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協議
許是新床的緣故,她躺上床後,翻來覆去的睡地不太安穩,好不容易眯上了眼,院外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她懶得去管,翻身靠向床。
腳步聲越來越輕,慢慢地來到她的床前,向婢女作了個噤聲手勢後,他這才靜立這仔細地打量著渾然不覺的她。似乎在睡夢總也有防備似的,她的臉朝裏,看得不太真切。
程皓觀摩了很久,她都不曾轉過身來,隻得放棄輕巧地走了出去,招來院外的兩個掃地的侍女,“仔細觀察二夫人的一舉一動。”
他說完就走了出去,踏出本口又轉過身,用低沉的聲音囑咐道,“一定要保她平安,不許任何生人進入這個小院。”
懷衫就是被這句極低沉的話驚醒的,她忽的從床上坐起,發了一會兒呆方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身處程劍派了。
天微微有些昏暗了,到了吃晚飯的點兒,按照程家的規矩,大夫人有孕在身,她這個妾應當去大堂服侍姑舅吃飯的,但他既向小人稱她為二夫人,則與大夫人一樣,都是妻而非妾,再加上她也有孕在身,服侍公婆的事兒自然也做不著了。
在程劍派的日子就這樣悠遊而緩慢地過著,第一次放下所有的陰謀和防備,不帶有任何目的地活著。不!她是有目的的,若不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在流碧沉江的那一刻,自己早就奮不顧身地跳下去了吧?
她拿針的手飛快地在布上穿梭者,快到兩旁的侍女看不清針的走向,如果不是宗域的那顆霹靂球,薛家軍不會群龍無首,不戰而敗!
而她肚子裏的孩子則是最好的報複利器!當有一天,她帶著他活著她來到看康椴若的麵前,告訴她的孩子,是他們的父親除去了母親的一家,那時她的孩子啊看他的眼神該飽含多大的仇恨!
或者她根本就不用挑明他們的關係,隻是灌輸仇恨的思想,讓她的孩子在以出生,就明了那個罪大惡極的人是當今的皇上!
等到他長大成人了,康瑖若也該登上皇位了吧?
想起薛家的人,她突然記起了另外一件事:薛家的其他人去哪裏了?莫不是都被?
她不敢多想,忙命人更衣,匆忙洗漱一番,讓兩個丫鬟領著去見少主,他們在走到門口時,被外麵守著的兩個下人攔住了。
“少主說了,夫人沒有他的吩咐,不能離開院子。”
“我要去找他!”她沒有停止腳步,兀自跨出院門,兩支手臂剛硬無比地擋在了她的胸前。
她看了看身側兩個丫鬟皆身強體壯且麵無表情,知道她們也是職責所在,不想為難,於是後退了一步,粉麵含笑,“那好,麻煩你們去請你們少主過來一趟,我有急事找他。”
“少主有事的時候自然會過來看夫人的。”其中一個人神情倨傲,麵有鄙夷地看著她。
哼!明著叫她一聲夫人,卻完全不把她這個毀了容顏的女人放在眼裏!
她也不急不鬧,隻是皮笑肉不笑地反問了一句,“你們少主有事會過來,那夫人我的事被耽擱了,你們有幾個腦袋擔待的起?我被安置在這麽個小院子,但我肚子裏好歹懷著你們少主的骨肉,若他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擔地起這責任嗎?”
她說完喚了一聲兩個貼身丫鬟,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夫人好有魄力!”兩個丫鬟討好地說道,她卻覺得很累,這種爾虞我詐的生活,她剛剛脫離,卻不得不又一次地卷進去。看來,真的讓程皓寫一封休書了!
三人走了很遠的路,程皓並不在府裏,最後還是第一次進府的那個男家丁告訴她們,程皓一大早就去了謝府,現在還沒回呢!
一大早?現在日頭都快西斜了,她急忙問清他的姓名後,讓他去找輛馬車出門。
程陵的目光有絲猶豫,呆在原地不知怎樣才好。
“有什麽事,我承擔責任就是。”她說著就朝大門外走,兩個丫鬟見狀隻得跟了上去,若夫人真有什麽三長兩短可不好向少主交代。
程陵親自執鞭,馬車跑得快又平穩,四人來到謝府門前,隻見裏裏外外圍了很多人,大多是程劍派的弟子,“勞煩師兄通傳二夫人有要緊事找少主。”
程陵上前恭敬地對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說道,懷衫才等不及她的通傳,自己小跑著趕了進去。
謝家的寬闊的大院兒裏被綁著的男女老少擠得滿滿當當,而稱號就在滿臉義憤的人群中沉默地穿梭著。
他們經受一天的捆綁和暴曬,滴米未進,滴水未喝,臉上已經脫了一層皮,嘴唇幹裂地如同皴裂的土地,即使如此,他們的眼神依舊活躍,目光仿佛要噴出火般死死盯著來回踱步的人,僅有的幾個還能出聲的,沙啞地說著詛咒的話。
懷衫停住了奔跑的腳步,目光在一個個受傷的靈魂前遊走,漸漸她的眼裏蓄積的淚水自臉頰滑落,那些朝著她發出的汙言穢語慢慢地平息了,大家都用異樣而複雜的眼光看著她。
程皓這才意識道場中的異常,轉過身發現了她淚流滿麵,踏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地朝自己靠近,那一刻,他心裏一直以來樹立的關於她的形象轟然崩塌,是自己錯了麽?
雙腳不受控製地上前將她扶住,隻聽到她伏在耳邊的低聲哀求,“求你放了他們。”
“如果他們肯說出存儲糧食的地點,我可以向皇上求情。”他不想給她直接的絕望,不帶任何感情地回應道。
“糧食?”她撲閃的淚眼對上他一臉的不為所動。
“去年秋收後,朝廷征收的糧食大額減少,自今年春天起就沒怎麽下過雨,現在全國有些地方已經出現斷糧的危機,皇上昨天給翼陽知府下了一道聖旨務必要查出謝家的糧莊建在了那些地方,否則再過幾個月將會出現大麵積的饑荒。”
懷衫怔怔地聽著,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連忙抹掉臉上的淚水,朝大廳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裏綁著謝家的另外兩位老人長房的大太太和二房的老爺——他正是寧瓔和冰展的父親。
“程皓,你怎麽下地了手!”她咬牙切齒地走進廳房,一手握住大太太,一首握住二老爺。
“太太和老爺還認識小女嗎?我是寧瓔的朋友。”
“嗬嗬!寧瓔是瞎了眼才會交到你這種朋友!”
“不!我是薛籽鑫的女兒,謝流碧的妹妹!”她手上的力道重了重,壓低聲音對二老說道。
兩位老人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的女子,這難道就是天意?流碧的確曾跟他們說過這件事,隻是他們能否相信?
“我的母親是秋碧曳,爹爹死後她和林椴衣走了,生下了我,我知道事情原委後就孤身進宮,在秋褚宮刺殺皇帝失敗後來到了這裏。”
二位兩人看了看彼此,在懷衫失蹤後,流碧曾寫了封信,讓二老注意西南這邊的情況,也就是那個時候,程皓收到通知,押解著大老爺和二太太進京。
“也罷,不論你們是誰,我們有一個條件!”
“您請說!”
“放了謝家的老老小小,發配邊疆也可以,給謝家留幾條血脈,至於我們兩個老骨頭,願意以死謝罪!”
懷衫轉過身看了看程皓,他沉默地點了點頭。
“口說無憑,立字為據!要刻上程劍派和翼陽知府的章,我們不信當今的皇上了,希望能夠相信你們二位。”
程皓很快地寫下協議,蓋好章交到老人手裏,他這才附在懷衫的耳旁說出了幾個具體的地址。
她拿著毛筆在一旁迅速的記下後遞給老人看,他滿含信任和期待地看著她,點了點頭。