裏人,也不肯透露夫家消息,想必也是這個緣故。”懷衫想了想,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總不能一輩子這樣待在屋子裏什麽也不理吧?這樣下去早晚會悶出病來。”平兒想了想,熱忱地拉著懷衫娶探望婷芸。


  她和醒過來時沒有太大的不同,平兒卻故意沒有關門,讓大喇喇的陽光肆無忌憚到照了進來。


  婷芸似乎對光有些不太適應,忙有手臂擋住眼睛,平兒卻已經摟著了她的胳膊,緊緊地拽著不肯鬆手,“這外麵的太陽這麽好,我們出去走走吧?”


  懷衫訝然看著她的熟絡,抱著孩子走出了門外,依照平兒的性子,將婷芸拉出來應該沒什麽問題,她有些敬佩這個性格活潑的女子了。


  婷芸呆滯地邁動腳步,就像是被平兒牽在手裏的木偶,動和不動都由不得自己。她們來到走出院子,來到街道上,感受著人來人往的熱鬧氣息,生活因此變得有滋有味。


  婷芸的目光不知放到了哪裏,不為所動地隨她站著,懷衫觀察了半響,扯了扯平兒的袖子,“太陽慢慢大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平兒有些挫敗地看了她一眼,拉著婷芸進屋了,沒過一會兒就開飯,大家擠在一起,說說笑笑分外熱鬧,隻有她怎麽看都是個局外人,那麽突兀,連笑聲都變得有些突兀。


  懷衫見她盯著碗很久沒有動筷,原來目光都積聚在了綠油油的莧菜上麵。“莧菜讓你想起家鄉的味道了嗎?”


  她抱著孩子有些不方便地問道。


  “阿娘炒地莧菜與別人做得不一樣,特別好吃。”她麵上淡淡地答道,腦海裏是唯一一次兩人同處一桌吃午膳的情景,桌子上山珍海味,最耀眼的就是那盤綠油油的莧菜。


  懷衫腦海裏突然出現一個人吃莧菜的情景,如此專注和投入,仿佛吃地不是一樣菜。她那時也隻是好奇而已,沒有多想,原來菜也可以寄托人的某種感情,那麽瑖若在吃莧菜時,想起了什麽呢?


  她臉上不由浮出一絲不自然的笑,隨即調和了表情,“母親的問道是世間最獨特的。”


  飯廳裏怪異地沉默著,連吧嗒吃飯的聲音也幾不可聞,她們的目光都驚訝地聚集在了懷衫和婷芸身上,這十幾天的沉默終於被打破了。


  婷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臉上展開了的笑靨就像小雨後的杏花,兩瓣微紅的嬌羞透著青澀的水嫩。她輕細地嚼了嚼嘴裏的飯,眾人呆了呆,飯堂裏才重新恢複了熱鬧。


  又過了十來日,婷芸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平兒才撞著膽問她,要不要繼續去找未婚夫。她隻是淡淡地笑了笑,目光甚至看不出哀愁,“就讓他記住那個活潑開朗完好如初的謝婷芸吧,現在我隻是徒有一身去殼,與死人無異。”


  “我也是因夫君喜歡我憨笑的模樣,才終日不由自主地就笑出了聲兒。你們也一定認為我很傻吧?”幺果羞澀地低下了頭,不讓人看見目光裏的冷徹。


  “世間的男子大多是薄情寡性,喜新厭舊的!”她忽地抬起了頭,雙眼噴射出毫不掩飾的憤怒,“我以為他一時興起,納一個妾便夠了,誰知他不知廉恥地將一對姐妹花娶回了家。那兩個妖精似的女子花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將我從正室上趕了下來,這些為了孩子,我都忍了,不料一年後他又娶了第四個妻子,且說要給家裏騰地方,無情無義地將我趕了出來!可就是這樣,我還想著他誇我的樣子!”幺果說到最後,眼淚已不受控製地朝下掉,聲音也極度哽咽,斷斷續續不能成語。


  “你真是個賤骨頭!”不知誰憤憤地嗬斥了一聲,卻狠狠地將她抱進了懷裏,兩個女人失聲痛哭,婷芸的臉上也滑落了兩行清淚。


  “日後我便留下來,姐姐妹妹們共處一室總歸有個照應,至於夫君,希望他找個更好的吧。”屋子裏哭聲停頓後,她一字一頓地說道。懷衫看著她稚嫩的麵龐,這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子,為何在經曆了一番變故之後,還能如此平靜地坦然地說出這番話,是心胸寬大還是早已不作任何奢望?

  她想起了康瑖若和程皓,還有樓宗域,不得不感歎自己的幸運,與那些禽獸丈夫們相比,三個極好的男人,終究逃不過有緣無分。


  宗域死前慘白的臉浮現在她麵前,“要好好地活下去。”她不曾忘記他的囑咐,也忘不了流碧哥哥血肉模糊的臉,他也是個極好的男人,隻是上天賜予了他們這般的命運,人世無償令人唏噓,她突然發現,自己開始恐懼宿命了。


  是否一切早已命中注定,無法逃脫,懷衫並不知道她遠離一切紛爭就會得到徹底的安寧,她隻是和這些背負傷痛的女人們一起,努力嚐試著將過去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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