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工作
三人在風陵渡留宿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先去墳頭祭拜了秋碧曳,懷衫想著自己已經有幾個年頭沒來母親墳前探望,心懷愧疚,在墓前站了很長時間。
林椴衣將墳上的草拔了些,又堆了些泥土,看天色不早了,目光轉向懷衫,“衫兒日後就和我們一塊兒吧。”
懷衫抱著孩子搖了搖頭,“此次爹爹已幫了我很多,日後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分離也不急於一時,我們何不一塊兒走段路程?”康玥衫笑著提議道。
懷衫想了想,目下還不知道要去哪兒,索性先和他們走一段。
小船沿著瀟瀾河一路順流之下,於夜色中抵達鍾熟城外,三人在郊外歇了
夜,第二日一早進了城。
找一處地方用過早膳,他們雇了一輛馬車在城中大街上一處普通的屋舍前停
了下來,懷衫隻見一扇陳舊的木門半掩著,門楣掛著一塊漆黑而後厚重的模板,上用刀筆雕刻出“濟婦堂”三個朱紅大字。屋外分外冷清,康玥衫在皇宮裏關了將近十八年,卻對外界的食物分外熟悉,另她分外驚訝。
似是猜透了她的心思,康玥衫淡淡地笑了笑,“這濟婦堂是我母親生前創辦
的,目的在於幫助那些被丈夫狠心拋棄了的女子,幫她們找回生活的自信或學一
門獨立生存的手藝。我雖與世隔絕了這麽多年,卻不曾忘記了這個地方,出來一
陪椴哥一路打聽你的消息,濟婦堂也幫了不少忙。”
三人走進僻靜的前院兒,穿過大堂,就聽見女子的低聲細語伴隨著唆唆的聲音,走進後院兒,懷衫隻覺得進入了另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院子中央縱橫加錯架著幾根竹竿兒,五顏六色染好的濕布掛在上麵迎風微微搖擺,井池子邊則有幾個素衣婦女佝僂著腰,舀水倒入染缸,一個看似瘦弱的女子拿著粗重的木棒在裏麵均勻攪和,廊簷下幾個女子雙手靈巧地在織布機上活動,她的視線裏之間梭子來回轉動,幾乎看不見線的穿梭,而一匹匹布便是這樣在織布機上慢慢出現。
林椴衣看著滿院子熱鬧的場景,麵色尷尬地看了懷衫一眼,這些年他們兩個你追我趕,自己又是個大男人,根本就無暇顧及她的針織女工,現在即使到了這兒,隻怕她什麽也做不了。
“這些我也做得來。”懷衫看著他們笑了笑,“雖然隻在皇宮裏學了一個多月學得不太精通,熟練確是沒什麽問題了。”
康玥衫和院子裏的女子們一一打過招呼後,來到了內屋,裏麵別有一番洞天,幾乎可以看成一個小型的繡莊。十幾位繡娘無聲地耕織著自己 麵前繡架上的作品,他們之間針線飛舞,如筆走龍蛇,矯若遊龍,翩若驚鴻,卻聽不到一絲聲音,每個人的神情都是那麽地專注,仿佛麵前的繡架成了她們唯一的世界。
鍾熟城濟婦堂的堂主劉大姐最後將她們偏房,懷衫向她講述了番自己的特長,相信在這兒能夠憑借一技之長混個溫飽。劉大姐聽完她的話,卻溫和地笑了笑,“林姑娘無論織布染布還是刺繡都無暇顧及孩子,故老身另有事物安排於你。”
“聽康堂主的介紹,林姑娘是個膽大心細極有魄力的人,這件事兒由您來做是最合適不過的了。”第二日劉大姐帶著懷衫等三人來到鍾熟城中濟婦堂另一處據點,一處環境清幽,裝飾別致的獨立小院,小院裏群居著鍾熟城內最不幸的婦女。
她們有的因姑舅嫌棄被夫家休棄,又被娘家人視作累贅,趕出家門;有的則因夫君另有所愛,一番忍辱負重換來妻離子散的下場;還有的則是經曆了極大變故受到心靈創傷而變得瘋瘋傻傻。劉大姐交給懷衫的正是這樣一群人。
“女人最不會防備的就是孩子,你懷裏抱著的孩子是你們之間溝通的橋梁,他會打開女人內心最柔軟的一麵,重新喚起她們對世界美好一麵的認識,而找回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劉大姐和藹說道,“她們會因為你而又一個嶄新的人生。”
“衫兒,你年紀雖不大經曆這許多波折後,內心的體會必定也比常人多,希望你能幫助到她們同時也幫助了自己。”康玥衫看著她溫和地笑了笑。
林椴衣雖沒附和,眼裏的笑意也算是認同了她的歸宿。懷衫心下思量一番,不知道這些受到刺激的女人看到自己抱著個孩子會不會有什麽過激舉動嚇到孩子?就算如此,自己一身武功,小心點兒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她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他們的安排。
五日後,康玥衫和林椴衣安心離開了鍾熟城,懷衫送過她們後就和劉大姐一塊兒來到了“寧和”院,在沒有什麽比內心的安寧柔和更重要了,劉大姐如此對她解釋道。
這一次她看得仔細,也看見了些與前些日子不一樣的東西,比如今天後她就發現東苑的柳平兒每逢黃昏天快要黑的時候,就呆呆地守在院門口,直到月亮從西天升起,方才帶著一臉神傷的表情返回自己的屋子。西苑的幺果總是喜歡裂開嘴傻傻地笑,笑著笑著聲音就嗚咽了。
“柳平兒的夫君在饑荒中為了節省些糧食給妻兒恁是活活給餓死了,而沒有等到接濟的那一天,那之後不久,她五歲半的兒子又因為意外掉到塘裏麵淹死了。她公公婆婆嫌她是個災星,將她趕出了家門,娘家自然也不敢收怕沾上什麽黴運,於是她便來到了這兒。也是個苦命的人。”
懷衫抱著孩子緩慢地接近她,見她呆呆坐在門廊上,目無神采,心裏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恕兒一雙天真無辜的大眼睛也隨著娘的目光靜靜地凝視著坐在地上的女子,“咿呀。”他的嘴裏發出些模糊不清的聲音,似在和人問好。
三個女人都沒有說話,目光朝向不同的方向,不知靜默了多長時間,懷衫輕輕地歎了口氣,走近了一步,“天快黑了,我們回屋吧。”
柳平兒這才若有所悟地抬起頭,眼神茫然無措地看了她一眼,目光瞬間聚焦在了孩子身上,“武兒,我的武兒!”她說著站起了身,撲上前去搶懷衫臂間的孩子。
懷衫一驚,本能地退後一步,平兒撲了個空,神色變得焦急,“武兒,把武兒給我!”她像一隻發了瘋的母老虎,不顧生命地搶回自己的孩子,攻擊力十強地向她們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